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翌日清晨,露珠抱着新生的绿芽,一片安宁,京都半空时而白烟阵阵,送来一缕饭香。
桑绰揉着惺忪的双眼,从长街往后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一处宅院。
“这是付府在京都的别院,只有我有钥匙,我们便在此地练习吧。”付祁臻打开锁,城边的宅院果真清静,整座房屋古朴庄严,院内种植许多翠竹,晨风吹过,竹叶簌簌而响,颇有闲适隐士之风。
桑绰四处瞧了瞧,从地上捡了块小石头,转身抛给了付祁臻:“接着。”说罢裹紧披风,用胳膊撑起脑袋,坐在石凳上,继而开口:“这门暗器是手指发力,需要好好练习两指间的力度,你先寻块大石抱着蹲马步,一个时辰后将这石头放在指间用力夹紧。”
“夹多久?”
“掉下去后你叫我便是。”
桑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付祁臻掂量了下小石头,叹了口气认命地蹲了下去。
幼时他在顾府与袁疏练过几天武,也跟着师傅蹲过几日马步,最多坚持了五日,就放弃了。
他蹲了两刻钟,两条腿似有千斤重,他心中暗暗叫苦,抬眼看见卫晏华睡得并不安稳,又生出愧疚之感。
付祁臻与指间的小石头刚对视一会儿,身体愈发疲惫,面前的一个小石头时而变成两个,时而变成三个。
然后,整个世界仿佛天旋地转。
*
桑绰正做着美梦,忽地身子一抖,脑袋顺着胳膊撞向石桌,发出“嘭”的一声。
“嘶……”
桑绰揉着额头,困意一扫而光,她站起伸了个懒腰,摸了摸扁扁的肚子。
“付祁臻,差不多了,该回府吃……”桑绰话未说完,环顾四周,院内只有青翠的竹叶在半空飞舞,从她面前飘落至手心。
桑绰盯着掌心的竹叶,内心呐喊——人呢!
桑绰去前院绕了一圈,付祁臻不在,又去客房、后厨、书房,甚至如厕的地方都寻了一次,也不见人影。
付祁臻居然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一个人溜了?
桑绰生气地叉起腰:“这个混蛋,拜师的时候说得那么诚恳,我当是真心想学艺,原来当真的只有我,这个大骗子!”说罢用力踹了小石凳一脚,“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你。”
“收拾谁啊?”
桑绰猛然回头,付祁臻正靠在门口笑着看她,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
“睡醒肯定饿了,吃点东西吧。”付祁臻将食盒放在桌子上,从中取出一碗米粥,两碟小菜,还贴心地摸了摸米粥的温度。
“和咱们在梨花镇的早饭差不多,都是你爱吃的。”
桑绰咽了咽口水,想起付祁臻偷偷离开的事情还是有些生气:“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就走?害得我担心你。”
桑绰发誓,除却气付祁臻半途逃跑之余,她还是有那么一点担心付祁臻的安危,毕竟在梨花镇的时候,就有不少爱慕他的女子偷偷跟随,有时候险些叫他受伤。
“你睡那么熟,我哪能打扰你呢?”
“装吧你就……”
桑绰喝了一口米粥,甜甜的南瓜掺着玉米,甚是香甜可口,她随口问道,“刚才你坚持了多久?”
桑绰知道,想将这门技艺练得炉火纯青,须得吃不少苦头,尤其基础功一定要扎实,使暗器的时候才能又快又准。
付祁臻呆愣一瞬,轻声言语道:“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桑绰随即驳道:“不要转移话题。”
付祁臻一小块一小块地揪着油条,抬眼偷偷望着桑绰,小声说:“其实我还是坚持了一会儿的,大概……差不多两刻钟?三刻钟?后来太困了,我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两刻钟?两刻钟的时间她还没睡熟好吧,付祁臻就坚持不住先睡了?
而且若是不小心睡着,手里的早饭难道是变出来的?
桑绰默默叹了口气,她本就不觉得付祁臻这人能坚持,但既然拜师礼已成,她就有责任好好督促付祁臻:“练武最需毅力,你从小养尊处优,或许是我对你太严格了吧。”
桑绰一路上都想着最适合付祁臻的法子,可想来想去“严师出高徒”这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桑昀从小也是这样教的,无论酷暑寒冬她都早早起床,一人独自练习好几个时辰,自己的手指也比同岁女子的粗了许多,表皮更有厚厚的老茧。
她曾经无数次地质问桑昀,为何叠衣门众多师兄弟,偏偏自己需要日日苦练。
那些不用练功的师兄,接的都是门内大单,多数人也晋升到锦级刺客,而她兢兢业业却始终都是最低级的绢级刺客。
桑昀每次听到桑绰想要晋升,总是用各种借口拒绝,在萧长易的劝说下终是松口,称只要攒到五十两银子或者立大功,便答应桑绰可以晋升到和于姣姣一样的绸缎级刺客。为此,桑绰每日拼命接单,以前靠写字攒钱,可被嫌弃字丑,文章也写得不好,只能到处接各种碎单,这几年靠着同门帮衬也攒了十几二十两。
此番替嫁或许是桑绰晋升绸缎级刺客最简单直接的法子,可要找到花衣令牌,就必须待在付府,所以付祁臻的请求她内心就是一万个不答应也会答应。
付祁臻要学,她便教,但既然教了,就要好好学。
两人沿着小径缓步走到街道,刚到付府门口,便遇见下朝回府的付容升。
付容升很意外,平时这个点付祁臻刚醒,睁着惺忪的眼和他吃个早饭再继续睡回笼觉,今日怎么在府门口等候?
