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翻涌,残阳如血,余晖泼向乾泽宗层叠的山峦。
“唰——”乾泽宗门前,一道剑气凌空划过,破风声呼啸,寒刃携罡风掠起,惊醒得栖鸟振翅。
挥剑那人面若冠玉,相貌出众,眉眼微微上挑,像是一把藏锋的名剑,给人一种含蓄而不失锐利的惊艳感。
此人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剑道魁首许抚生。
上一站仙妖大战之后,乾泽宗的修士大能相继战死沙场,上一辈大能的只剩下了许抚生昏迷不醒的师傅。
乾泽宗一日不如一日,衰败到今天,就剩下他和几个内门弟子苦苦支撑。
屋漏偏逢连夜雨,日子过得本就落魄艰难,剑盟又开始落井下石,见乾泽宗凋敝,竟打上了灵脉的主意,三番五次来山门口闹事。
此刻,许抚生明显处于劣势,剑盟这趟来势汹汹,布下了杀阵,他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为首的那个修士趁势说道:“剑盟规定,为犒劳天下修士奋战前线,每家宗门要多进献一条灵脉,特来向你们宗讨要。”
讨要?这么多人过来?这架势,怕不是打劫。许抚生听了仙盟这恬不知耻的发言,气得哂笑。
忽然,一声呼哨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伴随着这声呼哨,仙盟人所站的地方烟尘四起——
伴随着弥漫的尘土,大阵之中的灵力波动剧变,阴阳翻转,攻守易形。
他们之前合力给许抚生施的杀阵层层龟裂粉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半空凝结。
最后竟是倒戈一击,反而朝着仙盟那边过去了。
剑盟众人防守不及,五脏六腑多少都受了点损伤。先前花了多少力气给许抚生施加威压,现在被反噬得就有多严重。
反观许抚生,除了因为灵力消耗太多显得脸色有些苍白以外,稳如青山,毫发无伤。
“乾坤逆转阵?”剑盟里有人通过方才那腾起的尘土推断出了自己被反噬的原因。
原来自他们靠近乾泽宗山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落入了许抚生布下的阵法当中。
以乾泽宗周围的地势为基础,借杀阵的灵力触发,时机一到,那就是乾坤逆转,杀阵反噬之时。
“许抚生,你玩阴的!”剑盟的人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眼前那白衣修士大骂道。
许抚生拿帕子擦去口中的血沫,只是淡淡地看着仙盟那群人:“是你们不仁在先。”
擦拭净血迹,许抚生缓缓抬起手腕,本命剑划过一道月弧般的寒芒。
许抚生语气冰冷:“你们口口声声说妖族为祸人间。我看你们那群畜生都不如,妖族起码不会闹道我们宗门来伤人夺宝。”
“只要乾泽宗还有人,你们就别想打这儿灵脉的主意。”说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长剑一挥,剑气若长虹卷地,颇有摧枯拉朽之势。
剑锋所指,灵力裹挟着寒霜袭过,吓得仙盟乱了阵脚。
“给我滚出乾泽宗。”许抚生冷声厉喝,元婴之躯在一群化神长老面前屹然不惧,凛然不可犯,这一剑既是防卫,亦是警告。
许抚生的那句话语里夹带了灵力,盖过周遭的嘈杂,恨不能将一切睥睨成聒噪的蝼蚁。
云霞铺卷过来,风携林涛声拂过,带得他衣袂扬起,虽是穿得素净,却生生夺了其身后彩霞的明艳。
太惹眼了。
妖尊樊夙混在那群闹事的仙盟人群中,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
他伤势过重,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乔装混迹在山林之中,误打误撞到了乾泽宗山门口,目睹了这一场闹剧。
许抚生这般的锐气,他先前从未见过。
好比那蜉蝣未曾朝生暮死,好比那夏虫冬生初识冰雪,这个白衣修士之于他,就像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像他打开了一条模糊的缝隙。
他头一回产生这么强烈的产生好奇心。
可惜剑盟的人太过识趣了,见这一趟打不过,放了几句狠话便落荒而逃。没了这么一大群人作遮掩,樊夙自己也容易暴露。
“后会有期。”樊夙玩味地注视着许抚生,妖族特有的竖瞳因为愉悦而被拉长。白发一闪,隐匿在了人群中。
“哐当!”支撑太久,过犹不及,见仙盟的人走远,许抚生的手顿时脱力,剑掉在地上,响声刺耳。
“撑,你就继续撑。你要是再这么透支下去,你那一身天灵根都得碎成沫子。”他身后传来一句不满的吐槽。
许抚生循声回头看去,是一个圆脸少年。他是许抚生的师弟,也是宗门最小的弟子,余微。
尽管许抚生努力藏起手上那染血的帕子被他掖在掌心,但还是被余微看见了。
余微顿时又气又心疼:“先前你叫我布置一个护山大阵,我信了你的鬼话,结果你转头用护山大阵的原料,改了个乾坤逆转阵!”
乾坤逆转阵,这个阵布置简单,成形却困难,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就不是实战上该用的阵。
许抚生倒好,一己之力扛了仙盟里大能的威压,一抗就是半个时辰,愣是熬到了阵成形的时机。
余微骂骂咧咧:“我当初就不该把这个阵法交给你。”
许抚生:“我心里有数。”
余微冷笑:“什么数?你死了以后的头七数吗?”
