裴序发现了徐欢楠的变化。
她依旧安静，但眼神里那种涣散的、麻木的东西减少了，多了一种沉静的、带着某种决绝力量的专注。她不再像惊弓之鸟，反而像一把收入鞘中的、隐忍待发的剑。
他大概能猜到原因。那天甜品店后，他私下里通过一些途径，隐约了解到徐欢楠家里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小的冲突。但他选择尊重她的沉默，只是用他的方式，提供着不着痕迹的支持。
比如，“偶然”发现她需要的某本绝版辅导书，正好他家里有；“顺便”多打印一份最新的复习提纲给她；“不经意”地分享一些高效的时间管理方法和减压技巧。
徐欢楠全都默默接受了。她知道这不是巧合，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感到不安和想要逃离。她开始学习坦然地接受这份善意，并将其转化为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一天晚自习后，天空飘起了细雨。没带伞的学生们挤在教学楼门口抱怨着。徐欢楠看着雨幕，正准备把校服外套顶在头上冲回去。
“一起吧。”裴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撑开，足够容纳两人。
徐欢楠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走入雨中。雨丝斜织，敲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路灯昏黄的光线被雨雾晕开，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周围是奔跑嬉笑的同学，伞下的空间却显得格外安静，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他们走得很慢。裴序很自然地将伞倾向她那边多一点。
“快高考了。”裴序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嗯。”徐欢楠应了一声。
“想好去哪里了吗？”他问得很随意。
徐欢楠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的“逃生路线图”上，第一个目标城市距离这里有一千两百公里。
“可能…会去南方看看吧。”她含糊地说，没有具体说城市。
裴序侧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追问具体是哪里，只是淡淡地说：“南方好，暖和。不像这里，冬天又冷又长。”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心照不宣的氛围在弥漫。他们都隐约感觉到了那条即将到来的分岔路，但谁都没有点破。
快到分岔路口时，裴序忽然停下脚步。他从书包侧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用透明塑料壳装着的东西，递给徐欢楠。
“喏，这个给你。”
徐欢楠接过来，就着路灯的光仔细一看，是一个迷你型的LED阅读灯，只有拇指大小，发出柔和的白光。
“晚上看书或者写东西，如果不想开大灯，可以用这个。光线集中，不伤眼。”裴序的语气依旧平常，仿佛只是递给她一块橡皮，“而且…够小，容易藏。”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意味深长。
徐欢楠握紧那个小小的、散发着温暖光晕的阅读灯，感觉那点微光仿佛不是照在手上，而是直接照进了她心底最深、最暗的角落。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的艰难，她的隐秘，她的计划。他没有说破，却用这种最实际的方式，给了她一份无声的支持和守护。
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散开，露出几颗疏朗的星。
“谢谢。”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说出来的还是只有这两个字。但这一次，这两个字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不客气。”裴序收起伞，笑了笑，“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徐欢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然后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枚像萤火虫一样散发着微光的小灯。
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她终于抓住了一点实实在在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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