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香梅直起腰顺手把散落在茶几上几个生锈铁钉放回桌面的纸盒，里面还丢着五金店各种小物件和残品。
“大凤把事情都告诉我啦，你们想自己开店这是好事。我们两家本来就连个合同都没签，大家从两年前到现在也只是口头约定对半分。这久了肯定也容易出问题，现在你们路也熟了启动资金也赚到了，单干很正常，我和大景也祝福你们生意兴隆。”
铁钉扔进纸盒里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李双霜觉得有些刺耳，她看了一眼赵香梅的脸色不见难看，语气也不像来兴师问罪，心里放平稍许。她十指交叉有些僵硬，暗暗吐口气：“其实我早就建议我哥光明正大和你们说嘛，他就是不同意……我，我不太赞同他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就开店。”
赵香梅看着盒子里的各种螺帽螺栓扯了扯嘴角，“是啊，不过有些事我之前没提，现在你也要开店啦我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
“去年国家出台了《商标法》，我闲着没事就去注册了一下，翘首女装这几个字我没有授权出去的想法。至于你们批发回来的女装是什么款我管不了，如果市面上真有一样的款那也是由我的服装品牌公司去处理。不过你们不会想开一家从名字到装修连同款式都和我一样的女装店吧？”
李双霜呼吸一滞，涂了细粉的脸更加发白，她眼皮颤动张嘴几次都说不出一个句子。
“这些螺帽和螺栓，”赵香梅目光柔和从纸皮盒里拿出一对比划了一下，“国标已经规定好大小尺寸，仿制不跟着规定就是残次品。”
等到茶几上另一杯热水也凉透了，赵香梅穿着低调的黑色棉服站起来，她的袖口甚至没有缝上自己女装店的袖标。瞪了瞪脚上的旧皮鞋，她扭头对着朋友两口子笑道：
“好了，我先回家。双霜，本来大景明天打算去找你哥聊的，但我也想提前和你透个气。大家这么多年的朋友，不要因为这些事闹的不可开交就好。小刘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
刘友明露出爽朗笑容，热情对着赵香梅招呼道：“香梅姐有事你说一声，能帮上忙我一定帮。”
李双霜用眼尾看了自己未婚夫一眼，不明显咬了咬后槽牙，她勉强笑笑有些气息不稳站起身送了自己姐妹出门：“我会和我哥商量的，怎么也不能两家为了这事闹起来，我结婚还等着你们一家来撑场面呢。”
赵香梅点点头没说什么，临出门前她忍不住问了句：“双霜你们开店谁去守呀？我想了很久难道是你爸妈嘛？”
李双霜那点不愉快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萎了，她叹口气不想再隐瞒，双手插兜不满道：“我哥早就和唐招娣复合啦，他们决定下个月就结婚。开店后由我嫂子守店，她父母也出人出力。”
整理袖口的手慢慢停下来，赵香梅脸上礼貌的笑意立马消失……
潮湿透风的单间宿舍，高大景用店里以前剩下的烂布条把木头窗户框腐朽掉渣部分塞的严严实实。楼上不知道哪家夫妻在吵架，歇斯底里的怒吼声和摔东西的噪音时不时传来，而高倩倩早已习以为常进入了梦乡。
赵香梅拢了拢身上旧棉衣外套打了个哈欠，对着电炉子伸手烤了烤，模糊不清说道：“别管了，漏风就漏风吧，反正我们差不多快搬走。”
房间内高大景还蹲在地上检查墙角渗水漆皮的墙面。他看了眼大厅，其实也没什么好打包的行李，整个屋子除了些新鲜玩具和玩偶，家电就没几样。
“对了，今天冬天厂里通知不发棉花票和布票，不知道是发不出还是交给市场自主经营。”
“就你们厂的经营情况还真不好说是哪种。”
两口子说说笑笑，又想起最近供销社和食品厂的传言，一种对未来不可确定不可琢磨的无形压力也出现在她们头上，让人郁闷。
不止是他们，现在连楼里最爱挑事结怨的邻居也没空聚在一起聊天，所有人心事重重，步伐沉重。
