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熙赶在宫禁之前回宫了,临行前递给他一枚宫牌,告诉他明天上午她会派人来接他。
白逸霄躬身告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王石禀告他,说那家青楼记名在御史大夫家的赵二小姐名下。
白逸霄点点头,猜测应当只是记名,背后主人必然是慕容熙。
回忆起今天说的话,他辗转到三更才心事重重的睡下。
第二天他很早起来,柳庆毅上门来拜访。昨天两人见面,有几分故交相见的喜悦,感慨良多,但是没有来得及多说。
他攀谈道:“子容,此次回京你有什么打算吗?”
“有几分打算,但是前路漫漫,我也说不准。”
柳庆毅看他不想多透露,就另起了个话题。
“魏成昀可算是我们几个最有出息的一个了,他当初私自跑去战场可把魏左相气了个够呛!谁都不看好他。谁知他一战成名,这几年边境常常遭到袭击,他零零散散积了不少军功,招募民众充实边塞,就连曾经的白家军都被他收服了。”说到此,他看向白逸霄,“你别难过,魏成昀身后有魏家,朝堂上没有敢为难他的,曾经的白家军受过许多委屈,现在在他手里也算宝刀未折,锋芒再露了。”
白逸霄点点头,“往事已矣,太过沉重。”
柳庆毅感叹一声想起自己的境遇,也不禁染上伤感。
“魏成昀是个将才,那些将士在他手下,也是好归宿。”
柳庆毅说:“你想得开就好。”
这时,慕容熙的马车来了,他向柳庆毅告别,登上马车,向着皇宫驶去。
柳庆毅看着遥遥远去的马车,知道此次白逸霄的回归必然不简单。这几年他自己处处碰壁,原本的少年意气已经磨平,一些挫折让他有了未老先衰之感,他也逐渐认清自己的平庸和局限。
如今,无论掀起多大的风浪都与他无关,他能做的只有随波逐流,保全自身。
他来说这番话有点挑拨的意思,可他仅仅能做到这一步,他甚至寄予一丝希望给了这位从前惊才绝艳的旧友,希望他能打破如今的死局,带来生机。只不过能搅弄风云不易,能全身而退更不易。这世间总难两全。
今后前途未卜,只能遥遥祝愿他平安了。
他叹了一口气,蹬上车,离去。
第二日,白逸霄听从昨日万华公主的嘱咐,一大早就到了公主所居住的万华殿。
她主殿有许多甲兵把守,四周严肃静谧,连宫人都没看见几个。
侍卫轻鸿带着白逸霄走进殿内,禀告一声,就退下了。
白逸霄进了宫殿才知道,门外为何会有重兵把守,
地上铺着波斯国进献的地毯,上面列着铜胎珐琅、铜镀金的各类装饰华丽的香炉、色彩华丽却不明亮,室内还有好几个书橱,上面放满了各类书籍卷册。
中间设有宝座和御案,案上放的不是别的,是大臣们的奏折。
这明显是皇上才有的规格,此处像是复制了皇上专门处理政务的住处。
“惊奇什么?你难道不是早就知道了?要不然总想投靠我?”慕容熙眉头轻轻一挑,看着他说道。
她穿了一身明黄色的衣裙,那样式独特,有些像亲王的形制。
白逸霄低下头来,“臣惶恐。”
“我还纳闷许久,我这里被守得密不透风,甚少有人知道我在做什么,怎么你就知晓了?快快说来,让我见识一下。”慕容熙放下朱笔,问他。
白逸霄依旧低着头,“回殿下,臣只是猜测您有不同寻常之处。”
慕容熙双手背在身后,“这么说来你也是误打误撞?”
“自我懂事起,我父皇就天天带着我批阅奏折,等到我学有所成,他就将所有的事务推给我了,知道的臣子恐怕只有你一个。我也是得到了父皇的暗许,才敢召见你。”说着,她走向案后坐下,拿了一本折子,仔细的翻阅之后,直接拿了朱笔在上面批改。
“还站着做什么,等以后我让人搬了个椅子在旁边,你不必拘谨,就当你自己书房一样随意。”慕容熙冲他善意的笑道,一副亲密信任的模样。
这些朝廷政务才是她的日常工作,此时她的认真严谨,才是她本来面目。
恐怕除了他,朝中无人知道这个久居深宫外表美艳的公主才是这个国家的掌权人。
白逸霄走后,慕容熙翻着魏成尘从前对白逸霄批言,连同他上表的奏折,手上一扔,奏折落尽火盆子里,说道:“就算是佞才,本宫也用得了。”
第二天,大殿之上,翎帝与大臣们商讨完国事政务之后,忽然面容感伤,说道,“今日之安定,全靠守卫边疆的战士们靠性命换来的,这让我想起从前的白家。”众臣们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何又突发感怀了,但是一个个附和着,称赞白家的忠勇,反正人都死了,多说几句讨皇上开心,又表明自己的爱国之心。
翎帝忽然面色一转,略有欣喜的说道:“白家的忠义感动了上天,所以让白家的后人得了神谕,帮助朕找到了瑞兽麒麟。来人,宣白逸霄上殿。”
此话一出,朝臣面容各异,翎帝在高堂之上把这些人的脸色尽收眼底,却依旧是那副多情感伤的样子。
白逸霄穿着一身素白布衣,颇有些白衣卿相的气质风骨,他挺胸抬头,从容的自殿外走进来,向皇上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谢皇上。”
翎帝眼里带着怜爱,说道:“好孩子,快说说你是如何找到麒麟的。”
白逸霄把从前说过的那番话陈述了一遍。
翎帝说:“既然你有如此功劳,朕封你个侯爷,让你余生安享富贵可好?”
