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再……再来一杯尼格罗尼。”
沈付苏眼晕头胀,浑身发热,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吧台冰凉的台面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时钟指向23:59,还有不到一分钟就零点了。他疲惫地想,倒霉又戏剧的生日终于结束了。
沈付苏觉得自己本命年似乎格外运气不好,事业坎坷,爱情更是直接死掉。虽然他很少怪命运不公,并将一切都归结为自己不够努力,但一个小时前气势汹汹地把出轨的前男友无情撕碎的人,此刻却在酒吧偷偷抹眼泪玩切西瓜。
唰!一刀下去前男友裂成两段。
唰唰!两刀到下去前男友碎成八瓣。
傍晚时分,沈付苏提早下班为今晚的生日作准备。他摆好餐盘和蛋糕,又打扫了整间公寓,门外一直没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沈付出苏实在有些饿了,盯着精心准备好的菜肴犹豫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放进锅里回温。做完这一切后,他拉开冰箱的冷冻层,找到半盒速冻水饺随意填饱肚子。
「你还在加班吗?」
「什么时候回来吃饭呢?」
「猫猫探头.JPG」
沈付苏点开和罗择益的聊天框,在一堆表情包里选了一个最可爱的发了过去,想让自己的质问尽可能显得善解人意一些。
明明早上还信誓旦旦承诺过今晚会提早回来的......讨厌言而无信的人!
沈付苏盘坐在沙发上,抓起一只扁扁的抱枕,狠狠捶了几下。如果怨气有实感,沈付苏此刻应该已经气鼓鼓地飘到恋人的头顶,把他的头发像蒲公英一样吹光。好在没多久,罗择益打电话过来,让他开车去西郊的一个餐厅。
沈付苏停止漫无边际的假想,开始忍气吞声在网上搜索餐厅地址——这是一家人均四位数的餐厅,很难预约位置。他微微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浏览着餐厅的简介,心跳却抢先一步雀跃起来。
沈付苏没想到罗择益今年这么重视他的生日,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像一场不切实际的美梦,让他内心隐隐惶恐不安。
平日里罗择益总是嫌弃沈付苏呆板无趣,不够温柔体贴,衣服颜色永远在黑白灰三个色调里打转,做的一日三餐永远不合口味,说出口的情话永远老掉牙引人发笑。
沈付苏不是没想改过,在一段亲密关系里,谁想每天张牙舞爪地活着呢?只不过两个人最后总是演变为争吵、冷战、求和、道歉,沈付苏干巴巴的挽回像冰冷的铁链,给岌岌可危的关系拴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他在衣柜里挑挑拣拣,最后选择了一件比较清爽的浅色衬衫,还在手腕处喷上不常用的香水。出门前,沈付苏在镜子前不好意思地踮脚转了转,开始反思自己这阵子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罗择益自从上个月升为公司一个部门的小组长,对沈付苏越发爱搭不理。不回消息,早出晚归,周末出差,这些沈付苏都可以归结为对方工作太忙了。
沈付苏逐渐学会隐忍,学会退让,学会了收拾情绪粉饰太平,毕竟如罗择益所说,他正处于事业上升的关键期,那在生活中忽视伴侣的情感需求也不是不能原谅......
只要不是出轨,沈付苏还是有耐心一个人孤单地发光,照亮他幻想中的爱情。
沈付苏一路绿灯,比预计时间早了二十分钟到达餐厅位置。他下车后先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才从后座小心翼翼捧起生日蛋糕。香甜的奶油气息盈满鼻间,让大脑产生过度幸福的眩晕感。
沈付苏步履轻快地靠近了餐厅大门,几秒钟后,他慢慢停下步伐,换左手提着蛋糕,悄悄把手藏在身后。
不远处,几个人歪歪斜斜出现在餐厅大门口,沈复苏看见某个熟悉的身影搂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向停车场靠近,不知道说了什么有趣的,一阵欢笑声传来,从沈付苏的角度看,两人在月光下的倒影几乎融为一体。
沈付苏压抑许久的情绪在某一瞬冲破桎梏,排山倒海般席卷了身体每一寸骨骼。明明有在大口呼吸,却依然觉得四周氧气稀薄,耳边传来轰轰隆隆的声响,混着尖锐的笑声,像根钢针残酷地扎破了他。
他感觉身体在漏气,灵魂也随之漂浮在空中,他努力克制住身体的颤栗,机械地转身,将蛋糕重新放回后座,打开驾驶室坐了进去。
沈付苏打开车灯,猛踩一脚油门,方向盘打过半圈,在罗择益身前猛的刹住了。
“你这人什么情况?”
“大晚上怎么开的车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付苏讨厌的两道身影短暂分开了,他降下车窗,阴测测地盯着面前人模狗样的牲口,一言不发。
罗泽益勉强抬眼,正好对上沈付苏直勾勾的视线,他心里发虚,不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来这么快。”
“嗯。”沈付苏皮笑肉不笑,“还不上车?”
他看到年轻男人这时又重新挽上身边人的手臂,用他这辈子都难以学会的甜腻语调向罗择益撒娇,“亲爱的你有没有受伤?”