高大景坐回床边，搂着赵香梅肩膀听她说今天下午和李双霜见面聊天内容，两人握着手摩挲着彼此带茧的手心。60瓦的灯泡把房间内照的足够明亮，冬天足够冷，两个人在一起才能更好取暖。
“如果一开始李强国正大光明来找我们说想开一家翘首分店，我绝对会同意还会帮他们装修选址。现在想都不要想，他们暗地选址偷偷挖我的员工挖我的会员，是真的当我们好欺负吗？”
“我明白，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高大景有规律轻拍自己妻子肩膀，黑下来的脸也装着疑惑：“他到底有没有把我当兄弟？还有他和唐招娣复合要结婚这件事他也瞒着我们，根本不敢和我们说。”
“因为他心虚，他也知道如果这事被我们知道了，我们肯定会选择百分比和他疏远。”赵香梅挽了挽额前卷发，眯起眼推敲起来，“我现在怀疑起当初那场仙人跳的真实性，李强国绝对隐瞒了部分真相。男女之间的事很难说清，但既然结为夫妻就是一体。唐招娣不会怪李强国，她会转而怪我们。”
寒风还是顺着窗户缝隙和大门门缝疯一样往屋里挤，发出了诡异的怪叫之声，还好配合着楼上夫妻吵架的动静也不算恐怖。
“你在南宣也没几个老朋友，那些客户你说也不可能真的当朋友，我是可惜你和李双霜之间的友情。”
几分落寞涌上赵香梅心头，她坐直起身发了一下呆，“她曾经对我的好我会记得，我也不是小孩子会和她绝交。家人始终大过朋友，她和李强国一条战线也很正常。南宣这么大的市场我们一家也吃不下，没有了李强国也有刘强国，开就开呗。”
女子似想起什么皱起眉，转头看着丈夫说道：“说起来刘友明倒是出乎我意外，这个小子好像有自己的心思。”
两个人又细细交谈了一番，等楼里有邻居终于受不了跑上楼把那对吵架夫妻劝和后，高大景两夫妻才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另一方，唐招娣摸着平坦的肚子气的面色发红，她张嘴就想骂又忍了下去，不服气问着眼前人：“我们就这样算了？店铺招牌都让人做好，装修也做的差不多，我弟弟都请假跑去阳城进货，现在告诉我不能用一模一样？玩谁呢？”
在外面和人胡吃海喝一晚上，带着一身臭气回来的李强国猛的掀开脸上热毛巾，张嘴骂道：“这不是你的主意吗？想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赌别人拿你没办法，成功了一次还想再来一次是吧？”
“我告诉你，我不打算和大景撕破脸皮绝交，明天你就去改装修和招牌名。这个店是你闹着要开的，你好好上心。”
说罢李强国恶狠狠瞟了一眼唐招娣的肚子一眼，气的唐招娣当场哭哭啼啼捂嘴哭了起来，嘴里不干不净骂着怎么可以都推自己身上，明明李强国自己也想这么干。
李双霜靠在房间门看着这一场闹剧，看着自己父母无奈又着急安抚着孕妇，整个房间顿时吵闹的要紧。她不耐烦甩上房间门，深感自己上了贼船，就唐招娣这样性子怕是这个服装店生意不好做。
想起下午的事，别人或许看不出，但李双霜清楚赵香梅其实已经很生气。李双霜躺在床上翻来翻去，一旁桌面上原来放在最中心位置的优秀员工奖杯早已经被她扫进了犄角旮旯，现在放着的是从阳城带回来的各种化妆品和项链手饰盒。
姑娘躺在床上闭起眼睛，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求账户里面的金额还能再翻几番。模模糊糊要睡着之际，她甚至有了个想法，可能大哥说的对她就应该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长得帅但穷的丈夫真的是没有什么用，今天下午看他那样一直在奉承香梅都不站自己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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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吹不进友谊商场，商场大门口挂着一块冷冰冰白底红字告示牌写着“凭外汇券购物，无关人员请勿靠近”，难得一见的铝合金玻璃窗户包裹着建筑外立面走廊，远远就可以看见橱窗里很多与外界不一样的多彩服饰。
