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傅苏言第二次挂掉厉承的电话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汽车也已经在柏油马路上跑了快半个小时。
耳畔因男人指腹轻轻划过勾起的奇妙触感早已消失不见，霍安语却并没有因此变得心安理得，反而因为刚才傅苏言和厉承的通话更加如坐针毡。
他不知道厉承在电话那头了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傅苏言那下点头是对什么的回应，更不知道傅苏言最后的那句“晚上不回去了”是什么意思。
但霍安语知道，今晚她和傅苏言之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
霍安语也知道，此刻坐在她左手边的傅苏言和平时不太一样，不仅不一样甚至对她来说还有点陌生。
虽然白天在苏语他也有过类似暧昧的言行，但霍安语很清楚，他那些暧昧的言行举止大多都是逢场作戏，她最擅长的就是这一套，自然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在傅苏言暧昧的言行下藏着的戏谑和轻嘲。
和她一样，他更多的也是挑衅。
可现在呢？
霍安语余光轻轻落在驾驶座上的男人身上，他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则随意地搭在窗户上，路灯流光倾泻进来，在他眼底洒下星星点点。车速有点快，夏夜的风扑簌簌地迎面而来，把他额前的碎发一簇簇吹散，让他举手之间更多的是慵懒和随性，哪里还有平时半点的斯文得体范儿。
要知道无论是讲台上的傅苏言还是苏语传媒的傅苏言，一向都是西装笔挺、从容淡定的，甚至从头到脚连头发丝都是精心打理过的。
他精致的一丝不苟，自然也给人拒人千里的感觉。
眼前的傅苏言呢，虽然依然不爱说话，微微抿着唇角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冷冰冰的，可霍安语却觉得和傅苏言的距离亲近了不少，他不像一个老师，也不像一个老板，更像她的一个朋友。
或者说今晚她和傅苏言之间早就不知不觉超越了朋友的界限，空气里丝丝缕缕流转的暧昧很难不让霍安语想歪。幸好两人白天已经就这个问题开诚布公的讨论过了，不然霍安语真的要以为傅苏言是无可救药的爱上她了。
无可救命的爱上她？霍安语被这个想法吓到，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傅苏言注意到了，他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霍安语侧眸看向傅苏言，两人目光相接，她倒也不躲躲藏藏，“我刚刚在想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爱上你？”傅苏言面色从容，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却不由的收紧，他沉默半响，再次开口语气很轻很淡“为什么这么想？”
傅苏言的冷谈把空气里流窜的暧昧一举歼灭，霍安语顿时坦荡了不少，她恢复了一贯的没心没肺，“我就是自恋一下，你别在意哈，你不是说了嘛不是谁都可以做苏语的老板娘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傅苏言沉默地听完，他几不可擦地抿了下嘴角，没马上发表意见。
傅苏言的冷然无疑印证了她内心的想法，霍安语不想气氛尴尬，便将视线转向窗外，开玩笑地说，“我其实比较关心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傅苏言还是没出声，霍安语没了耐心，便流里流气地问：“总不会是要带我去开房吧？那我可得提醒你啊，刚刚出门太着急了我没带身份证，我们可能只能野……”
她稍微克制了下，没把话说得太直白，傅苏言却明显被呛了下，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霍安语顿时心情大好，她最喜欢看傅苏言不淡定了，便不厚道地落井下石道：“怎么回事啊傅老师？”她一边关心一边体贴地拿起置物台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往傅苏言跟前递过去，“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傅苏言：“……”
傅苏言刚刚是一时不查，这会霍安语不怀好意地朝他靠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傅苏言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没有伸手接矿泉水，余光也不再看向霍安语，寻常道：“我在开车。”
言外之意是让霍安语别胡闹了。
但也不知道霍安语怎么理解的，她先是甜甜地笑起来，而后直接把矿泉水往他嘴边送，“你开车确实不方便，那我喂你好啦。”
傅苏言：“……”
傅苏言下意识地避了下，他注意力都在霍安语身上，路口信号灯变红，他反应慢了半拍，刹车便踩得有些急。
