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开始在街头巷尾挂上红灯笼，民生路、朝阳街上人群接踵而至，国营商场的玻璃柜都被挤爆两块。
人们购物热情高涨，但国营产品上新和跟进速度匹配不上老百姓强烈物质需求，私营产品得到暂时销售高峰。
满脸痘痘的高中生挤到百货大楼鞋柜前，手里举着爸妈刚刚发的工资兴奋喊道：“金翅牌的球鞋快给我一双，要42码的！”
年老的售货员却挤在内柜里面聚精会神打着算盘，抬手用袖套擦了把额头薄汗，她有些惊恐自言自语道：“不对啊，账对不上。”
菜市里砍排骨和杀鱼的声音络绎不绝，几个摊主身上挂着沾满肉沫油腥的脏围裙，他们随手擦了擦手上的油渍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番，彼此打了个眼色。不到半个钟，就引起了众怒。
“猪肉涨价了？早上还是1.7元现在2元？！”
“告他们告他们！没有天理啦！”
摊主拿起杀猪刀就砍在案台上，菜刀边缘闪过一道冷光，他嬉皮笑脸对着买菜的客户阴阳怪气道：“要过年涨点也正常，你不想买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嘛，国营店平价肉还卖1.2元呢？要不你们赶早去看看？。”
一旁水产摊老板连忙吆喝招呼人：“大家来买鱼啊，鱼便宜鱼便宜～”
翘首女装店内，三个特意换了一套“有面儿”衣着的男人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毛少杰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纸牌小声提议道：“爸，姐夫，要不我们打牌吧？”
另外两个男人看上去有一丝心动。
“不行的，不行的”，梁红星从犄角旮旯处跑出来，借着给三人倒水的功夫传授经验：“你们要装作只是偶然遇到的样子，是来陪家人逛街的无聊男人，聊天可以但是不要太明显。”
老年人毛大元有点跟不上脑子，张嘴哦的一声应了下来。
精心打扮的赵香梅站在布帘拉起的试衣间前，听到试衣间里面几声动静后连忙一个大跨步挤到收银台前面，她朝着舅妈和表姐悄声招呼：“舅妈，客人马上要出来了。”
陈红妹和毛蓉秀会意，连忙分开假装挑选店里的服饰。
刷——布帘拉开。
一位年轻女孩有些拘谨扯了扯身上的毛呢大衣，感觉浑身有点放不开。她偷偷瞄了眼前的大镜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大辫子，恐慌又有些胆怯：“我我我，穿的不好看吧，我就觉得我不适合。”
试衣间内还挂着两件蓝布工装外套，姑娘身上试穿一件红色短款毛呢，脚下踩着一双洗不干净的灰白帆布运动鞋，她甚至都不敢脱掉鞋子因为她知道里面的袜子露脚趾。
“怎么会呢，女孩子就是最美的，只需要自信点。”女老板把手里的蝴蝶结发圈递了过去，她走到女孩子身边和她一起照着镜子，“你看我也长得不好看啊，照样穿着漂亮的衣服。我们店买女装送发圈或者头箍，我来教你换个发型很简单的。”
赵香梅只用一分钟就帮女孩子换了个半扎高马尾，又拿了台前一只唇彩给年轻女孩上了色，女孩子整个人气色顿时好了起来，眼里也多了份自信。
陈红梅眼前一亮，在一旁夸赞道：“很俊的女孩，这么穿着不是很美嘛。”
刷——布帘拉开，走出十个粗短手指上都是金戒指的壮实女人，身上蓬松的皮草让她看上去更健美。
桌子前拿着牌的毛少杰倒吸一口凉气，出声赞扬道：“大姐很有气势啊。”
高大景憋着气狂点头。
社会老油条毛大元淡定捧着杯子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对着女客人竖起了大拇指。
女客人昂头放声大笑，对着店员豪迈挥挥手，手里闪过的金光刺痛现场所有人的眼：“包起来，我都要了！”
刷——布帘再拉开，走出位一脸孤傲的妇女，她鼻子冷哼一声对着镜子来回看身上的羊绒毛呢，嘴角充满鄙夷问道：“郭处长的外套就是在你家买的吧，你说这件比她那件更好是不是真的？”
来当托的隔壁罗大姐哎哟一声，假装放下手里喜欢的长裤跑上前问道：“小妹你这身真俊，看您的气派应该是个领导吧？”
孤傲的顾客没理凑上来献殷勤的路人，她只是得意噙着一抹微笑欣赏镜中的自己。
同时在店铺里面，回来过寒假的罗小伟正在努力赞美一位翘兰花指留长发的男子。
刷刷刷刷——这招果然算好使，店里愿意当场下单的顾客比例直线上升，只是参与者都难免精疲力尽，所有人都在感叹这份兼职真难賺。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趁着节前大赚特赚，有些只求平本不亏就行。所有人都在抢时间，只要过了大年三十，这些服装都将开始打折甩卖，年后低迷的销售行情将会持续到春末。
堂堂女装店的招牌都快被灰尘染成同一个色，卡车卷起的黄色尘土拍打着门口玻璃门，饶是店主天天出来擦个七八次也改变不了店铺灰头土脸的现状。店铺上写着的“新款大衣上架”几个红底黑字更是不知道被谁恶作剧撕了一半走，还剩一半在空中随风发抖。
