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城的夏天最是明媚,周三的傍晚,机械厂干了一天活的男人们脱了汗津津脏兮兮的工作服,穿着或蓝或灰的大背心儿,沿着河堤陆陆续续往家走。也有那年轻烧包的小伙子,骑着半新的二八大杠,故意从女工那边“嗖”的一下经过,引起一阵清脆的笑骂声。
沿着河堤一直往前走就是被机械厂,面粉厂和灯具厂三大厂夹在中间的住宅区。掩映在大槐树里住宅区大铁门已经斑驳,家属院的孩子们总是比大人们回家早一些,此时正抓住这晚饭前的空档在院子里玩耍。随着日头渐渐西下,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升起,然后就是招呼家人吃饭的声音,一个穿得粉色小裙子的小姑娘,领着两个沉甸甸的铝饭盒穿过家属楼往最里面的小胡同跑。
“李厂长家的姑娘又来了。”
小姑娘跑过一栋家属楼时,被正在走廊洗衣服的孙婶子给瞄见了,她立刻鬼迷祟祟的给旁边的顾家嫂子比划两下。
“你说厂长媳妇知道吗?”
“怎么可能,厂长媳妇又没疯,司家什么条件啊? 跑了的妈烂赌鬼爸。”
“就是说啊,而且才十四五岁的女孩子就知道讨好男娃了。。。”
“啧啧啧,现在的小姑娘呀。。。”
李淼淼并不知道自己正被别人蛐蛐,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
一群无知妇女罢了,她们知道个屁。李淼淼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地拐进小胡同。
胡同里的风带着股老槐树的阴凉,李淼淼踮着脚趴在司年卧室的窗台上,鼻尖几乎要贴上蒙着灰的玻璃。铝饭盒在胳膊肘弯里晃悠,里面是她偷偷从家里厨房匀出来的红烧肉和白面馒头,油星子透过饭盒缝往外渗,在粉色裙摆上洇出两个浅黄的印子。
司年的房间比她想象的整洁。蓝布床单叠得方方正正,靠墙的木桌上摆着本翻卷了角的《机械原理》,旁边压着枚磨得发亮的齿轮——上次他帮面粉厂修机器时,从报废零件里捡回来的,说要给李彤做个八音盒。
窗台上摆着个豁口的搪瓷杯,里面插着用狗尾巴草编的小狗,大概是前几天院墙外疯长的那丛。李淼淼盯着那根草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上周暴雨,李淼淼紧紧攥着饭盒带,指尖勒得发白李淼淼指尖抠着窗台的裂缝,指甲缝里嵌进层灰。司年书桌上的台灯罩蒙着薄尘,却掩不住底下那圈磨损的光晕——她认得,那是去年冬天他熬夜给机床画图时,灯烤久了留下的印子。
“飞黄腾达”四个字在心里烧得滚烫。前些天她偷听到爸爸和妈妈的悄悄话,说司年托人弄到了南方大厂的招工表,过阵子就要去学技术,将来是要当工程师的。工程师啊,和她梦里的情景一模一样,五年的光阴白驹过隙,改革浪潮汹涌而来,无情地冲击着这座小城的各个角落。机械厂在时代的洪流中摇摇欲坠,因技术的落后,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已回天乏术。李淼淼再也没有了厂长家千金的荣光,曾经围绕在身边的众人渐渐散去,家中的经济状况一落千丈,父亲也被各种事务压得喘不过气,曾经温馨的家被阴霾笼罩。
而司年,却如一颗璀璨升起的新星。他衣锦还乡,带着母亲支援的大笔资金以及自身精湛的技术,迅速在行业中崭露头角。司年所到之处,众人无不投来羡慕与敬佩的目光,他凭借着卓越的见识和果断的决策,很快成为行业龙头,引领着机械制造领域的新潮流。
她瞥了眼院墙外那棵歪脖子树,李彤家的阳台就在树对面。那姑娘仗着父亲是中学老师,总爱端着搪瓷缸在阳台上背英语,看见司年就红着脸往屋里躲,那点心思藏都藏不住。李淼淼嗤笑一声,一个指尖在窗玻璃上画了个丑丑的小人仿佛那就是李彤。可刚画完,她又觉得不解气,狠狠一抹,将那小人擦得干干净净。
她想起了那个噩梦般的梦境,在梦里,那般优秀耀眼的司年,居然成了李彤的舔狗。这简直让她无法接受,她怎么能忍受司年对别的女孩那般。
李彤不过是仗着有点文化,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而自己呢,与司年可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在司年最痛苦的那些日子里,是自己一直默默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那珍贵的一点点温暖与支持。她坚信,司年之所以会在梦中对李彤那般在意,肯定是因为他内心情感有所缺失。而自己,一定要让司年清楚地认识到,到底谁才是他生命中的救赎,谁才是真正能陪伴他、理解他的人。
后腰忽然传来阵细微的麻痒,像有小虫子在爬。她猛地挺直背,一扭头,目光不经意间扫向脚下的院子地面。这一看,她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见院子里不知何时竟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许多绿色苍蝇和带着黑色黄斑的甲虫。那些绿色苍蝇嗡嗡地飞舞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而黑色黄斑的甲虫则扭动着坚硬的外壳,缓慢却又令人胆寒地朝着她的方向挪动。
