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之后,付祁臻每日寅时起床,在桑绰到别院之前已经扎好马步,大汗淋漓。
顾夫人虽知晓两人是早起晨练,但也纳闷他们整日待在一起,是否除了晨练还有些别的秘密。
她既担心付祁臻喜欢卫晏华,又害怕付祁臻不喜欢卫晏华。
“儿啊……”
这天早晨,顾夫人终是等到了人,她唤住准备出门的付祁臻,抓住他的衣袖,“你和晏华……”还未说完便见付祁臻看了眼天色,慌忙往外走,“母亲,我来不及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顾夫人叹了口气,门外小厮上前在她身边耳语一番,她眉梢又染上几分忧愁。
付祁臻撑着一口气艰难坚持了五日,终是扛不住身体与心里的疲累。
今日虽起得早,洗脸穿衣时总不由地闭上了眼,他赶紧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忍着想偷跑的心继续蹲着马步。
桑绰喝着清茶,吃着梅花酥饼,静静望着付祁臻练习。
付祁臻的身子差,她料定坚持不住,看着他抖成筛子的双腿,桑绰本想劝他休息一会儿,但见他咬着牙,绝不停下的样子,还是收回了话,默默晾了杯茶。
等到练习结束,付祁臻脸色煞白,茶水早已凉透,一回到府门就冲进房间,如同一条咸鱼般趴在地上。
桑绰心里奇怪,都说蹲马步能使下盘更稳,怎到了他这儿却依旧颤抖不停?
她不再细想,往厨房走去。
*
“叩叩叩。”
有人敲门,付祁臻也懒得起身,问出一句:“谁啊?”
“祁臻,是母亲。”
付祁臻磨蹭了会儿,吸了口气从地上撑起来,门外是顾夫人,她端着一碗米粥,见付祁臻憔悴的模样心疼不已。
付祁臻也不客气,笑着接过米粥大快朵颐起来。
“儿子,瞧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咱不去晨练了好不好?”
付祁臻筷子一顿,依旧说道:“不行……得去……”
唯有如此,才能叫他不再胡思乱想。
顾夫人低头瞧着付祁臻将米粥舔得干干净净的模样,实在不忍。
“对了,你托母亲找寻的人,已经打探到了新消息。”
听到这句话,付祁臻面如青色的脸上终是添了些血色,双眼也有了光亮。
“那桃花玉原产西域,匠人说有百年历史,是家里祖辈亲传的,石榴雕花是陈郡一带的传统。”顾夫人抿了抿唇,斟酌开口,“我记得,袁疏的母亲就是陈郡人,不如让他打听一二?”
付祁臻没说话,握着筷子的手一紧。
陈郡那个地方对他而言是不可提起的过往,付祁臻自是不会主动揭开那道伤疤。
他静静地望着空碗,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要不,放弃吧。找了这么久,他与石榴姑娘许是无缘。
付祁臻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居然不想再寻找石榴姑娘的下落,脑海里竟是另一名女子的身影。
“我知道了,这件事让我再想想。”
桑绰在厨房中听闻顾夫人端了米粥过去,依照付祁臻的食量定是不够,便亲自下厨做了碗阳春面,碗里还窝了个鸡蛋,白气阵阵,香气袅袅。
“我一猜你就没有吃饱,来尝尝这碗面,我和端叔新学的。”
桑绰抬眼,却撞上他忧愁而无助的双眸。
付祁臻瞧着她脸上沾着的面粉,手下意识地抬了起来,他被这动作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几月的思念,几月的寻找,几月的坚定。
为何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产生涟漪与波动?
像卫晏华的鸡血玉手镯,剔透华美的外表生出裂痕,纵然修好,也回不到从前的完美。
此刻,他居然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桑绰见他不说话,将手中方盘放下,坐在他身边,关心道:“你怎么了?是这几日累着了吗?”
她安排的练习并不繁重,是她十几岁时课业的一半,或许是她高估了付祁臻的体质……
桑绰注视着他的下颚线,真的瘦削了许多。
要不……放几天假让他去锦楼找金逍遥消遣消遣?
桑绰伸出手在付祁臻眼前晃了晃:“喂喂喂,付祁臻?付小爷,还在吗?”
付祁臻侧过脸注视着她,仍旧不回答。
“怎么了?”