无论什么任务,许抚生总是揽下最危险的一环,余微对他这种不拿自己的命当命的作风颇有意见,无奈自己修为又低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许抚生见说不过他,索性也就不接话了,拿起身侧的竹篓就要下山。
“你又上哪去?”身后余微问道。
许抚生拿上背篓:“我去给我师傅采药,你留下来和你二师姐一起看门。”丢下这句话以后就出了门,像是不知道累一样,又去忙新的事了。
其实是个人都会累。可宗门还是要走下去,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但时间紧迫,连休息都来不及。
日落月升,夜幕降临。
许抚生背着满背篓的药草走在回宗门的路上,因灵力尚未恢复,不方便御剑,只能就近到宗门附近的山村采药。
忽然一道流矢携着破空之声从他脸侧呼啸而过,没进了身后的灌木丛中。
许抚生过去上前查看,那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林中突然窜出一道人影,踉踉跄跄地朝着他扑了过来。
许抚生立即闪身躲避,对方扑了个空,重心不稳,整个人“啪”一下砸在了地上。
许抚生注意到,那人生了一头显眼的白色长发,一身黑衣上沾满尘土,像是月光照进了淤泥。
一道箭矢竟从背后生生穿过那人的肩胛,血像一朵猩红的花在伤口处蔓延生长开来,又顺着箭矢滴落,铁锈味洇上土地,弥漫开来。
如此重的伤势,那人已经没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了,只能用微弱的声音喊着救命。
这人似乎下一秒就要死在自己面前,许抚生见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当即上前用灵力除掉了那道箭矢。
才为之敷上他方才采的草药,许抚生又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人声。
“奇怪,我没看错啊。这畜生就是逃到这里来了。”远处可见几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修士五感比较敏锐,许抚生隐隐辨认出过来的两人是猎户打扮,且这一身打扮有些熟悉。
那个受伤的人听到那句“畜生”,似乎是惊恐地瑟缩了一下。
不知是草药生效还是出于恐惧,他竟然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就要跑,许抚生一把拉住了他。
看清了对方面容时,许抚生愣住了。
那是一个修为不到筑基的小妖,身高堪堪到他肩膀,面色因为失血显得苍白,五官精致,竖起的瞳孔更为这面庞添了几分非人的妖冶。
身上伤口的疼痛和未平定的恐惧使得他眉蹙起,小脸清瘦,唇瓣发白,更显得他脆弱可怜。
“仙长,救救我,他们……他们要杀我。”说道这儿,那小妖声音哽住,呜呃细碎。
随着远处那几位猎户逐渐逼近,那小妖攥着许抚生袖子的手抖得越发厉害。
许抚生推断,那些猎户口中说的“畜生”,兴许就是指的这个小妖,许抚生当即将那小妖拉到自己身后,对方手抖得没那么厉害了,但还是怕得呼吸不稳。
微弱的呼吸隔着布料喷洒在许抚生身后,拂过一阵带着温度的微风。月亮清辉洒落林间,夜色静谧,编织着这场幻梦。
“找到了!”幻梦很快被搅碎,那两个猎户发现了许抚生和那小妖的身影,大叫着赶了过来。
见许抚生拦在那小妖跟前,那二位猎户还威胁他道:“前面的,好狗不挡道,识相的就把那猎物交出——”
“哗!”话音未落,对面的许抚生手中长剑出鞘,凌空一划,冰霜为界,阻隔了那两位猎户的身影。
小妖攥着许抚生袖子的手终于稍稍松开了些。
“什么人!”许抚生厉声问道。
那二位猎户见许抚生还是个练家子,顿时一改先前的嚣张气焰,点头哈腰对许抚生道:“仙长,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望仙长不要计较。”
二位猎户还自报家门:“咱是这庄上张大人府上的门客,你身后那妖怪偷了我们府上的东西,大人特派我们过来缉拿。”
“我没有,他们血口喷人。”小妖躲在许抚生身后努力解释。
却因为失血过多再加上体力不支,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知道,没事,别怕。”许抚生轻声安慰过那小妖,语气轻缓,令人心安。
随即转过头对着那二位猎户打扮的门客审问道:“张大人府上的?”
二位门客:“是的,就是张祈,张员外。”
许抚生微笑,语气却格外冰冷:“先前此人为求长生,求得疯魔了,广猎妖修来采妖丹,美其名曰以形补形。”
二位门客有些心虚:“这……”
月光照着他执剑而立的身影,长身玉立,剑光森冷,如同执断人间事的神祗。
许抚生冷冷看着他们:“所以,你们追这小妖,也是出于这个目的吧。”
他继续回忆:“当初师门派我查出此事后,我念及他犯案未遂,只当他一时鬼迷心窍,这事也就揭了过去。”
二位门客松了口气,以为许抚生要放他们一马,正要离开。
却听见许抚生又说道:“当时张大人立了个誓说不会再犯,再犯就剁了他的手以偿罪孽。”
说着,许抚生语气突然加重:“今日再犯,又该当何罪!”
那二位门客顿时惊慌失措:“仙长,这……”
许抚生重新合上剑鞘,威胁道:“滚回你们府上,嘴放严实点。”
二位门客见状立即连声应下:“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然后头也不回地溜了。
许抚生只顾和眼前二人周旋,也因此未曾注意到,他的身后,掺入了一道炽热的目光。
装可怜对于这种善心泛滥的修士,还真是百试不厌的伎俩。
樊夙低下头遮掩自己计谋得逞的微笑,因为要表现得怯懦,只是低头看向面前人霜雪色的衣角。
空白的宣纸会让人想用墨笔书写,出尘的人会让人想用凡俗招惹。
就像是顽劣的孩童在一片泥泞中发现了一块新堆的雪,无比显眼地占据在视野的中心,想再凑近些去看看,看个分明。
比如现在。
近得能感受到衣袍牵动带来的风,让他产生一种掌心捧雪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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