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桑还是头一回看见皇族正式出门是什么样的,前后分了五辆马车。
带的人不多,说是摄政王那有人接应,带些贴身婢女,再带些侍卫路上保护着就好。
别想听着少,但亲眼见着还是很震撼的,比之闻人桑前世参加的同学聚会的婚礼一条龙服务的车队要震撼上不少。
虽然只是去个几日,但行李却是不少,太子的衣食住行无不要求严苛,只是闻人桑属实不明白,为何会见着下人端着被褥上马车?客栈或是摄政王府的棉被盖不得吗?
不理解,不尊重。
踏上马车,里装饰格外精致,位置格外宽敞,感觉他若是弓着腿或许能躺在上头。他自觉地坐在正中间,想着宋池念应该是会坐在他对面的。
谁知宋池念抬眼,非常不悦地轻“啧”一声,轻轻推了推他的身子坐在他的身边。
哎,闻人桑心叹,若是坐在对面他还能好好欣赏欣赏太子殿下的脸,现在——
他只能非常不要脸地偶然蹭蹭太子大腿了。
可悲可叹。
闻人桑和宋池念并排坐着,下人端上几盒点心,供太子殿下路上解馋。
马车门关上,闻人桑端着一盘水果,“咔滋咔滋”的不时发出怪声。
不知过了多久,闻人桑手中各种果核已经堆了小半盒了。
宋池念一手握着书,神态认真,光影交叠,却丝毫不影响他阅读。
“糟了,没带手帕。”果子的汁水顺着他的手淌下,闻人桑甩甩手,下意识想在身上擦净,忽然想到这衣裳是宋池念昨天才送的,悻悻的缩回手,“殿下,您带了嘛?”
宋池念将书本合上,搁置在一旁,在怀中掏了掏,才发觉手帕落在了房里,无奈扶额:“对不起,我忘记了。”
“那可麻烦了,黏糊糊的怪难受的。”闻人桑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无奈。
宋池念盯着,语出惊人:“要不,你在我身上擦吧……”
“你这是学坏了啊,不是你教训我不让我在身上擦的吗?”
宋池念抿唇,清了清嗓子:“下不为例,我这衣裳是深色的,若是有一片污渍,总比你这浅色衣裳好些。”
闻人桑面色不改,非常不客气地在宋池念身上上下其手,待擦净后非常满意地拍拍手:“嘿嘿,还是你的衣服料子好,擦起来不磨手。”
某男在作死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午间,马车在集市上停了下来。
宋池念牵着闻人桑的手想下车,被他挣脱了,他讶异片刻,自顾自生着闷气进入酒肆。
闻人桑扶额,蔫巴着跟在身后。
乌泱泱的一行人进入酒肆,店家笑盈盈地迎上来。
抬手拂过雕花木椅的扶手,纹路里嵌着浅灰的尘,倒添了几分烟火气。迎面墙上挂着幅水墨兰草,笔锋疏淡,右下角的印章却有些模糊,许是年月久了。
靠窗的位置摆着张梨花木圆桌,桌角镶着圈细铜边,磨得发亮。窗棂是冰裂纹的,糊着半透的棉纸,风过时簌簌响,把廊下卖花人的吆喝也滤得软了些。
墙角的青瓷缸里养着尾红鲤,水色清浅,映得旁边几竿翠竹的影子晃晃悠悠。竹下堆着两盆茉莉,细白的花苞缀在叶间,凑近了能闻见点甜香,混着案上茶盏里飘出的龙井味儿,倒也清雅。
只是屋顶的梁木上,几处彩绘的缠枝莲已褪了色,露出底下的原木色,像美人眼角的细纹,藏着几分说不出的故事。
宋池念坐在窗边,闻人桑也想跟去,却被他一个狠厉的眼神阻止了,闻人桑悻悻地想就近坐下,只见宋池念的面色愈发阴沉,连带着窗外的天也好似沉闷了不少。
不是好像,窗外确实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愈发临近清明,天变得毫无征兆。
闻人桑轻叹口气,只好站在门口。
宋池念收回眼,下人已为他们点好了菜,先端上来的是些酥点。
罢了,好男不跟女……不跟太子斗。
闻人桑暗戳戳地想着,手不自觉地去抠门框。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宋池念手中抓着一块桃花酥,桃花的香味隔着一整张梨花木桌还能传到闻人桑的鼻间,哪怕路上吃了那么多水果果腹,却依然被勾的馋虫直冒,宋池念未动口,只是抓在手上把玩儿。
闻人桑听言站直了身:“没有啊,殿下您慢用。”
宋池念轻嗤:“提醒你一下,今天就会赶到,所以现在是今天唯一的一顿饭,你可想好了。”
小心眼啊!