“没,没有。”罗泽益迎风出了一身虚汗,席间由下属的巴结和奉承而产生的气焰消散在明晃晃的车灯前,他像装醉的人突然意识到好戏结束了,站直身体,敷衍地冲同事们摆了摆手。
“那什么,我叫的专车来了,先走了。”
“罗组慢走啊。”几名同事应和着,年轻男人更是冲着沈付苏抛了个挑衅的媚眼。
黑色的轿车飞驰在沿海公路,沈付苏捏紧了方向盘,压着限速不断超车。车厢里空气凝滞,落针可闻。
罗择益此刻嘴巴闭得紧紧的,在副驾驶上佝偻地坐着,仔细一看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
“今晚玩的开心吗?”
沈付苏心想,背着我玩的都去死。
“什么开心不开心的,”罗择益在一明一灭的光线下见沈付苏一脸平静,不像是要和自己同归一尽的样子,顿时放松下来,“都是应酬罢了,你较什么真。”
“这单要是拿下了,我就能升任部门经理了,等我......”罗择益正欲夸夸奇谈,见前方建筑和车辆越来越少,导航显示的路线也不是回家的方向,有点紧张地绷直了上身。
“沈付苏,你开错路了吧,这不是回家的道啊。”罗择益惊疑不定地拉扯安全带。
“没有啊,”沈付苏的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亲爱的,是你走错路了。”
“你又在发什么疯!”罗择益心里发虚,只能在声量上取得优势。
“闭嘴!”沈付苏不悦地踩了一脚油门,“我马上送你回家。”
一刻钟后,车停在一座靠海的垃圾处理厂旁,“嗒”一声,沈付苏摁下中控台解锁开关,车顶的灯光倾泄下来,窗外黑峻峻,只余咸湿的海风和层层叠叠的浪涛声。
“大晚上的你来这干什么?至于吗?我就问你......嘶”
话没说完,回应他的是一记利落的耳光。
沈付苏其实抽完就后悔了,倒不是舍不得,而是他觉得这脸打上去恶心油腻,还震得掌心发麻。
“滚下去!”
“你让我今晚睡这?”副驾驶的动物又闹腾起来。
“垃圾就该睡在垃圾桶里!”沈付苏耐心告罄,见人死乞白赖不愿意下车,出手帮了一把。
罗择益一个趔趄,差点跪在地上,他见沈付苏决绝冰冷的面孔,忽然又充满底气了,“对,你总是这样,永远这样,”他大声控诉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三句话不对就开始和我吵天吵地,小气、自私、不解风情,还整天疑神疑鬼,我真是受够了!”
我是这样的人吗?沈付苏迷茫了,千言万语汇集到嘴边,却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要分手是吧,分,赶紧分!”罗择益已经在走流程了,他知道沈付苏容易心软,容易后悔,分开不出三天就会找他求和。
罗择益嘴上说的凶,其实心底是完全不愿意分手的。他内心算盘打得清清楚楚,拜托,这可是在寸土寸金的台海市,离开沈付苏,上哪找这种包吃包住的好事呢。更何况沈付苏长的漂亮,虽然这脾气实在是太差劲了,但将就着过下去也不是无法忍受。
思及至此,他语气软弱下来,上前一步想牵人手,“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该消气了吧。”
沈付苏受惊倒退一步,融进黑暗,喃喃自语道:“分,是该分,早就该这样了。”
主动解开枷锁没有他想象中复杂,也许有痛苦,但更多是洒脱和肆意。
沈付苏再次发动汽车,成为黑暗里自由的风。
你早晚会回来找我的,罗则益留在原地没什么所谓。等车屁股消失不见,便掏出手机给备注“AAA甲方”的人发消息。
「宝宝,你在哪,我现在来找你。」
......
Game Over!手机振动两下,随即屏幕一片漆黑,映出一张十分漂亮的脸。
没电了啊。
沈付苏有些懊恼地站起来,发现眩晕模糊的一部分原因是隐形眼镜滑片了。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个可以充电的地方。
两道视线穿过酒池肉林无意相撞。
沈付苏皮肤雪白,在酒精的作用下透着温暖的粉色,眼尾泛红,瞳仁黑亮,眼神呆呆的,显得又可怜又无辜。
李随不经意间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之前那项目你考虑得怎么样?”费赫拍拍身边人的肩,“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李随怔了怔,心不在焉地回复好友。“再等等吧,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又敷衍我呢。”费赫仰头喝一口闷酒,“喊你过来是为了安慰一下失恋的好兄弟,你倒好,看一晚上电脑,也不知道在和哪位聊天。”
李随闻言继续打字,没什么感情地陈述事实,“我安慰不了你,还有很多工作邮件要回,先走了。”
他合上电脑,抬头看向某个位置,没有找到想要的人,也不再留恋,先行离开了卡座。
电梯厅在酒吧对面,喧闹声散场了。这个季节台海天气莫测,闷雷滚动,很快幕墙外的世界变成光怪陆离的水彩画。
细微动静从身后传来,李随透过门廊反光看见有人低垂着头在慢慢朝他走过来。
电梯在暴雨天悄无声息地运行,像玻璃盒自高空下坠。身旁的人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全透明轿厢。
雨水如同沉闷的鼓点敲打在李随心上,他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情感席卷全身,同时想起幼时生日曾收到的一个圣诞水晶球——星星点点的细雪飘落,围绕着砖红色的城堡,和住在童话里的漂亮树脂小人。
李随曾经对此爱不释手,遗憾的是这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不久被打碎了。而此刻,他觉得自己似乎失而复得,并且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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