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主动约沈付苏见面是一时的占有冲动,那悬置占有欲,回归纯粹的欣赏与存在体验是李随一贯的道德准则。
他向来遵守约定,不喜欢强求别人,正好徐芷欣促成了见面的机会,就没有拒绝。
秘书送来之前他要的关于沈付苏的资料时,李随兴致缺缺,不想否定下属的工作成果,拿过来简单翻看一下,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等人走后马上丢进了碎纸机。
九月的最后一天,赫特斯德的气温回归适宜摄氏度,李随和徐芷欣驱车前往当地最大的美术馆。司机绕过门口蜂拥而至的媒体和慕名而来的粉丝,驶入内部道路,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进入开幕式会场。
出乎李随的意料,徐芷欣貌似很受欢迎,一进场就有很多人过来打招呼。李随被她挽着手臂,被迫戴起社交面具。
沈付苏算开幕式半个负责人,一直留意整个会场的动向,自然早就知道徐芷欣来了,不过他没第一时间过去招呼,而是等人群散开些,才姗姗迎上去。
他和徐芷欣有过几次合作,两人谈话也更随意些,都是和艺术相关的话题,李随对此没什么见解,一言不发地作陪。
他保持沉默,但气氛并不尴尬,沈付苏讲话时仍频频和李随微笑对视,让他不至于被冷落。
沈付苏今天和他印象中很不一样,举手投足间透露出自信和游刃有余,穿着深灰色的缎面衬衫套装,头发抓了纹理侧分的造型,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优雅利落。李随离近了才发现他耳垂上还戴了同色系的珍珠耳钉。
珍珠圆润透亮,美得有点喧宾夺主,让李随想起那天晚上沈付苏温顺无害的眼睛。但徐芷欣的魔音马上响起,他心里警铃大作,立马掐断了画面。
“开幕式马上开始了,两位随我入座吧。”沈付苏侧身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走向第一排。
不多时灯光暗下来,台前大屏亮起,主持人上台开场,依次邀请了主办方、策展人和嘉宾代表致辞。沈付苏介绍了本场展出的核心作品,他站在聚光灯下,身段欣长,口条清晰,对着下面乌泱泱的人毫不怯场。
剪彩仪式过后,李随跟着导览员参观,他没听多久便打断了讲解,一个人先行去了徐芷欣的展区,准备打个卡就走。
“李先生。”有人叫住他。
“不好意思啊前面太忙了没顾得上你,”李随看见沈付苏朝他走快了好几步,在他身边停下,微微气喘地说:“没想到在这见面了。”
“是挺巧的。”李随回头,目光沉沉地压过去。
沈付苏被这极具侵略性的目光钉在原地,不明所以,无端地有些害怕。
蝴蝶应当是美丽而自由的,李随想,沈付苏在哪朵花上停留是他自己的意愿,不该过多干涉,更不该用捕梦网困住。
“不用那么客气的,叫我名字就好。”李随说。
可万一呢,万一这只蝴蝶某一天会想换一朵花留恋,或者它想去更远的山坡和海边看看呢?
李随愿意作一缕风扶它飘摇直上。
“好的。”沈付苏笑着应了,怀疑方才只是自己累懵了眼花。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徐芷欣狐疑地走过来,又挽住了李随的手臂,说:“付苏,快快,帮我俩拍一张。”
李随不动声色地甩开了徐芷欣的手,揽住她肩膀,“就这么拍吧,显得你腿长。”
徐芷欣一头雾水,说:“是吗?”不理解但照做了。
沈付苏拍的照片深得徐芷欣的心意,她还想拉着沈付苏也来张合影,这回由李随来担任摄影师。
沈付苏本来是想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李随拍的,但是李随动作更快,没给他机会。
李随大概不怎么给别人拍照,不是很熟练,摆弄了好一会,沈付苏笑得脸都僵了才听见他说“好了。”
徐芷欣想看看拍得如何,李随就收起了手机,说:“回去再发你。”
开幕式结束后主办方安排了晚宴,地点在一个湖心岛酒店的餐厅里,除了嘉宾和媒体,还邀请了几位颇有名气的明星。
徐芷欣是这种场合的常客,但她知道李随一向不喜有镜头的宴会,以往能避则避,非要参加的话基本上也是露个脸就走。
“什么意思?”徐芷欣心虚地看了一圈四周,压低声音瞪着跟过来的人,怕被不远处的沈付苏听到。
“不好意思。”李随抿了一口酒,顺着她的视线也看了过去,倒是坦坦荡荡。
“我不是说过……他有了吗?”徐芷欣忍无可忍,简直要抓狂了。
“没关系。”李随“哦”了一声,又说:“总有一天会没有的。”
“……?”