本以为白逸霄会欣喜答应,但是白逸霄面容更加冷肃,直直跪下,说道:“陛下,臣不想安闲度日,想要为国为民做出一番事业。”
翎帝看着他欣慰的点头,“好好好,那就.....”
话还没说完,立马有人出来反对。
“请陛下三思,此人虽有奇才却心思不正,若在朝堂,必是国之大患。”说话的张诚,任吏部尚书。
“哦?张大人何以认为他心思不正?”翎帝看向他,好奇的问道。
“此人满口谎话,说什么得了神仙托梦,简直妖言惑众!”
“哦?你倒是说说。”
“这神仙很有可能是他一人杜撰,是为迷惑陛下!”
听到这儿,韩恒不乐意了,他出列反驳道:“杜撰?那瑞兽麒麟不就真真切切在那儿嘛?张大人不是还看见过?”
张诚冷哼一声,说:“谁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话说到这里,韩恒冷声质问道:“你是在怀疑麒麟?还是在怀疑圣上?”
张诚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这麒麟是皇上亲自找到的,而且意义非凡,民间都因为天降麒麟之事而赞颂皇上,否定麒麟就是否定皇上的圣明,就算是假的也要说成真的。
张诚立马跪倒:“臣不敢。”
翎帝面有怒意,不耐的问:“还有什么说法一一讲来。”
张诚再不敢拿麒麟说事儿,“他,他经常出入于风月场所。”张诚为找理由慢了一拍,又继续说道:“臣听到他经常出入青楼楚馆,编些淫词艳曲娱人耳目,如此不堪,怎可担当大任?”
当初让白逸霄带兵去打仗,这个人可没提这个。
白逸霄面容沉静为自己辩解道: “实不相瞒,在下出入秦楼楚馆是为了谋生。诗词歌赋不仅在朝廷贵人之家,也应在民间传颂,在下年少好学,写的歌词能在民间被传颂也是在下荣幸。”
“你!谋生也不必去那种地方吧!参加科考难道不行吗?”
“大人恐怕忘了,我被白家找回之前是个无户籍的散人,对于科考自是有心无力。”
张诚决然反对道:“常言说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那样的环境能成就什么人呢?”
“大人谬矣。臣幼时虽不知自身家世,但是骨子里有忠君报国,建功立业的热血。虽然穷困潦倒,但是又不忘读书自省,为谋生而不得不混迹风月,深切的体味到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的苦楚,所以能够‘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白逸霄神情恳切,含有对从前流浪时的痛苦之色,也有坚毅之情。
翎帝听了他的话甚是感触,而这番话也使得许多大人动容。
“后来回家,看到诸位列祖列宗的英勇事迹,当时就立下决心,若他日得见天颜,必清君侧,歼小人,以卫国家之安定!”
白逸霄这一番的慷慨陈词掷地有声,翎帝抚掌,感动道:“说的太好了,真是有志之士,有志之士啊!”
然而张诚却依旧不死心,说道:“才能与志向不相匹配,也是徒然。”
而白逸霄面对他的指责,沉痛的说道:“难道您忘了当初是谁在春闱上拔得头筹?又是谁战场上斩杀庞隆,除去宿敌?我有经国之抱负,却不想在此受到刁难!今日状况像当年张子初入朝堂之时啊!”
白逸霄所说的张子,是我朝开国时的贤臣,满腹经纶,因为出身卑微,又没有什么才气,毛遂自荐时受到许多白眼。而这张诚正是这张子的后人。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自比张子?”张诚说不过他,气急,直接指着他的鼻子开骂。
“大人心里明白,白某不欲自辩。”白逸霄丝毫不惧怕,气定神闲的说道。
越是这样,那人越是生气。“反正你出身于风月之所,难以为官!”张诚抓着这一条不妨,而白逸霄似乎有一百种应对方式。
他不急不徐,“哦?难道您的意思就是说,因为出身卑贱,就不能有经国济世的志向,就不能与你一同商讨治国良策?那你至天下寒门学士于何地?”
张诚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白逸霄接着又说:“而且,我白逸霄并非卑贱之人,我白家世代忠厚,为国捐躯者数不胜数,在下承祖上荫庇,才有今日世子之荣。而我的忠君报国之情更是承袭祖上教诲,半分不敢忘君恩。”
这一番说辞又是表明了忠心,张诚想要辩驳却无话可说,白家世代忠良为国捐躯是铁打的事实,他再怎么争辩也无法改变。
皇上在座上瞧着十分有趣,像个和事佬一样,伸手制止道:“好了,两位爱卿不必争辩了。”末了,像寻常一样又问魏守敬,“左相有何高见啊?”
“恕老臣直言,白逸霄确有才气,也却有浮躁之气,不如就去馆阁磨练吧。”此言一出,刚才争辩不过,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张大人立马平静下来了。
馆阁是什么地方?平常写一些应制、题赠、酬应之作,题材也只是“颂圣德,歌太平”,或者著书立传,写写宫廷逸事的,“供奉文字”而已,去了那里几乎是接触不到朝政。
说起来这个馆阁还是这两年兴起来的,而先导者就是白逸霄本人。当年他为挽回白家颜面所作的《宴上赋》被皇上大加赞赏,上所行下有效,如此一来此类文章有所兴起,而兴起的都不是朝堂上的人,以魏家为首的朝臣不屑于此,也没闲心去写。如此只在处境闲裕的馆阁里大展风采。
翎帝向来听魏守敬的,拍板说道:“那就暂定馆阁。”
白逸霄倒也不慌不忙的说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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