霍安语自然没料到汽车会突然停下，她根本没设防，整个人被惯性带着往前倾，手上的矿泉水也紧跟着脱手整个砸在了傅苏言腿上。
霍安语惊魂甫定，慌忙捡起傅苏言腿间的矿泉水，可早就为时已晚，矿泉水洒出来大半倒在了傅苏言裤子上。
霍安语：“……”
霍安语看着他湿了大半的裤子，嘴角抖了下，慌忙抽了几张餐巾纸给傅苏言擦裤子，“傅老师，我不是故意的——”她无辜地拖长尾音。
事故发生到现在，傅苏言心情其实都挺平静，直到湿意渗过他的西裤把他的内裤也弄湿，傅苏言眼角不受控制地狠狠一抽。
内裤湿得很彻底，自然不该湿的也都湿了，傅苏言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狼狈过，他深呼吸而后尽量平静地看向霍安语。
霍安语伸手想给傅苏言擦裤子，伸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位置尴尬，右手便僵在半空不敢动了，霍安语哂笑了两声，抬眸偷偷打量傅苏言，好死不死的正好和男人朝她看过来的目光对上。
霍安语：“……”
霍安语心里哀嚎了声，面上却赶紧赔上笑容，嗲着嗓子可怜兮兮地说：“傅老师您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傅苏言是真的服了霍安语了，可看到霍安语朝他笑得眉眼弯弯梨涡浅浅，傅苏言却什么都不想计较了。
路口的信号灯已经再次变了颜色，傅苏言接过霍安语手上的餐巾纸随便擦了两下裤子，而后便发动汽车，“没事。”
他语气随意依旧，霍安语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她重新坐回副驾，驾驶座上的男人已经再次开口，波澜不惊道：“本来晚上想给你过生日的，现在你可能要先跟我回家了。”
霍安语：“……”
傅苏言：“我回去洗澡，你回去帮我洗裤子。”
霍安语：“……”
霍安语嘴角猛地一抖，她没想到傅苏言居然这么小心眼，只好放下身段讨好道：“傅老师，不太好吧……”
傅苏言懒洋洋地“哦”了声，意外吊起眉梢意犹未尽地看了眼霍安语，“不太好？”
霍安语以为事情峰回路转，忙不迭地点点头。
傅苏言：“那你帮我洗澡，我自己洗裤子？”
霍安语：“…………”
*
霍安语自从吃瘪之后就乖乖窝在副驾上不敢动了。
她原以为就是简单的陪傅苏言回家换条裤子顺便再把脱下来的脏裤子扔到洗衣机里，可霍安语怎么也没想到傅苏言说的家居然会是她眼前的这个地方，霍安语下了车便有点迈不动步子，傅苏言倒是很坦荡，下了车便径直往院子里走，转眼间已经推门进屋。
霍安语站在车门前一动不动，傅苏言没催，施施然换好拖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先去洗澡，你烧点水，随便买点吃的，我有点饿了。”
傅苏言的话再自然不过，霍安语觉得是自己大惊小怪了，她掩好情绪，从容地朝傅苏言走过去，“行啊，你想吃什么？”
“新安江的奶酸菜鱼还有悟川家的烤串，你看着点吧。”傅苏言一边往客厅走一边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最爱点这两家的外卖了。”
霍安语有些意外：“他们两家的外卖还送啊？”
“送的。”傅苏言扔下车钥匙往卧室走，“我前段时间点过两次。”
“你不是不吃外卖吗？”霍安语看着傅苏言的背影说：“我以前每次都是自己点自己吃。”
傅苏言没接话，霍安语目光跟着傅苏言，看着他走进卧室打开柜子拿出干净的衣服，再转身往浴室走。
傅苏言察觉到霍安语的视线，没转身，脚步略微停顿后走进浴室反手带上门。
浴室的门很快关上，淅淅沥沥的水声紧随其后。
霍安语先是拿出手机点了外卖，而后长舒了口气，整个人倒在沙发上自欺欺人地用抱枕把自己的脸埋了起来。
霍安语怎么也没想到傅苏言口中的家居然会是这里——六年前她和傅苏言同居了一个月的单身公寓。
霍安语：“……”
客厅很安静，霍安语便能清楚的听到浴室传来的声响。
淅淅沥沥的水声不单落在地上也悉数洒在了她的心上，浇得她心烦意乱，霍安语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方才从沙发上缓缓坐了起来。
进屋这么久，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儿。
虽然上次来这儿已经是六年前了，但好像这间屋子一点变化都没有。
依旧是灰调的装修，客厅很大，家具却少得可怜，仿佛是中介公司的样板房，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
傅苏言的品味倒是一点都没变。
打量完一圈客厅，霍安语起身往卧室的方向走，傅苏言还在洗澡，霍安语走到玄关便不再往里走，卧室也依旧是一样的摆设，好像连床单都没换过，目光所及的每处都仿佛干净得纤尘不染，看得出来傅苏言应该不常住，但也可以肯定有人在定期打扫。
霍安语双手抱胸站在卧室门口，她看着熟悉的环境难免有些感慨，六年前的今天她就是在这里把自己脱干净爬上傅苏言的床的，也是在这里她被傅苏言狼狈地推开骂了句不知廉耻。
霍安语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晚傅苏言摔门而去的狠绝，也记得当时自己赤.裸躺在床上的狼狈。
换成现在的霍安语对当时的场景或许可以释然一笑，大不了把脱掉的衣服重新穿上，可六年前的霍安语不一样，也做不到。