商场内里装修主要以花色水磨石和乳白色吸顶灯为主，虽然赵香梅店铺里的装修比不这差，但一百平米店铺怎么也比不过上千平米大商场来的震撼。定时维护的深色木货架和玻璃橱柜里摆着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不少市民跟着别人进来厚着脸皮大开眼界。
穿着棉服的服务员们一脸高傲露出胸前写着“友谊商场”四字金属铭牌，自认不管是工资还是地位来说都比外面百货大楼服务员高级不少。
黢黑青年像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一般四处张望，尽管他已经去过阳城几次也算“开了眼界”也被眼前这些景泰蓝、高档丝绸和进口零食、日用百货、家电等震撼到说不出话。
怀里的高倩倩吐字不清指着柜台里各种闪亮零食包装盒喊着要要要，高大景顶着服务员嫌弃的眼神上前一看，原来是一盒标价18元的瑞士巧克力。
年轻爸爸倒吸一口凉气，目光稍往左移，是一盒美国口香糖标价2元一条。他立刻把娃举起的手压了下去，嘴里哄着：“乖，等下去百货大楼爸爸给你买同款国产的哈。”
柜台里那位40岁烫着卷发抹着妆的服务员大大翻了个白眼，正要上前驱赶两人就见从他们身后走来一卷发年轻女子，女子手里正大咧咧拿着好几张外汇券像散步一般到处闲逛。
服务员盯着那几张券看了下，又细细打量这几人几眼，似乎要从他们普通衣着打扮里发现点什么。
有位衣着整洁头发发白的老者慢慢靠近柜台，一张口就是别扭的普通话：“劳驾帮我拿一罐雀巢咖啡大罐装。”
服务员瞬间来了精神，她刻薄的神情上强行挤出一点热情，掏出口袋里的小钥匙打开了玻璃橱柜门蹲下身小心翼翼捧出来一罐咖啡。
“70元，请这边开票。”
一家人细细逛着整层商场，就算来之前他们已经做过功课，购买目标也明确，此刻也抵挡不住新奇。
“老婆这个写着法国红酒的玻璃瓶要卖30元？那边还有个叫卡西欧的电子表要80！我们在广州批发回来国产的才几块钱。”
赵香梅恋恋不舍把目光从150元的松下电饭煲上移开，又和高大景挤在柜台上看索尼磁带机。
“才巴掌大好小巧，真的能用吗？”
高大景看着价格标签上的220元，幻想一下如果是自己买了发现不能用大概会发疯吧。
原本计划一个小时的行程硬是被两人逛了2个钟。最后大部分劵用来买了性价比之王——香烟和茅台酒。
出了商场大门后高大景把香烟盒塞在自己鼻子下，试图分辨这8元一包的烟和外面0.3元的刘三姐有什么区别。
赵香梅抱着娃想了想，说道：“找一条烟拆了留四包烟下来吧，一包给你哥哥和爸爸尝尝，一包再加点刚刚买的巧克力送给我舅舅和表姐。剩下两包留着我们以备不时之需。”
高大景笑出一排雪白牙齿点点头，用带来的几个布袋子把买来的烟酒以及证明小票分好打包，他们今天可是要去拜访好几个重要会员，万万不能出一点差错。
“舅舅以前怎么没给我们找来几张外汇卷，照理说你们家最起码第一年有资格去换几张吧。”
赵香梅仔细把没用完的券收好，低头笑笑不答。这事可不能细究更不能细想。
两人小心翼翼带着东西正准备打个三蹦子，几个一直在友谊商场大门外徘徊的男子立马冲了上来，焦急问道：“两位两位，茅台出吗？只要帮我们代购我们给20元一瓶，你们净赚12啊，12！。”
单机的无力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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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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