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靠着墙站成了一排。
一节课下来,只觉得浑身僵硬,挪不动身子。
周期站着,血液由温热变得冰冷。
“你怎么了?”许念拖起周期的一只胳膊。
“没事。”周期闭着眼睛回答。沈佳扶起了周期的另一只胳膊,苏喻满脸都是担心。
“真是服了,一节课都快下了,不就迟到了一次吗?解释也不让解释。惩罚也没这样惩罚的吧。”沈佳开始吐槽。
苏喻轻抚沈佳的脊背,很轻。像母亲轻拍怀中熟睡的孩子。
下课铃声随着沈佳的吐槽声中响了起来。
语文老师吩咐下课后,出了教室门,挨个地审问她们。
语文老师姓王,是个糟老头,秃顶,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略显严肃,又有点滑稽。
像只秃毛老鸭。拖着烟嗓嘎嘎的叫了几声:
“现在的孩子,真的是越来越娇生惯养了。尤其是女娃。一个个的没有黛玉命,全身黛玉病。”
四人都没有辩驳,低下头,紧咬牙关,眼底翻涌。
海啸来前的平静。
“秃毛老鸭”并没有因此住嘴,越叭越上瘾,走到周期前,满脸笑意盈盈:
“以后再迟到,在学校长几年身体了嫁人去吧。别装模作样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好学生吗?”
讽刺。
周期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一遍一遍回响着“嫁人去吧”。像山谷里的余音,震得人头痛。
她把头埋的更低,用力的睁大眼睛。
“老师,您凭什么这么说,她又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而且,迟到不是每个学生都会有的吗?再严谨的人也会有失误的时候!”许念的声音吸引了走廊里的学生,他们看向了几人所在方向。
很快,高一五班被堵的水泄不通。
“对,您没权利这么说我们,我们都敬重您是老师,犯了错我们也受了罚。”沈佳一脸严肃,逻辑清晰,言语激烈。
“侮辱学生尊严实在不是老师该干的事情。”三种不同的音色糅杂在一起,并没有失去各自的特色,反而更加动人。
是冰雪中屹立的梅。
雪覆盖花瓣,花瓣便开的更艳。
“不只是学生。”许念眼神坚定,嘴角微动。
“你们·····”
“秃毛老鸭”的语句一顿一顿,转头就把手插兜。走向办公室的位置,还不忘狠狠地扔下句话:
“我去找你们班主任,这群学生,简直无法无天了!”
就像他光照上去就虚晃的脑袋。
走廊的学生情不自禁的举起手臂,掌声翻涌。片刻后,围在教室的学生才散了去。
沈佳摸了摸自己胸口,试图让自己冷静。苏喻瘫软的双腿已经站不稳,扶着墙坐了下来。许念和沈佳配合着扶着周期稳稳坐倒。
四个人目光相对,相视一笑。“吓死我了。”沈佳做了一个鬼脸,逗得几人大笑。
“第一次做这么疯狂的事情。”苏喻笑的脸颊通红。
“我也是第一次顶撞老师。”许念恢复了平静。
“不算顶撞,他说的那什么话,大家都清楚,只能说他活该。”沈佳回到。
“都是我的问题……”周期还没说完,苏喻把中指放在唇中。
“你有什么问题,没有狠狠骂他吗?”苏喻学着沈佳的模样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被如此坚定的选择。
朝阳照射在周期苍白的脸庞上,一丝丝暖流涌进血液里。朝霞晕染了半边天,好像是在庆祝这次胜利。
“沈佳。班主任叫你们。”是沈佳的同桌,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刘雨默。
刘雨默将手伸进口袋,摸出了几颗水果糖。轻轻放在了周期手掌心里:“周期是低血糖,这个有用。”
周期谢过了刘雨默后,剥开了糖纸,亮晶晶的糖纸,和刘雨默一样。
晶莹剔透。
“好些了吗?”苏喻急切的问。
“服了糖果,好多了。”周期站了起来,四个人站了一排,迈向了办公室。
哪怕阻力重重,有彼此,就不怕。
办公室里,王颖听着语文老师讲明事情的原委。
“这样,你们去给王老师道个歉。”王颖停下敲键盘的动作,转过身。
“老师,我们为什么要道歉,我们没错。”沈佳淡淡的质问,很是平静。
王颖瞪大了瞳孔,这是沈佳?
