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已上中天,趁着夜半无人,寂静清冷时,耳鬓厮磨,共享人间乐事才不是虚掷光阴。
然而,装潢贵气雅致的卧房,房间通明,有浓浓墨香气弥漫着,有两个人一坐一立,坐着的那个手里拿着一只狼毫一刻不停的抄书,另一个站着的拿了一本书册在看。
“我真不想写了。”嘴上说着,笔下不停。然而站着的人充耳不闻。
“我签的卖身契里可没写这一条儿,看看别的高门贵户,罚下人要么打板子要么做苦力,罚抄书的也就是你了,说吧,我又犯了什么事儿?”他说完,写下最后一笔,把毛笔一扔,双手垫在头后,身子瘫在椅子上。
站着的公子慢条斯理的放下书册,拿起他写的十诫书看了一眼,扔下了。
“我听闻你昨天作了一首《莺莺曲》?”
“正是在下。”白逸霄很是得意的点点头,又问他:“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快?”
魏成昀不答,说道:“白逸霄,我记得契约里有一条,在和契约期间你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
“我知道,我保证身体洁净,神思清明。”他信誓旦旦的说道,又摸了摸自己的头,打了个哈欠,“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魏成昀见他全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觉得有些生气,“站住,卖身卖身,到你履行义务的时候了。”
白逸霄僵在那里,“今晚?”
“现在。”魏成昀阴寒着脸,转身往外走。
白逸霄撇了撇嘴,不敢违逆他,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去,心里哀嚎,恐怕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无论哪个朝代都会有权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人崇拜,万人景仰。
而本朝的格局略有不同,分为左右两相,共理政务。
按理来说,右相的权势范围更大,但是当今左相魏守敬门下士子无数,竟然占据了朝廷的半壁江山,而右相虽年纪轻轻坐上高位,可天妒英才,大病小病不断,对朝政也逐渐失力,整个朝堂可以说是魏家的“一言堂”。
魏左相有三个儿子,个个都前途无量,而白逸霄攀附的权贵,正是魏左相的幺子魏成昀。
能够成为一朝的左相,肯定有些才能,他身后的魏氏家族自建朝开始,三代皆有能人出现,除了祖先的福荫,是魏氏家族崇文好学的家风而致,家族内对每个孩子的教育都甚为严格。
魏家后院有一座七层的小楼,是先帝特地赐给魏家的,每一层都摆满了书籍,有谣言传说,其书页都是掺了黄金制成的。
虽然有些夸张,但是这栋小楼的的确确是天下读书人的黄金屋。
这座黄金屋有一个十分质朴和实在的名字,就叫藏经阁。
本朝皇帝推崇节俭,特令各家烛火不可燃尽整夜,否则要进行处罚。魏家是推行圣言的典范,一瓢一饮,处处节俭,唯独藏经阁夜夜灯火通明,可见其地位。
白逸霄不知多少次踏进这座小楼,从一开始的心潮澎湃,到后来的处变不惊,再到后来的闻之色变,前前后后也不过一年光景。
掸尽衣裳灰尘,踏进屋子里,就有两名侍从为他们穿上一件外衣,换上一双鞋子。
进门之后,先净手,再擦干,然后再带上一枚纹银香囊才可入内。
几道琐碎的程序下来,整个人都干净升华了不少。
白逸霄整整衣衫,抱怨道:“润山兄,今日还是要整理新书吗?就不能改日再来?晚上看书太伤眼睛了。”
“我觉得你最近身上浊气太重,急需书籍净化。”魏成昀一本正经的回答了他的话,仿佛理所当然。
“我每次从倚红楼回来你就这么说,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派人时刻跟踪我。”白逸霄双眼眯着笑意,跟他说道。
魏成昀头也没回,轻笑一声儿,反问:“你有什么值得我跟踪的?”
白逸霄仔细想想,点点头,说:“还真没。”
进了门,二人再无谈话声。有一人从书阁里走出来,他虽然面容年轻似小童,但是满头华发,身有佝偻,穿了一套干净的素衣。
他是此楼的管理者,两人见了,立马向他行礼,他一点头,也不言语,跟着二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了今日的任务,便离去了。
白逸霄跟在魏成昀身后,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说:“真可怕,今天怎么是他当值?”
魏成昀不接他的废话,走到一张长桌前,桌子上摆放了百余本书册,“还是老规矩,审书归类,一半一半。”
白逸霄望着散乱的书册,生无可恋的点点头。每日除了借阅的书册之外,还有魏家从全国各地网罗而来的新出书册。这栋藏经楼由魏家人亲自打理,魏成昀的任务就是将收进来的书籍分类。
“你说,你家的书楼什么时候能摆满?”