晚餐配的是白葡萄酒,沈付苏被人拉着碰了几杯,隐隐有些不舒服。
酒度数不高,醉不了人,但他最近身体状态透支,又熬了一宿,白天精神高度集中,这会没垫东西直接喝下去,感觉喉咙里铁锈味都出来了。
他和身边正准备攀谈的人说了声“抱歉”,跑去洗手间没忍住吐了。
沈付苏弯腰捂着胃,身体慢慢滑下来。耳朵里轰隆隆的,胸腔里像在打鼓。他有点后悔自己的疏忽大意,没提前吃粒药。
地板冰凉,他坐了一会平复心跳,等待大脑充血症状消退。
门外传来水龙头打开的声音,沈付苏艰难地扶着马桶站起来,想等人走了再出去。
没多久水声停了,沈付苏系上解开的袖口,长舒一口气,正要开门,听见李随在叫自己的名字。
沈付苏没法装听不见,只好走了出去。
两人对视了一会,李随说:“你的电话一直响。”
沈付苏这才记起手机被他落桌上了,他感激地笑笑:“谢谢。”
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珠,纸巾不小心磨到了手上的烫伤,偷偷地呲牙咧嘴了一下。
“走吧。”沈付苏说。
李随垂眸站着没动,不轻不重地拉住了沈付苏的手腕,不过马上放开了。他抬手贴了一下沈付苏的额头,语调平平地问:“沈付苏,你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吗。”
“啊?”
沈付苏呆呆地抬起头,愣了几秒才用手捧住脸,嘟囔道:“好像是有点烫呢。”
李随微顿了顿,低声问:“想去医院吗?”
“不去。”沈付苏很快摇过头,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之前给他看诊的老中医说了,这病得养,其他的东西都是治标不治本。区区低烧而已,他不想大晚上饥肠辘辘地往身体里灌盐水,多凄惨。
李随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洗手间又来人了,所以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人回到席上,宴会接近尾声。外面下起了小雨,空气中有很重的湖水和草木的气味,众人坐上酒店的船到对岸告别。
司机已经在停车场等候,徐芷欣告诉沈付苏她住在同一家酒店,可以送他一起回去,让沈付苏难以拒绝。
上车时,沈付苏自觉给女士开后座门,想自己坐在前排。徐芷欣看了眼李随,突然反应很大地说:“等一下!我......有点晕车。”一个人去了前面。
李随对上沈付苏不解的眼神,很淡地笑了下,说:“不用管她。”
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好在没有持续很久。徐芷欣有点喝多了,开始给沈付苏讲一些很冷的笑话,还嘟嘟囔囔地指责从上了车就低头看手机的李随为什么不听也不笑。
路过一个街区时,李随让司机停车。
“怎么了?”徐芷欣问。
“买个东西。”李随说完下车了。
沈付苏在车内安静等待,余光见李随撑伞穿过街道,个子很高,车窗蜿蜒的雨痕扭曲了他的背影,沈付苏再眨几下眼,还是隐没在人群中。
不过没多久,李随拎着一个牛皮色纸袋回来,放在了他和沈付苏中间。沈付苏瞄了瞄,可能是眼神过于好奇和明显,所以李随用哄小孩的语气告诉沈付苏等会再拆。
徐芷欣不自在地清清嗓子。
沈付苏有点惊讶,很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回到酒店已是十点多,沈付苏叫了餐,等洗完澡吹干头走出来时,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闭上眼往嘴里塞东西,嚼着嚼着又慢慢不动了,还剩三分之二,实在吃不下,沈付苏带着浪费食物的愧疚让人撤了盘子。
吃完饭靠在床头,他拿起李随给的袋子拆开,发现这是一家药房的包装袋,里面塞了两款常见的感冒药,还有些许营养补剂和一盒烫伤膏。
沈付苏照着说明书,吃了几颗白色和蓝色的小药片,又抹上了湿润烫伤膏。刺痛瘙痒的伤口在油润、微凉、泛着很安心草药味的膏体的作用下慢慢丧失了痛感,他整个人倒在松软的床里,胸口闷闷的,对如何处理和李随的关系而感到茫无头绪,一股无法控制的悲伤从心底蔓延开。
更糟糕的事情是,沈付苏发现三小时前,那通据李随说一直在响的未接电话,致电人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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