那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傅苏言在院子里为她庆生，月朗星稀，夏风拂面，是她有记忆以来过得最惬意一个生日。也是在那天，她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霍诚在一个小时前去世了。
大概是上帝和她开的一个玩笑吧。
谈不上多伤心，但霍安语急迫的想要抓住什么，于是对喝得醉醺醺的傅苏言动了歪心思，才会有了后面发生的种种……
霍安语思绪不知不觉飞回了六年前，等她恍然从记忆里抽身的时候，傅苏言已经不知何时从浴室里出来长身玉立地站在她面前，霍安语不免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往后躲。
傅苏言反应快，他及时伸手，霍安语的脑袋便不偏不倚撞上了傅苏言掌心。
霍安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身后是墙，才明白傅苏言的好心，“谢谢……”
傅苏言知道她在走神，他很轻地“嗯”了声，而后绅士地缩回手，一边拿着毛巾囫囵擦着头发一边淡淡地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什么。”霍安语还没那么不识趣，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尴尬，“就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傅苏言没拆穿，他把毛巾递到霍安语手里，转身在梳妆台坐下，“没什么？那过来帮我擦头发吧。”
霍安语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毛巾，再看向两米外的傅苏言，她有点搞不懂了，傅苏言怎么可以把这么暧昧的事情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她和傅苏言的关系好像还没亲密到这种程度吧，霍安语觉得好笑，“傅苏言，你拿什么身份让我帮你擦头发啊？”
傅苏言没抬头，轻描淡写地道：“什么身份管用就用什么身份。”
“……”霍安语噎了下，但她也不会任人宰割，“抱歉，现在是下班时间就算你是我老板我也没那个义务帮你擦头发。”
傅苏言再次慢条斯理的“哦”了声，旋即扬眉看向霍安语，“上次在学校你怎么喊我的？”
傅苏言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句，霍安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傅苏言果真没让她失望，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老板不行，那老公呢？”
霍安语：“……”
……
霍安语觉得自己被调戏了。
但说实话，霍安语几乎从小美到大，身边最不缺的就是搭讪和示好的男人，这种程度的调戏换成任何一个人她都可以见怪不怪，甚至游刃有余的反将一军。
但是被傅苏言调戏就很微妙，或者说无论是哪个女人如果被出了家的和尚调戏了都会不淡定的吧。
霍安语直到给傅苏言擦完头发都有点不适应，傅苏言倒是已经神色自若地站起来，对着她客客气气的说了声谢谢。
霍安语把毛巾放回梳妆台，皮笑肉不笑地回：“不客气。”
傅苏言反身在床边坐下，他抓了抓蓬松的头发，看着霍安语的侧颜问：“你好像不太开心？”
霍安语转身，她面向傅苏言，虚伪地笑笑，“哪敢啊。”她目光往下在傅苏言裤子上扫了眼，“晚上的事情确实是我没做好。”
傅苏言知道霍安语指的是什么，但他早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霍安语冲他笑得实在是虚伪，傅苏言沉思片刻，抬眸扫了眼墙上的钟，对着霍安语淡淡道：“还有五十分钟，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霍安语没想到傅苏言会再次提起她生日这事儿，不知道是不是六年前的今天在这儿闹得实在不愉快，霍安语一时不能领会傅苏言这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她便继续逢场作戏地讪笑，“我有什么愿望傅总都可以满足吗？”
傅苏言手掌撑上床沿，他目光轻轻地在霍安语身上游弋，声音低而缓，“说说看。”
他慵懒随意的姿态，眼底却满是胸有成竹，仿佛没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霍安语更在他眼底看出三分兴致，他好似守株待兔的猎人，再看她会有什么反应，霍安语想到这儿，朝傅苏言走近一步，而后弯腰靠近他，离他很近很近。
傅苏言没躲，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霍安语便用食指勾起傅苏言下巴，眉眼如丝地笑起来：“如果我的愿望和十八岁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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