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高三的气氛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无情地缩减，空气里弥漫着油墨试卷、咖啡和焦虑混合的味道。大大小小的模拟考接踵而至，每一次排名都牵动着无数家庭的神经。
徐欢楠把自己逼到了极限。她几乎是榨干了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像苦行僧一样扑在学习上。因为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通往自由的绳索。裴序的存在是她巨大的精神支撑，但她很清楚，最终走上考场的，只能是她自己。
家庭的压力也以另一种形式加剧。田慧不再提阅读灯和早恋的事，但那种小心翼翼的、近乎讨好的关心变本加厉。每天雷打不动的营养汤，切好的水果，欲言又止的眼神…这一切都像无形的枷锁，反复提醒着徐欢楠：你必须考好，你必须出息，才能对得起我们的“付出”，才能证明你的“价值”。这种沉重的期望，有时比直接的指责更让她喘不过气。
一次至关重要的全市联考，徐欢楠因为前一晚失眠和过度紧张，数学考砸了，一道她平时绝不会错的大题意外失分，排名跌出了年级前二十。
成绩单拿回家的那一刻，继父只是扫了一眼，便发出一声极响的、充满嘲讽的冷笑，将成绩单像丢垃圾一样扔回桌上：“我就知道！心思根本不在正道上！天天捧着书装模作样，结果就考出这种分数？我看大学也别想了，趁早找个厂子打工去吧！”
田慧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焦虑：“楠楠！你怎么搞的？这种关键时候掉链子！你是不是又…又想些乱七八糟的了？还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徐欢楠本就因失利而备受打击的心脏。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熬夜，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她站在原地，手指冰凉，浑身发抖。她想辩解，想嘶吼，想告诉他们她有多累多害怕，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委屈和绝望像海啸般灭顶而来，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猛地转身，冲出了令人窒息的家门，沿着昏暗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奔跑。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逃离，逃离那个永远无法让她感到安全和支持的地方。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肺叶刺痛，腿软得再也迈不动一步，她才在一个僻静无人的街心公园长椅上瘫坐下来，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失声痛哭。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奔泻而出。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都快流干，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忽然，一包打开的纸巾，无声地递到了她的眼前。
徐欢楠猛地抬头，泪眼模糊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裴序。
他就站在长椅旁，微微喘着气，额头上带着细密的汗珠，像是匆忙跑来的。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疑问，只有深切的担忧和…了然。
“你…你怎么…”徐欢楠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我打你电话没人接，有点担心。”裴序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在她身边坐下，保持着一点距离，没有靠得太近，“猜你可能会来这里。”这个公园，是他们偶尔放学后会绕路经过的地方，她曾说过喜欢这里的安静。
徐欢楠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我考砸了…很糟…”
“一次考试而已。”裴序的声音异常沉稳，带着一种能让人心安的力量，“不代表什么。”
“可是他们…”徐欢楠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他们根本不在乎我有多难受…他们只觉得我丢人…”
“我知道。”裴序轻声说。他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非常非常轻地，落在了她的后背上，一下一下，笨拙却又无比温柔地拍着。
“哭出来就好了。”他的声音低低的，响在她的耳边，“别憋着。”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面料传递过来，那轻柔的、安抚性的拍打，像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一点点抚平了她剧烈的抽噎。
徐欢楠没有躲开。她太需要一点温暖，一点支撑了。她允许自己在这一刻的脆弱，允许自己汲取这短暂而珍贵的安慰。
晚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旷的公园里，只有远处路灯昏黄的光晕和近处蟋蟀的低鸣。少女压抑的哭声渐渐止息，变成低低的啜泣。少年沉默地坐在一旁，一只手笨拙却坚定地轻拍着她的背，像守护着风中摇曳的微弱火苗。
许久，徐欢楠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下来。她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拉开一点距离，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对不起…把你衣服弄湿了…”她指的是他肩头那一小片被她的泪水浸湿的痕迹。
“没事。”裴序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背上单薄的触感，耳根微微发热。他递给她一瓶刚在旁边自动贩卖机买的矿泉水，“喝点水。”
徐欢楠接过来，小口喝着冰凉的水，感觉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回去吧。”裴序站起身，“很晚了。”
“嗯。”徐欢楠也跟着站起来。
两人沉默地往回走。快到小区门口时，裴序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她，语气无比认真：“徐欢楠，记住，你是为你自己考试，为你自己离开。别人的话，听听就好，别往心里去。”
他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而坚定：“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
徐欢楠望着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胀胀的，酸酸的，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暖意和力量。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那一刻，所有因失败而产生的自我怀疑和绝望，仿佛都被他这句坚定的“我相信你”击碎了。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更加坚韧的斗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