水泥厂员工上下班路过这处铺面时，都有人相互挤眉弄眼，那种暗无声息又无处不在的奚落把唐招娣气炸好几次。她现在又不敢惹李强国生气，只能攥着手帕，故意捂着肚子在男人前面哭哭啼啼：
“这条街就不适合开女装店，你看隔壁卖劳保手套劳保鞋的多赚钱。你就不能想想办法重新找个地吗？天天和那些公子哥吃吃喝喝的怎么一到用关系就不见……”
李强国叉着腰站在室内，满脸不高兴看着屋内乱成一团的卫生情况，他又转头痛苦看向堆积如山的积压货。
“不要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赵香梅的铺面也不算位置多好啊，后面那个菜市味道就不大吗？”李强国一手插腰一只手在空中指指点点，他双眼瞪大如牛，精心打理过头油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幅度也松散垂落，
“你不是天天在后面说人家赵香梅这不是那不是吗？来，你先把这些货给我卖出去，怎么人家都能结交女领导女老板，你呢？”
激烈的争吵声又开始爆发，隔壁卖劳保手套的杂货店店主摇摇头，老人家随手就把收音机的声音调到最大，咿咿呀呀唱戏的梨园曲子综合起隔壁争吵的动静，不失也是一种特殊感官享受。
南宣大饭店，楼上单独“邕江厅”包厢，正在进行一场特殊的“同学聚会”。“同学们”都不在，只有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和一位斯斯文文戴眼镜的年轻男子。
三年没换新的包厢装饰略带一点老旧，地上的地毯开始褪色勾丝，卡壳的铝合金门窗被打开一半便于室内香烟味快速排散。
整整一桌十几个好菜摆开，可桌边却只有两个人。李兴龙脸上没有任何尴尬，举起手里的酒杯亲亲热热说道：“孙秘书，喝酒喝酒。”
孙秘书是一位瘦弱精干的30岁出头男子，他脸上带着疏离又客套的微笑，一套八成新的干部夹克外套穿在身上合身无比，袖口处插着的钢笔露出了金色的套夹。他抬手轻轻就把李兴龙递过来的好酒挡了下去，慢条斯理说道：“李老板破费了，我等下还有个会议要召开，大概只能呆十分钟。”
大肚腩中年男人根本没有一丝被人拂了面子的尴尬，他热情不变放下酒杯，打满头油的头发滑的连苍蝇都站不稳。
李兴龙掂着个肥脸陪笑道：“哎呀，孙秘书这么忙还抽出十分钟来见我，我李某人真的是三生有幸。我的情况我爱人应该也和你说过了。我就是西江上一个跑活的泥腿子，最近江上干旱的要紧我的船都搁浅两次啦，我们不比国企家大业大，我饿死也不要紧，就是手上十几个兄弟还等着吃饭呢。”
孙秘书冷眼看了下李兴龙肥大的肚子，抿了抿嘴角：“船搁浅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上头开会讨论过好几次，苍梧和南宣的码头马上要扩建还要深挖。李老板你的船只要够大够稳吃的住水，我想不会在西江上出事。”
“够大！绝对够大！”李兴龙眼冒精光，他一巴掌拍到自己家带着的公文包里，肥厚的手掌拍出沉闷的砰砰声。公文包内似乎有什么厚重的纸质物品……
“我刚刚才调了两艘新船吃货量大的很。还带了点小特产来，都是乡下东西，希望周局不要嫌弃。”
孙秘书听声辨位，满意点点头，抬手端起巴掌大的小玻璃杯领了李兴龙的情。
五分钟后，面不改色的孙秘书起身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手里自然多出一个公文包。他冷冷一抬下巴示意李兴龙自己先走，也不听对方嘴里的客套转身离去。
中年男人连忙捧着大肚子小追上去帮忙开门，弓着腰一脸谄媚：“我爱人和周公子是多年老同学，感情好的很，过年期间我想上门拜个年，不知道方不方便。”
孙秘书眼镜一闪而过不满，他皱眉冷冷道：“有什么事还是让两个老同学之间联系吧，周局喜欢安静不喜欢别人去他家。”
“对对对，您慢走。”李兴龙对着特意走楼梯下去的孙秘书背影点头哈腰，再站起身就是一脸不满。m了个巴子的！男人心里怒骂，连个面都不见牛逼什么。他眼神微眯转动起来，看来自己这个老婆还真不能扔在八贺市了。
肥胖男人不满走回包厢，真皮皮鞋一脚踢开包厢大门，门板从墙上撞回时颤巍巍抖动，生锈的五金合页发出渗人的咯吱声。
李兴龙看着满桌好菜一动不动顿时又有些心痛，出门喊来服务员带他去电话机旁，几通电话转机出去，“喂，李科长啊，是我是我，今天有空吗？特意为你在南宣饭店留了一桌酒席……”
窗外西江河面上，千帆竞发，街头巷尾的小孩子们玩着最新潮的拌炮，连他们父辈都没见过的各种商品开始在街头出现，每天都有新鲜物件和新闻在街头巷尾间出现。
加更～今天第二章哦，不要漏掉前一章[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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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航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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