“你是来接我的?”付容升惊喜道,成家后就是不一样,没心没肺的儿子也懂得体会父母的辛劳了。
付祁臻打了个饱嗝:“父亲?您不会是饿出幻觉了吧,我这是去晨练了。儿子这么注意形象的人怎么可能忍受自己变胖呢?”
“你晨练?怎么可能?”
“不信你问她。”付祁臻扬了扬下巴,“她带我去的。”
桑绰呼了口气,朝付容升郑重点头:“是的,付大人,我们一起晨练去了。”
她能怎么办,只能这么照着付祁臻的话说下去了。
付容升一脸不信,朝着付祁臻慢慢走远的背影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谁家好人晨练嘴里一股油条味,去早市上吃独食也不知给父亲母亲、祖母捎些回来,没良心。
付容升回头喊道:“你之前还说无论高矮胖瘦你都是京都第一美男呢!晨练?鬼都不信!”
之后几天,桑绰每日都在寅时唤付祁臻起床,付祁臻坚持了几日便开始后悔自己为何一时头热想出拜师的想法,偏偏心里生出悔意之后,就开始想还有几个时辰自己就要起床。
这么一番折腾,睡得越来越迟不说,还醒得越来越早。
于是付祁臻每日拖着沉重的身子,打着晨练的幌子,蹲几个时辰的马步,夹几个时辰的石子。常常练得大腿酸痛,连走路都一瘸一拐,吃饭的时候连块肉都夹不起来了。
这一天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颤颤巍巍地掉了一桌子菜后,顾夫人终于唤住了桑绰。
“晏华啊,祁臻近日是怎么了?”
顾夫人想起付祁臻用饭时只能放下颤抖抖的右手,用左手拿筷子,夹了半天连米饭都夹不起来的可怜样儿,一脸心疼,而且他双腿酸软,整个人满脸丧气不说,眼下都是乌青,偏偏卫晏华却同之前一样,生龙活虎的,甚至脸色更添几分红润,这这这……
顾夫人斟酌半晌:“我知年轻人血气方刚,还是需要节制才好。”
虽然付祁臻有心上人,但卫晏华貌美又贴心,两人朝夕相处难免生出好感,自己儿媳是卫家女还是石榴姑娘,顾夫人表示都可以。
可桑绰却捧着茶杯认真起来。
难道每日寅时起床是太早了吗?
练习的时辰太久了吗?
自己太严格了吗?
她一番细想,最终承认——是付祁臻身子太差,与她无关。
“母亲,您不知道祁臻他体力不太行。”桑绰神色淡然,语气平静得像是在点评厨子做的一道菜,“不知是不是姿势不太对,每次都坚持不太久。”
付祁臻听到这话,脸‘唰”地红了:“说、说谁不行呢!”他拄着根拐棍,一瘸一拐地迅速走来,“我那是、那是循序渐进,厚积薄发,厚积薄发懂吗?”
顾夫人则是一脸疑惑,眼睛在付祁臻和桑绰之间来回打量。
似乎越解释越难以解释,付祁臻红透了脸:“母亲!我们其实是在晨练!”
“晨练?”顾夫人纳闷,“你晨练?真的假的?”自家儿子自己清楚,能躺着绝不站着,他去晨练?除非……
“其实我在学……”付祁臻差点脱口而出,他“嘶”了一声看向桌下正在捏他胳膊的桑绰,随即语气一转,“学着消脂呢。”
顾夫人瞪大双眼,然后起身仔细围着付祁臻转了一圈:“虽然你去晨练我是万万不信,不过……似乎还蛮有成效。”
顾夫人捏了捏自家儿子的脸蛋,再侧身望一望付祁臻锋利的下颚线,十分羡慕。
“要不……明日我也……”
桑绰正想婉拒,付祁臻伸出颤抖的手,一把遮住顾夫人的脸庞,残忍地挡住她满脸的渴望,坚定道:
“不用了顾夫人,您已经很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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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练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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