桑绰朝他挥了挥,一双杏眼带着几分探究凑近,付祁臻透过青葱纤细的手,目光紧紧跟随,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桑绰从未被年轻男子如此炽热地注视过,面上一热,下意识逃离,付祁臻却在她收回的一瞬间牢牢抓紧了她的手腕。
手腕处暗暗用劲,桑绰被霸道地拉回桌前,她半趴在桌子上,呆呆抬起双眼,看着对面清隽疏朗的男子。
付祁臻仍旧穿着晨起练习的那件月白衣衫,额间细汗湿了黑发,他身上却仍散发淡淡香气,似三月的春风拂过案边垂柳,清新明丽。
桑绰一直清楚付祁臻长得惊为天人,尤其眼睛看谁都深情。
现在,那双漂亮的眼里独有她一人身影。
桑绰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突然不敢与他对视,她移开目光,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付祁臻察觉到举动的失礼,轻咳几声:“脸脏了,上面有面粉。”
“哦、好。”
“金逍遥好像找我有事,我先走了。”
桑绰低下头,不再看他,直到那抹月白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放松下来。
热面冒出的白气仍在升腾,桑绰静静望着表面浮起的葱花,思绪乱飞。
*
付祁臻说去寻金逍遥的事情是真的,他身边知心好友不多,若是指路前途的益友良师定是袁疏,若涉及风花雪月,最佳人选必是金逍遥。
付祁臻没有心思装扮自己,在柜中翻找了半晌,从角落里寻到一件素净的白衫。
虽说素净,但上面是拿银线缝制着两株缠绕着的兰花香草,是他去年生辰顾微也所赠。
付祁臻没有犹豫,换了衣服便出了府门。
桑绰见他坐上马车,轻摇手中团扇:“这个人,一大早就怪怪的。”
她拉着灵犀问道。
“付大人或祖母训斥他了?”
“没有。”
“他二弟生病了?”
“怎会!”
灵犀叫嚷起来,高声说道:“我对自己都没有对小羊羔贴心细致呢。”
府内无事发生,那最有可能让他变得如此蔫的,只有——
传说中的心上人了。
桑绰摇了摇头,不愿再猜测八卦下去,转身回府之际,端叔却在背后唤住了她。
“少夫人,少爷呢?”
桑绰指了指长街上已经消失的马车:“喏,刚走。”
“你寻他何事?”
“有少爷的一封信,还有这个……”端叔将信递了过去,又拿出一方小小的锦盒,“是袁大人家的小厮送过来的。”
“夫人和老夫人去逛街了,这锦盒还是交给您收着吧。”
桑绰看那锦盒,虽不是名贵极品,却雕刻得精致,颇具品味。
“这是……”
桑绰缓缓打开,这东西她认得,是付祁臻此前腰间常常佩戴的墨玉,上次在梨花镇他已经送给袁疏了。桑绰替他将盒子收好,抬眼时忽地抓住端叔话语中的关键。
付家两位夫人不在……
这不就是探访付容升书房的好机会吗。
桑绰唤住端叔,不经意道:“祁臻也不在家,那付大人呢?”
“老爷去了金府用膳,还得一会儿才回。”
真是天助我也。
桑绰掩住嘴角笑意:“好,知道了,这东西和信我替你转交就是,忙你的去吧。”
端叔走远,桑绰将灵犀拉到偏僻处嘱咐几句,将东西交给她,然后装作闲逛的样子,慢慢摸到了付容升的书房。
付容升的书房就在卧房里侧,但并不狭小,书桌摆设与她想象中的文人书房一般无二,文人四宝一应俱全,皆是名品,书画也是孤品,彰显情调。
架子上有几个上了锁的木盒,如此明显,定不是珍贵的东西。
桑绰坐在付容升的座椅上,打开了浅浅闭上的抽屉。
抽屉里有十几封信,几乎都是顾夫人外出游玩时所送回来的家书,没什么特别的。
她叹了口气,此番恐要空手而归,便打算起身离去,衣袖拂过桌面却带出一张薄纸。
桑绰捡起来,将它放回原位,在角落瞥见了一个熟悉的图案。
叠衣门?
这信竟是叠衣门所写?
书房里除却满墙书册,并无茶水,怕是得将其带出去才能知晓内容。
她动作快些,将信放回原处也是来得及的,想到这里,桑绰将信放进衣袖,手刚刚覆在门框之上,眼睛却瞄到外面一人远远走近。
是付容升!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桑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她慌乱地躲进书桌下,紧闭双目。
脚步声越来越近。
桑绰咽了口口水,若是被发现她都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
她与付容升只隔着一个书桌,很快付容升的鞋尖就出现在她视线内,马上就要走到她面前。
“父亲,原来您在这儿,您藏的好酒给我一坛。”
付容升松开在书桌上的手,转头道:“你打扮成这样,又准备去哪里玩!”说着声音渐远,门也响了一声。
桑绰不敢放松,直到付容升走远,她才靠着桌腿松了口气。
两人聊天之语越来越远,为不打草惊蛇,桑绰还是将信件放回原处,书房门并未合上,桑绰见无人才从另一方向悄悄出去。
可她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多,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那封信是他发现的?
应该不会,桑绰每次看完叠衣门的密信都会焚烧,不可能留下痕迹。
或许是门中人联系时出了差错?
也不可能,叠衣门门规森严,绝不可能犯如此简单的错误。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了。
付容升与叠衣门有联系。
桑绰内心一惊,扶上一旁的柱子。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替嫁而来是否早被知道,她来付府的目的也暴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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