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音一介后宅女子,敢踹门,除了委实不满之外,提前命人去寻赵义也算是她的倚仗了。
原本最合适的人选是南烛,薛岚不肯见自己,绝不可能不见南烛。但沈宁音思来想去,派谁回侯府都可能被扣下,她自己回去也不成,总要安排好姑苏那条商道、再安插完核心铺面的自己人才能彻底放宽心。
沈宁音退而求其次找上了赵义。
赵义没叫她失望,领着她就直达薛岚的住处。
一路上,赵义小声地将大概情况抱怨了一顿——那红芙与小太监还真不是毫无根据拦着人。薛岚伤势不轻,路上又受了颠簸,薛岩心疼,给干儿子批了假,还赐了几个美人伺候。
只是那红芙为何会到了薛岚屋里?沈宁音蹙眉陷入思索。
“本官不是说了,屋里不用伺候。”
赵义掀开门帘、沈宁音将将跨进去一只脚,便听见薛岚冷冽的声音隔着屏风传出来。
“滚出去!”薛岚的声音本就低沉,如今听来,又添了几分沙哑,饶是沈宁音听过许多次,也不禁感觉有种金鼓震颤的杀气扑面而来。
赵义脸色一下紧张肃穆,老实恭敬行礼:“大人,是……是秦家二少夫人。”
沈宁音先前是气得想找忘恩负义的薛岚理论的,这会儿真来了人家地界,莫名就有些紧张起来。
“……”屏风后的薛岚没言语,沈宁音只听见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场面一时尬住,赵义面露为难地看向沈宁音,示意她先出去,那眼神再明显不过。
赵义再是亲卫,也只能帮到这儿了。
沈宁音看明白了赵义要逐客的意思,她想想自己都来这儿了,就这么放弃,她不甘心。在沈宁音看来,红芙都被薛岚收房了,有她阻拦,以后怕是别想再轻易见着薛岚了。
难道冒着性命风险上姑苏城救他一命就只能换来这般对待么?
春渠可也是在姑苏出事的!
沈宁音越想越不服气,大声道:“薛大人,妾身沈宁音,有要事相求。”
赵义一听她这大声武气的,直唬了一跳!伺候上峰多年,赵义太知道了:自家大人若没休息好,谁撞上谁都够喝一壶的!
他吓得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抓着沈宁音就要往外拽。赵义满脸冒汗,他想到大人心情不好时皇城司诏狱里头就要出点人命,眼前这位二少夫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别一会儿给虐没了性命去!
沈宁音神色坚决,十分不愿出去。
赵义边拉着人走,边急切地低声劝:“走吧!改日,改日一定!”
沈宁音心知肚明,所谓的改日,怕是得等到薛岚痊愈。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沈宁音能等、春渠却等不得,没有薛岚这层关系,她使再多银子也没人会倾尽全力替她找什么家奴。
沈宁音还想再说什么,已然被赵义给拉出了门口。
院子周遭的下人们看着她难看脸色都是一副副看好戏的嘴脸。
他们见惯了主子不近女色冷冰冰的样子,莫说已经嫁人的妇人,就算是被薛督主送进屋的黄花大闺女、明面儿上众人公认的姬妾,但凡扰了薛大人休息,都是要给丢出来的。
赵义尴尬极了,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你啊你,我就是带你进来试试看,大人肯不肯见那得看大人的心情,你这般咋咋呼呼的,定是要被嫌厌了。”
“你说得那般信誓旦旦,可把我害苦了。”赵义唉声叹气。
沈宁音指甲掐着掌心,觉着一阵的生疼,她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但失望的情绪哪里是说收敛就能收敛住的。
她压抑着情绪,长长吐出口气,苦笑道:“抱歉,是我的错处。”她遣人去请赵义时,为着叫对方一定过来,的确信誓旦旦说过,说赵义带她进门,薛岚就一定会见自己。
这是沈宁音的直觉。
她前世行事多靠直觉,从未偏差太过,没料想,这次竟栽了大跟头。
沈宁音掏了几两银子递过去。
赵义心里的恼火消减了些,但仍旧有些怨怼,他是个直性子、不爱藏着事儿,当下接了银子就想数落一二。
沈宁音心里愁苦,四周的打量的目光叫人不舒服,但她全当瞧不见。
“这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赵义刚张开嘴说上一句,就很突兀地,两人身后几步远的门扉突然开了。
赵义的目光带着惊讶、越过沈宁音的肩膀看过去,等看清上司的模样时,赵义差点儿栽地上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看戏的也顾不上看戏了,有人喊:“快!快去告诉督公。”
沈宁音意识到什么,回眸望向门口。
薛岚手略攀着门,脸上虽没什么血色,但头发一丝不苟,身上穿着的,是深蓝色的深衣,腰间的却是锦绣官服配的那条蹀躞带。
他素来不爱佩玉,所挂的寻常就是一把制式绣春刀。可如今竟然挂着个东西,还有点眼熟。
沈宁音只来得及扫上一眼,男人的声音就冷冰冰地传过来:“不是有事?”