“啊!”李淼淼惊恐地尖叫一声,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慌乱中胳膊肘撞到了墙上,可她此刻完全顾不上疼痛。她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些虫子,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想跑却又因过度恐惧而无法挪动分毫。
手中的饭盒“哐当”一声打翻在地,里面剩余的红烧肉和白面馒头滚落出来,瞬间被那些虫子围了上去。李淼淼看着这一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淼淼颤抖着声音,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就在这时,一只胆大的甲虫竟然顺着她的裤腿慢慢往上爬。李淼淼感觉腿上一阵异样的瘙痒,低头一看,顿时又是一声尖叫。她拼命地抖动着腿,试图把那只甲虫甩下去,同时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想要驱赶那些飞舞的苍蝇。
“咔嗒。”院门又响了。就在李淼淼被吓得六神无主之时,司年回来了。他一走进院子,就看到李淼淼惊慌失措地站在满地狼藉之中,周围还爬满了虫子。司年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烦躁与厌恶,这厂长千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总是不请自来,搅乱他的生活。
“淼淼,你怎么在这儿?”司年一脸关切,可那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
李淼淼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跑到司年身边,声音带着哭腔说道:“司年,你终于回来了,这些虫子……太可怕了!”
司年看了看满地的虫子,皱了皱眉头,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唉,估计是上次集体灭蚊的时候,我被落下了。”说着,他偷偷观察着李淼淼的表情。
李淼淼此时满心都是恐惧,根本没注意到司年话里有话,只是慌乱地点点头:“可能……可能是吧,这些虫子突然就出现了,吓死我了。”
司年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李淼淼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但他还是不放心,继续试探道:“你说奇怪不,怎么就我这院子里有这么多虫子,别家好像都没这情况。”
李淼淼终于缓过神来,疑惑地说:“我也不知道啊,司年,要不咱们赶紧想办法把这些虫子弄走?”
司年看着李淼淼:“行,我去拿工具,你在这儿等着,别乱跑。”转身走进屋里,司年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他不确定李淼淼是不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在故意装傻。这场与李淼淼的周旋,才刚刚开始,自己必须得小心应对。
司年一边假意专注地对付那些虫子,一边在心里反复权衡。他深知李淼淼的存在就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威胁着他那见不得光的秘密。可究竟该如何处置她,司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想到了李彤,那个让他心动又有敬畏的女孩。李彤心思细腻,或许能想出周全的办法。但他又着实担心,李彤生性善良心软,李淼淼毕竟是她堂姐,若是知晓他起了杀心,说不定会对他失望透顶,甚至心生厌恶。司年不敢想象李彤对他失望的样子,光是这么一想,心就像被重重地揪了一下。
可若自己私自动手,一旦被李彤察觉,以她的性子,必定会大发雷霆。司年回想起之前因一些小事惹李彤生气时,她对自己的那些惩罚。有一次,李彤罚他在大太阳下站了整整一个下午,不许喝水,炽热的阳光烤得他头晕目眩;还有一次,李彤不理他长达一个月之久,那段时间司年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备受煎熬。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惩罚在让司年感到害怕的同时,心底竟还生出一丝隐秘的渴望。那种被李彤在意,哪怕是以惩罚的方式存在的感觉,竟让他有些欲罢不能。他渴望李彤的关注,哪怕是愤怒的关注。
此时,院子里的虫子在杀虫剂的作用下渐渐死去,可司年的心却愈发纠结。他偷偷瞥了一眼李淼淼,见她正拍着胸口,心有余悸的样子,杀意再次涌上心头。但一想到李彤,他又犹豫了。是冒着得罪李彤的风险独自解决李淼淼,还是去和李彤商量,期望能找到一个两全之策?司年的内心天人交战,每一个念头都在他脑海中反复冲撞,让他痛苦不堪,而时间,却在他的犹豫中悄然流逝……
“啊——啊——”