那个见谁都笑,人缘好,圆滑的沈佳。
不可思议。
“你看看,一点认错态度都没有嘛。”语文老师在一旁唉声叹气,添油加醋。
气叹到最低时,听起来像燃烧时被水淋湿的火炉。
滋啦滋啦的声音。
四人一声不吭,眼睛直视窗外。
“你们几个,一人写三千字检讨。”办公室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校长,您来啦。”语文老师垂落的嘴角瞬间提了起来,满脸的皮肤皱在一起,小眼弯成了月牙。
周期看着“秃毛老鸭”一连串的动作,低头偷笑:
您……糟老头和中年男人。
校长没看他,“秃毛老鸭”低头哈腰,急忙跑去饮水机旁边,接了七分热水,又在另一边接了三分冷水。
熟练地往里扔了几片茶叶。背影一扭一扭,滑稽。
活脱脱像公园里对着行人摇尾乞食的鸭子。
校长摆了摆手,“秃毛老鸭”立马放下刚泡的茶水的同时拉开自己工位的椅子。
校长顺势坐下,左腿叠在右腿上。
“校长,三千字是不是太多了。她们也没有···”王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中年男人的声音打断了。
“不尊敬师长的学生,我们学校还从来没发生过,必须严肃处理,三千字已经算少的了。下周的升旗仪式,你们轮流读自己写的检讨书。”校长一边说,一边指着她们几个。
“秃毛老鸭”则是在一旁说着对对对。什么不愧是校长,就是英明啊之类的话。阿谀奉承。
没脸听。
一个年逾五旬老头对着而立之年小伙子说这些话。
周期想想就想笑。
校长宣布完惩罚命令,命令周期几个人回教室上课。
至于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四个人出办公室门,对视,心领神会,捂着嘴笑了起来。
走廊里一片笑声,也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眼光。这次事情让虽然她们受到了惩罚,但四个人的事情也在全校传播开,收获了一群小迷妹。
同学们在背后没少佩服她们,也没少吐槽语文老师。
从此,周期人生中第一次拥有了朋友。周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前,教室里一片欢声笑语,周期趴在窗台,闷闷不乐。
“太好了,终于可以放学啦。妈妈答应说给我做了最喜欢吃的红烧肉,我有福喽。”沈佳拉着苏喻坐在周期和许念前桌的位子上,手舞足蹈。
活宝沈佳引得周期大笑。
沈佳好似想到什么,又静下来:“你们三千字检讨写完了没啊?”
“写完了。”许念单手托腮,一脸笑意的看着沈佳。苏喻和周期也附和许念。
“我们不是在一个宿舍吗?怎么你们都写完了。”沈佳一脸委屈。
也难怪,毕竟在其他三人写检讨书的时候,沈佳早就睡着了。
三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检讨书聊到自己的父母。
“我妈妈很温柔,她喜欢在工作之余看看书了。”苏喻缓缓开口,说话带着一种清冷感:
“她的厨艺和佳佳的妈妈简直天差地别。”
苏喻思索了一阵:“她的厨艺很差。准确来说是不能吃,我们家都是我爸爸做饭的。”
“确实,我领教过的。”沈佳眉头微皱,抿起嘴巴,仿佛已经吃到了苏喻母亲做的饭。
苏喻和沈佳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不在一个小区,但两人的母亲是很好的朋友。她们每周都会聚一次,从有了苏喻和沈佳起,每次聚会都带着她俩。
两人从小就十分要好。
“周期,周期。”许念轻轻摇摇周期的肩膀。
周期神游天外的意识终于恢复过来。
“啊?沈佳,苏喻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许念轮流看向三个人。
“我们过来很久了,你不舒服吗?周期。”
苏喻一脸担心的问候。
“没事,我就是这样,喜欢走神。”说着说着,周期的脸微微染上红晕。沈佳很快就把周期拉进话题里,四个人聊的火热朝天。
周期很开心。
好像唯唯诺诺的自己也变了。
晚风吹过周期的发丝,周期迈向五楼的脚步顿了顿。
