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正自打得知于敏有孕,又决意要在初七为她举行封后大典,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了蜜罐里,连处理政务时都带着笑意。
他先是让钦天监反复核查吉日的星象,又传旨让尚衣局赶制皇后的翟衣。
衣上的十二章纹要用金线绣制,珠翠配饰需选南海进贡的东珠,连祭祀用的礼器,都要从内库中取出前朝留存的白玉礼器重新打磨。
可这些还不够。
一日散朝后,李泽正竟亲自去了尚衣局,挑了一匹正红色的云锦,又选了十几支不同色阶的红丝线,抱着绣绷回了御书房。
太监总管李德全见了,忍不住低声劝,“皇上,绣盖头是女子的活计,您日理万机,不如让尚衣局的绣娘来做?”
李泽正却摆了摆手,眼底满是温柔,“敏敏要做我的皇后,这盖头得我亲手绣,才显心意。”
此后每日处理完政务,他便褪去龙袍外的罩衫,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捏着绣花针细细绣制。
指尖被针尖扎破了好几次,他也只是随意用帕子擦了擦血,继续绣那盖头边缘的缠枝莲纹样。
有时于敏来御书房送点心,见他低头绣花的模样,眼底会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上却笑着打趣:“皇上这手艺,怕是要比尚衣局的绣娘还好了。”
李泽正便放下针线,拉着她的手让她摸盖头的纹路,“等初七你盖上它,便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于敏顺势靠在他肩头,指尖轻轻划过他手背上的小伤口,声音软得像棉花,“有你为我绣盖头,我与你的感情一定会天长地久。”
李泽正却愈发坚定,只觉得要把世间最好的都给她。
日子一天天近了,宫里到处都张灯结彩,红绸从宫门一直挂到长寿宫门口,连御花园的树上都系满了红绸带。
宫人太监们往来奔波,都在为封后大典做准备,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喜庆之中。
唯有于敏,在无人之时,会独自站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穿着华贵宫装的自己,眼底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
终于到了初七这天。
天还未亮,尚衣局的宫女便来为于敏梳妆。
翟衣沉重,珠冠上的东珠压得她脖颈发酸,可她全程都配合着,嘴角甚至还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待梳妆完毕,李泽正亲自来了长寿宫,手里捧着那方他亲手绣的红盖头,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
“敏敏,别怕,跟着我就好。”他握着她的手,声音里满是紧张与期待。
于敏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袖。
祭天的仪式在南郊的天坛举行,文武百官早已等候在那里。
礼乐声里,李泽正牵着于敏的手转身,对着天地行夫妻对拜之礼。
礼毕,他执起她的手。
指尖触到她掌心微凉的温度,过往的片段突然如走马灯般涌来。
他想起那年海棠树下,她穿一身鹅黄薄裙,站在落英里,眼神亮得惊人,“李泽正,我不仅要做你太子妃,将来还要当你的皇后。”
风拂动她的发梢,笑容比花还艳,驱散了他所有朝堂烦忧。
又记起遇刺那刻,锋利匕首直逼心口,是她突然扑来挡在身前。
鲜血染红衣袖,她却咬牙惹不住的向他哭诉,“皇上,好疼呀。”
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左肩却留下一条恐怖丑陋的疤痕。
还有那个雪夜,他处理政务到深夜,烦闷之下摔了奏折,只想到御花园散散心。
雪花落满肩头,她舞步轻盈如红梅,冻红的脸颊让他所有烦躁都化了。
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所以特意等在此地跳舞,她说她为了等他,都快要冻死了。
她总将他的手捧在掌心,深情款款对他道,“皇上,天上地下,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人了。”
可画面骤转,是她醉酒的那个月圆夜。
他因她骗他真心而暴走,情绪失控下不顾她含泪哀求,强行占有了她。
她的眼泪浸湿锦被,他却只沉溺在拥有的喜悦里,没看见她眼底的光,正一点点熄灭。
“皇上,该回宫了。”司礼官的声音拉回思绪。
李泽正握紧她的手,轻声承诺,“朕余生定会好好待你”。
红盖头下,于敏却只觉心冷如冰。
这些过往,早被他的控制碾碎,只剩这场虚假的对拜,为复仇收尾。
临走前,于敏忽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袖,指尖轻轻勾着衣料,唇边绽开一抹浅笑,语气带着几分娇俏:“皇上,臣妾还有份礼物要送您。”
李泽正心头一软,方才因仪式繁琐生出的些微疲惫瞬间消散,他抬手覆在她手背上,眼底满是宠溺:“你倒时时记挂着朕。”
说着便想牵她往皇后寝宫走,“既如此,咱们回殿里慢慢看。”
“不行,就得现在看。”于敏微微仰头,眼尾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娇憨,指尖还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袖。
李泽正虽有几分疑惑。
往日她从不这般急切,可看着她眼底亮晶晶的模样,终究抵不过这份亲昵,便转头对身侧的小太监吩咐。
“去,把娘娘备好的礼物取来。”
只见两个宫人捧着一个黑漆托盘,上面盖着一块红布,缓步走到祭台前。
李泽正松开于敏的手,亲自走上前,揭开了红布。
托盘里,放着一个用白布包裹着的东西,形状模糊,隐约能看出是个小小的肉团,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李泽正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伸手去碰那白布,指尖触到的触感冰凉又柔软,让他心头一紧。
这时,于敏如同鬼魅呓语的声音回荡在他耳旁,“你不是说想要一个孩子吗?初七是个好日子,我送给你了。”
“皇上可还喜欢?”