“殿下啊,您怎么一点也不长心眼啊,这带了这么多人,谁知道有没有皇上的眼线,您贵为太子,怎么能和草民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闻人桑苦口婆心地劝说,活像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婆子。
宋池念沉默。
雨斜斜的织着,闻人桑试探着坐下,眼见宋池念没有什么反应,才放心大胆地抓起一块桃花酥,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还是外面的食物美味。
指尖叩了叩描金的菜碟边缘,瓷面微凉。眼前的红烧肘子颤巍巍堆得冒尖,油光裹着酱色,连骨头缝里都沁着香,粗瓷碗沿还沾着点酱汁,倒比宫里银盘里摆成花瓣样的鹌鹑肉看着实在。
旁边的素炒时蔬用粗陶盆装着,翠生生的菜叶上凝着水珠,混着蒜末的辛香直往鼻尖钻。
这光景倒让他想起巷尾那家夫妻店,老板系着油亮的围裙,大勺在铁锅里翻得叮当响,端上来的鱼香肉丝能堆成小山,米饭管够,**辣的滋味比那些用白瓷小碟装着、摆得像画儿似的菜,更能满足肚子。
他夹起块排骨,肉烂得一抿就脱骨,酱汁溅在指尖也顾不上擦——这般扎实的暖意,原是那些讲究摆盘的地方,万万给不了的。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宋池念见着他这幅饿死鬼投胎的样,无奈的劝道。
酒足饭饱。
屋外的雨越发磅礴,隐隐有延续到夜里的意思。
小玥早已在门外侯着了,递来一把油纸伞。
闻人桑将那素净的油纸伞撑起,宋池念走来,轻瞟了一眼,小玥心虚地缩缩。
并未多言,宋池念接过闻人桑手中的油纸伞,宋池念比闻人桑矮上大半个头,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倔强的为两人一块撑着伞。
步调一致,闻人桑故意用肩膀撞了撞他,嘿嘿笑道:“殿下,您这是不生气啦?”
宋池念目视前方,耳根却泛着红,伞下空间狭窄,两人肩膀靠着肩膀,能感觉到彼此意料下的体温,连呼吸都搅在一起,混着雨点激起泥土的腥气,以及被雨点打落的花瓣香气,倒比皇宫大院里那些名贵的香料更加醉人。
“再闹我就把你丢在雨里。”
……
窗外雨更大了,打在青瓦上噼啪响。闻人桑踩着水洼跑过石桥,忽见巷尾有个穿蓑衣的人鬼鬼祟祟,盯着酒肆的方向。
闻人桑告诉宋池念自己想在镇子内买些吃食路上吃,吃腻了那些水果,总想尝些不同的。
尽管宋池念告诉他可以差遣下人去买,他也严词拒绝,还顺道拒绝了他的陪同。
毕竟闻人桑这趟出来是想买上一束花的,先前进楼前,还听见楼下有叫卖花的小贩。
心下惶恐,只是瞧见了,便想买一束。
许是这雨来的太急,小贩也回家躲雨去了。
踏过积起薄薄一层水的拱桥,每一步都带起一片水花,桥下三两鸭子避雨在桥洞见,闻人桑沿路寻找着。未果,他也不气馁,毕竟这镇上的风景属实难得可贵。
可惜拒绝了与宋池念同游,倘若与他共赏这江南水乡,也是极好的。
不不不,怎么能有这么危险的想法,那可是太子殿下,日理万机的,想必也无心人间烟火。
闻人桑走入一家卖杂食的铺子,许是太过忙碌,现在已然过了午后,他们才端着一只小碗在柜台边进食。
眼见闻人桑进门,又赶忙放下手中的小碗,笑盈盈地逢上来。
随意选了几样干粮,其实大多数路上都有带,只是来都来了,又不好驳了老板的盛情,也只能随便选选。
老板大抵也看出了他兴致缺缺问道:“公子,我这儿有些桑葚和枇杷,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闻人桑眼前一亮,他喜酸,对这些东西没有抵抗力:“在哪呢?我瞅瞅。”
老板从里屋端出两个小盆,个个饱满的桑葚挤在一块,有些许不能承受那其中的汁水,被挤压的染紫了木盆。反观枇杷就不同了,一眼瞧去就是自家种的,个头不大,靠在一块儿,比之桑葚逊色了不少。
但他也不挑,通通包圆儿了。
一手抱着一个木盆,只是那伞却只能夹在脖颈间,雨势丝毫未减。已经耽搁了好一会儿,于是决定不拖大伙的时间,往回赶着。
走过一破败老屋的檐下,眼前被花花绿绿吸去目光,一位瘦弱的小贩身前是两箩筐的花束,他蹲在屋檐下躲着雨。
得来全不费工夫。
闻人桑窃喜,小贩用草绳将花束捆得扎实,各色花朵挤挤挨挨,有红得像燃着的小灯笼,有紫得发蓝的铃铛状花苞,还有几枝碎白的小星子似的花,混着带刺的青枝,倒比那些规规矩矩插在瓷瓶里的名花更有野趣。
春意是藏不住的,他来的突然,不必找寻,他永远开在街角,你偶然路过,便收获了一片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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