最终好似下定了决心,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四楼到五楼的台阶,只有十几级,她却来回踏了好几遍。
“你还说我,我今天下班晚,你就不能做一天饭吗?委屈你了还是怎么的?”宋娜的声音穿透了整个楼层。
周期刚背着包站在门外。
又吵?也对,他们俩,从小的时候吵起来可就没停过。
“妈,我回来了。”周期拧开门把手,宋娜没有理她,两个人你一嘴我一嘴的互相“狡辩”着。周期背着书包,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从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书,第一句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都看不进去。
干脆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偶尔在梦中还会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
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周期感到腹中空空荡荡,于是打算找点东西吃。
她走出卧室,爸爸躺在沙发上,抡着酒瓶往肚里灌,酒水洒了一地。门口妈妈的鞋子早就不知所踪了,周期知道。
她肯定回娘家了。
一吵架就走,让他们赶紧离婚吧。
她暗暗祈祷。
她走进了厨房,拉开冰箱,空空如也。和她的心一样。周期叹了口气,关上冰箱门,蹑手蹑脚的走近自己的父亲。
“爸。”周期的声音有点颤抖。
没有人回答……
“爸。周期的声音逐渐变大,声音里的颤抖也被放大。
还是没人吭声
“爸!”
周期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夺眶而出。
周君翻了个身,挠了挠敞开的肚皮,还是没有吭声。
只听见嘴里嘟囔嘟囔的念叨着我没我没。
周期擦干眼泪,跑进卧室里,从抽屉里翻出来自己打暑假工赚的钱,套上了一件大衣。
门几乎是被摔上的。
迈开腿,跑了出去。
她在小区里来回踱步。
秋意更浓了,秋风带着一点寒意,吹得周期小巧的脸庞通红。
红的滴血。
呼进去的风很凉,凉的刺痛。越走越冷。
“周期,你怎么在这。”周期抬头去看,是苏喻。她一只手插兜,一只手提着菜。
“我……”周期没能忍住,秋风刺的她眼眶湿润。苏喻腾出那只插兜的手,轻轻揽过周期,轻轻耳语:“好了,好了,期期不哭。”
手上的余温透过布料,慢慢渗透进去。
好暖啊。
是周期在这个“冰冷”的秋日,仅存的一丝暖意。
周期靠着苏喻,慢慢平静下来。“我,我,我从家里跑了出来。”周期的语言哽咽,含糊不清。
“那……你去我家,好不好。”苏喻心头一紧。周期全身都在颤抖,抬起胳膊抹去眼角未干的泪痕,对苏喻点头示意。
苏喻带着周期回了家。
“小喻,你回来了啊?菜买来了吗?”苏喻的父亲带着围裙,往厨房的方向端着饭。
苏喻的母亲盯着电视屏幕的眼睛落向了苏喻身旁瘦瘦小小的女孩身上。
“这是谁,小喻的同学吗?来,快坐快坐。”苏喻母亲站起来,拉着周期坐了下来。
“周期,我的同班同学,今晚要在我们家住一晚。”
“阿姨好。”周期声音很小。
她撇了几眼房间的大致陈设,大体是复古风,卧室旁有一间很大的书房。
“哎呀,我知道你,周期,特别优秀的孩子啊,理科学的很好。”
苏喻母亲坐在周期旁边:“今日一见,不仅学习成绩好,还长得漂亮呢。”
“我们家小喻总是和我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了。”苏喻母亲眼底是掩不住的激动。
周期眼框又湿润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夸我。
苏喻母亲嘘寒问暖,一会儿问看什么电视;一会儿问周期适应吗;一会儿又吩咐苏喻倒了杯水。
“老苏,给周期做点夜宵啊!”苏喻母亲笑意盈盈,小声传达着命令。
“好,我洗完碗了就做,小喻招待好你的同学。”苏父一边刷碗,一边回答道。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