司年望着尖叫的李淼淼,手中的杀虫剂动作一顿,内心天人交战。那只甲虫在李淼淼脚边张牙舞爪,却仿佛搅乱的是司年的心。他深知,李淼淼是个定时炸弹,尽早除去才是上策。要不他就在这“虫灾”的混乱中解决掉李淼淼? 司年再次踌躇。他本能的觉得先斩后奏的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起的。
司年的手微微颤抖,目光在李淼淼和那只甲虫间游移。李淼淼仍在尖叫,声声催着司年做决定。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中不断权衡利弊。若错过此刻,以后再找机会动手,说不定会更加困难,可一旦动手,李彤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年咬了咬牙,还是决定先安抚住李淼淼,再从长计议。他快步上前,一脚踩死那只甲虫,对李淼淼说道:“没事了,淼淼,别怕。”李淼淼惊魂未定,扑进司年怀里。司年身体一僵,眼神中闪过一丝嫌恶,但还是强忍着拍了拍李淼淼的背。
等李淼淼情绪稍缓,司年说道:“淼淼,你先回家吧,这儿我来处理就好。”李淼淼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那好吧,司年,你自己小心。”看着李淼淼离开的背影,司年眼中的杀意再次浮现。他知道,此事不能再拖,可究竟该如何做,既能除去李淼淼这个威胁,又能不让李彤对自己心生嫌隙?这个难题,如同巨石般压在司年心头,让他喘不过气来。
月上柳梢,司年望着阳台上李彤的身影,内心焦灼。他深知,如果自己向李彤坦白想杀李淼淼的想法,李彤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狠狠抽他。
李彤探出头来,看到是司年,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司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李彤,我有点事想和你说,能下来一下吗?”李彤看着司年一脸严肃的样子,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应了声:“行,你等会儿。”
不一会儿,李彤下了楼,站在司年面前,双手抱胸:“说吧,什么事?”司年看着李彤,嘴唇动了动,刚要开口,又咽了咽口水,内心挣扎不已。李彤见他这般磨磨蹭蹭,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倒是说啊!”
司年一咬牙,终于说道:“李彤,我觉得李淼淼对我纠缠不休,还可能发现了我的一些秘密,我……我想除掉她。”李彤一听,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震惊与愤怒:“司年,你疯了吗?”话音未落,“啪”的一声脆响,李彤抬手就狠狠抽了司年一耳光。这一巴掌比以前更用力,司年的脸瞬间红肿起来。
“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她再怎么讨厌,也是我堂姐!”李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司年的鼻子骂道。司年被打得脑袋偏向一边,却不敢还手,也不敢躲开。他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心里既害怕又有一种莫名的满足。
李彤怒目圆睁,手指几乎戳到司年的鼻尖,厉声质问道:“司年,你是不是瘾犯了?又控制不住自己那些疯狂的念头了?”司年张了张嘴,本想反驳,可内心那股隐秘的渴望却如恶魔般驱使着他,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李彤见状,怒容消失,眼神愈发冰冷,她冷酷地命令道:“带路,去你的房间。”司年不敢违抗,脚步沉重地带着李彤来到自己住处。一进屋,李彤迅速锁上门,又拉上窗帘,将房间与外界隔绝开来。昏暗的光线中,只见她走到大衣柜前,熟练地摆弄几下,那大衣柜竟瞬间变成了一个受刑的架子。
司年看着这一幕,心中既害怕又隐隐兴奋。李彤转过身,冷冷地瞥了司年一眼,什么都没说。司年却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主动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后背,跪趴在架子上。
李彤缓缓走到司年身后,从花瓶里抽起一根细长的藤条,在手中轻轻挥舞了两下,发出“咻咻”的声响。司年微微颤抖,他知道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惩罚,心跳急剧加快。
就在李彤举起藤条,即将落下的瞬间,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司年,你在里面吗?我好像听到了李彤的声音,你们在干嘛?”竟是李淼淼的声音。司年和李彤皆是一愣,两人面面相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