这声音莫名有几分僵硬,沈宁音回过神,连忙看向他的脸。薛岚移开眸子,仿佛身子还没好利索,咳嗽了下,转身时,语句言简意赅:“进来。”
沈宁音看着厚重的毛蓝色门帘,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好。”她连忙提着裙摆快步往里进。
赵义张着嘴,惊得忘了动。直到兰香皱眉嘀咕:“这薛大人是在耍咱们么?起先怎么也不肯见、少夫人要走,他又在留咱们?”
赵义连忙合上嘴:“可不能胡说。”
“难道不是么?”兰香很不服气:“你是不知,昨儿我来,还被人丢了出去。”她下意识揉了揉后腰:“现在还疼呢!”
“我看不是。”赵义抄着手,与兰香并肩子看向门帘,啧了一声:“大人这阵子都是卧床,素日也只穿着中衣……”
兰香白了赵义一眼:“唬鬼呢?卧床的头发还能这般规整?还有什么中衣的,你家大人那身行头,若说径直去踏青也毫不违和。”
赵义表情复杂,“……”
屋内,两人沉默着。
薛岚不说话,沈宁音也没张嘴。
倒不是她没话想说,委实是薛岚整个人都绷着。沈宁音但凡抬眼看着,就觉得莫名紧张。
她摸了摸手腕缓解紧张。薛岚敏锐地瞥见她的动作:“疼了?”
“啊?”沈宁音疑惑抬头。却看薛岚举目看向屏风外:“赵义,去领三十板子。”
“!”外头赵义惊呆了,沈宁音也惊呆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薛岚大约是误会自己手腕被拽疼。
“别!”沈宁音连忙出声阻止。赵义本就是自个儿寻来帮忙的,要是还挨这么几十板子,她这不是没良心么?
沈宁音连忙解开误会,她又顺势将自己想托薛岚寻找春渠之事讲了出来。
她这才隐隐约约觉着,薛岚好像与从前皆有不同,若说哪里不同,想来大约是当她说话的时候,薛岚那双凌厉的眸子似乎都变得认真了几分。
人一旦认真,眸子就会比寻常明亮些。
只是听完沈宁音的话,薛岚愣了下,他看眼前女子眉梢眼角的倦色,莫名收紧了指节,淡声道:“这等事,你遣人来说便可,何须亲自跑一趟?”
薛岚的声音是一贯的冷沉,可沈宁音听在耳中时,压在心底的情绪层层上泛,她心底又气又委屈。若非理智拉扯着她的神经,沈宁音这会儿都想骂人。
沈宁音站起身,竭力保持声音平静:“薛大人,您大抵是忘了,您这宅子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进的。”
“我若是派来的人能进,何须厚着脸皮求上门来。”
薛岚这次是彻底怔住,片刻后,睛他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你不知?”沈宁音满脸不信。
没有理会她言语里的不敬,薛岚起身,走到她跟前,垂眸看她,声音斩钉截铁:“你说。”
四目相对,沈宁音莫名有些热,她捏稳袖子里的帕子,低眸时,挑了些能说的都说了出来。
倒也不是不能全说,只是沈宁音气归气,但她知道,表面上得留些余地。更是试探。
薛岚但凡想知道的,不用自己说也能查到,端看他想不想理会,愿不愿上心。
再者,要真是误会了,沈宁音忍了委屈,薛岚遣人去找春渠之事想来也会更加上心才是。
一盏茶的时间后。
沈宁音离开了院落。
来此最大的事儿落了实,沈宁音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她人一走,薛岚捂着伤处,脸色又白了几分。赵义送完人正好来回禀,见状连忙过去扶他躺下:“属下去找柳太医过来!”
“不用。”薛岚制止了赵义,抬眼时,他整个气势都冷了几分:“把红芙和安顺给督公送回去。”
赵义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喜色:“是!”
他早瞧那安顺不顺眼了,仗着是薛督主的人,总当自个儿薛大人身边最得力的奴才。这下好了,活该那小太监滚远了。
赵义万分庆幸先前没得罪那位沈家少夫人、而且还帮了点小忙。
看见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小太监,赵义心里乐开了花,挺直了腰板轻蔑道:“收拾收拾,大人叫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小太监大惊失色,等看见一并遣送走的还有众人眼里的未来姨娘红芙,小太监更震惊了。
红芙比小太监还不堪,流着眼泪惊恐地跪地磕头,乞求要见薛岚一面。
可番子们哪里会心软,半拖半拽地就将人往外扯。
红芙哭得妆容都花了,蓦地看见门边不远处那抹白衣身影,那人远远地看着,突然露出个阴沉得意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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