于敏坏笑,她没怀孕,这只是为报复李泽正用嫩鸡肉做的而已。
从李泽正的表情来看,他半点破绽没发现,已经完全相信这就是他期盼已久的孩子。
“孩子……”李泽正喃喃自语,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于敏。
红盖头下,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可些字字渗着毒血的话语像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她亲手杀死了他和她的孩子。
“啊!”李泽正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猛地将托盘扫落在地。
黑漆托盘摔在石阶上,白布散开,里面的东西滚了出来,像是一块小小的烂肉。
文武百官吓得纷纷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李泽正胸口剧烈起伏,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于敏,他掐着于敏的脖颈,声音嘶哑得像要碎裂,“于敏!你为何要这么对朕朕?”
于敏头上的红盖头掉落。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抹冰冷的笑意:“为什么要这么对你?皇上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你软禁我、控制我,毁了我的家,难道就不许我伤害你一次?你想要孩子,想要我永远留在你身边做你的皇后,可你配吗?”
“我才不要给你生孩子。”
“够了!”李泽正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尖直指于敏,可看着她眼底的嘲讽,他却迟迟下不了手。
最终,他一把将佩剑扔在地上,转身对着祭台上的礼器疯狂地踢打起来。
祭天用的白玉鼎被推倒,摔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写着祭文的卷轴被他撕得粉碎,挂在祭台旁的红绸被他一把扯下,扔在地上狠狠踩踏。
平日里沉稳威严的帝王,此刻像个失控的孩子,将所有的愤怒与绝望都发泄在这些礼器上。
她又骗他。
她又骗他。
于敏这个没有良心的恶毒女人。
一次又一次辜负他的信任,一次又一次践踏他的真心。
他好恨她。
真想杀了她,可拿起剑指着她的时候,却半点下不去手。
他真是贱!
李泽正喘着粗气,指着于敏,对身旁的侍卫嘶吼道,“把她带回长寿宫!即日起,长寿宫划为冷宫,任何人都不许接近!谁敢私下去见她,格杀勿论!”
侍卫们连忙上前,想要押解于敏。
于敏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李泽正失魂落魄的模样,轻声说:“李泽正,你以为把我关起来就赢了吗?你永远都得不到我,更得不到你想要的一切。”
说完,她主动转身,跟着侍卫向长寿宫走去。
红绸从她肩头滑落,落在满是狼藉的祭台上,像一滩凝固的血。
李泽正看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
祭台上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映着他满是泪痕的脸。
他亲手绣的红盖头掉在脚边,上面的缠枝莲纹样还鲜艳夺目,可此刻看来,却像是一个个嘲讽的笑话。
“李德全,朕觉得自己好失败。”
李泽正瘫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往日里锐利的眼眸此刻盛满了疲惫,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
“朕不想再看到她了。”
他抬手揉了揉发紧的眉心,语气里满是决绝,可眼底却藏不住一丝慌乱。
他怕再见到于敏,怕看到她眼底的嘲讽,更怕自己的心再一次粉碎。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面露痛苦,“朕的心好痛,朕恨她。”
话落,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胸口剧烈起伏。
李德全连忙上前,却不敢多言,只低声劝慰:“皇上,龙体为重,娘娘她……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李泽正却摆了摆手,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于敏递礼物时的笑容,与那托盘里的景象交织在一起,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糊涂?她哪里糊涂,她比谁都清醒,清醒地把朕的真心,踩得粉碎。”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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