魏成昀说:“恐怕你我老矣,也见不到那日了。”
白逸霄笑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被这栋小楼给震慑住了,藏经阁名不虚传,整个楼内弥漫着墨香气,工匠巧夺天工,不知想出了什么法子,站在一楼一仰头就可看到屋顶。
每一层环绕着一圈书架,从下往上仰视,每一本书都如浩瀚中的一点,好像微不足道,又是这震撼景象中的部分。
书籍都是易燃的物品,灯火十分小心,有两树灯盏远离书架,每一处都能染上几分光亮,还有大大小小零散着摆放,每一盏灯都扣着一盏镂空的琉璃灯罩,特制的蜡烛少烟少尘。到了第四层连灯都不用了,直接拿夜明珠进行照明。
白逸霄一方面感叹汗牛充栋的盛况,一方面感叹魏氏门人对书籍的崇拜之情,以及财大气粗。
要说这藏经阁什么时候塞满,白逸霄觉得魏成均说得没错,他这辈子是看不到了,尽管每月有新书入库,但是能够留下来的必须是经久不衰的作品,再次是文人书生的经典之作。而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精品良作?
魏成昀拿起一本书来开始翻看,他翻看的速度很快,口中偶尔蹦出一两个字来,白逸霄拿着笔飞速写下,通过他记录的词可以推断出这是本什么书,应该归为哪一类。桌上书籍少了一半,两个人的工作互换,白逸霄的阅读速度毫不逊色于魏成均。两人忙了一个通宵,才在鸡鸣报晓前扫完一整桌书。
白逸霄哈欠连天,魏成昀的俊脸上也显出几分疲惫。随后两人走出藏经楼,白逸霄跟着魏成昀回了房间,享受了一顿魏家的早饭之后就径自躺在了魏成昀房里的榻上,一挨着榻便沉沉睡去。魏成昀习以为常,将房里的帘幕放下遮光,自己去了书房。
书是别人家的,但是读了就是自己的。白逸霄能比说书先生略胜一筹,在宾客前舌灿莲花,少不了博学广识,多读书。
可能总跟着相貌俊美的人在一起,白逸霄从不觉得自己面相有多好看,直到有一次他在青楼里被人调戏,通过这种别样的肯定,他才忽然发现自己貌若潘安,色若春花。
长着一张漂亮脸蛋无疑是危险的,如古人卫玠,长着一张俊脸却没能力护住,无疑是悲惨的,例如街上被强抢的民女。
白逸霄顶着一张俊脸混迹风月,一直以来能够相安无事,全靠他身后有人。在外面的时候偶有人问起他俩的关系,白逸霄都会以一句“入幕之宾”搪塞过去。
他经常睡在魏成昀的房间里,可不是入幕之宾啦?
若说有什么这其中有什么机缘让他们相会,还是得从阮青说起,阮青自小带着他讨生活,一路乞讨偶遇志趣相投的林玉蝉。林玉蝉说可以带他们到京城,让她叔父收他们做学徒。阮青觉得可行,总比沿街乞讨强吧,于是三人便一路扶持到了京城。
那时他们刚入京,三个贫穷的小崽子一没钱二没势,原本林玉蝉是来投靠叔父的,结果叔父久病不愈,最终去世,仅留下一间客栈,生意惨淡还欠着债。唯有阮青一人还能弹琴养活家人,虽然微薄些好歹不能饿死,然而某年大雪,唯一顶梁柱得了风寒。听着阮青病中神思恍惚,在梦中哭爹喊娘,他们又身无分文,境况凄惨,白逸霄决心不做义兄义姐的拖累,一咬牙把自己卖了。
因缘际会之下,魏成昀要买下白逸霄。白逸霄第一回做皮肉生意,多余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要买下他来?魏成昀冷淡的瞥他一眼,说:“你长得还不错。”
这句话让他浮想联翩,白逸霄以为要他卖身,就是他在青楼里知道的那个卖,于是犹豫片刻,把自己洗了洗送上了魏成昀的床榻。还觉得魏成昀真是赚大了,首先就他样貌身姿来说,绝不输给勾栏里的小倌,虽然没发育完全,但隐隐能看出玉树兰芝的雏形。
后来才知道人家只想要个长得好看的侍墨小书童,让他闹了个大红脸。虽然事情的经过尴尬的很,但好歹没有不要他。
他卖身的钱成了救命钱。能够活下去,卖身又算什么。
当时是急需钱,有些鲁莽了,然之后他发现了好处。
魏公子是当朝左相的幺子,世家公子,两位兄长皆为朝廷命官,身世显赫,总有些官家子弟想要巴结,但他做事也是魏家风范,一不爱金银,二不爱美女,其它的玩好之物也是从不透露,委实让众人难以攀附。
有些人看他跟他走得颇近,还有传闻常与他秉烛夜谈,探讨人生大事。如此一来,两人的主仆关系在别人眼里就变了味儿了。
魏成昀对这些谣言无感,白逸霄也不解释,虽玷污了些名声,但他可以借用一点他的羽翼庇荫,使得那些生意场上的公子哥们对他存一两分敬畏,
二一个是这位公子真没什么别的癖好,只要能跟上他阅书的速度,别的没什么要求。其次进退有度,不触及他的底线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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