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养生殿退下后，景煜来到使馆。
使馆里面散发出一种糜烂的气息，很多使者痛苦的瘫在床上，脖颈处生长出苔藓，十分怪异。
他们看见有人来了，口中小声呼唤着，“救救我……救救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一碗蘑菇汤就这样了……”
暗卫跟着景煜进来，拴上了门，封锁了这片狭小的使馆。
景煜的内心不算纯净，更像是处于一片混乱。
他亲自在使者的茶水里面下毒，原本是想借着这次混乱发动宫变，直逼皇权。
但是听到暗卫汇报有人闯入楚湘的房间，好像要做行刺之事，他的内心竟然生出了几分动摇。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象出楚湘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双眼无神的看着他，嘴角流淌出一行鲜血。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景煜大抵是痛快的。
欺骗了自己几年，夺去了原本属于他的权力。
但是莫名其妙的，他竟然觉得本不该这样，事情不应该这么发展。
然后，他放弃了原本自己的计划，去找了她。
刚推开门，他能清晰的看见那柄刀刃一分不差的对着她的心脏，明明还没有插入，但是景煜却感受到了心脏的刺痛。
这盘棋，不应该这么结束，他们的对决，还没有结束。
她欺骗他，他欺骗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回过神，景煜扭头，“把这些感染的使者全杀了，这种毒会传染，速战速决，就告诉陛下已经解决了这件事情。”
暗卫点头，看向那些被吓哭的使者。
景煜出门，防止鲜血溅上自己的衣服，他看向远处楚湘的宫殿，眼色晦暗不明。
第二天，楚湘查看使馆。
打开门，是一片空荡，原本的热闹被洗劫一空。
她气愤的咬咬手指，甩了一下袖子。
双姬在楚湘身旁，不动声色的说出了事实，“摄政王把人全杀了。”
“他怎么敢！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维系一下国家关系的，他居然全杀了！”
云儿拍拍楚湘的肩膀，“陛下不要太难过了，万事都有转机。”
楚湘无奈下令让宫人打扫使馆，顶着风雪回去。
风雪的尽头，顾惜朝打着白色油纸伞，固执的等待着楚湘。
楚湘余光注意到，立刻恢复了平常的胸有成竹，走近他，“顾刺史，怎么在这里？”
顾惜朝温和的行了一个礼，“陛下好。”
“什么事？天气这么冷，怎么不穿暖和一点？”
顾惜朝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她，摇了摇头，“臣已经习惯了寒冷 ，所以不冷。”
楚湘有些尴尬，顾惜朝怎么一直把重点放在她关心他的话语上呢……
正愁着怎么开口，顾惜朝正了神色，“陛下，臣今日有一方法，可以解决使馆中毒一事。”
“这里人多耳杂，我们去御书房吧。”
两个人并排朝着御书房走过去，顾惜朝把伞往楚湘的方向倾斜，“陛下当心着凉。”
云儿和双姬在楚湘出门的时候就给她加厚了衣物，楚湘在冰天雪地里面并没有感受到寒意，反而觉得衣物过于笨重了。
看见楚湘行走的步伐如此艰难，双姬帮忙提着裙摆，用手扫落上面的雪。
御书房室内被茶香充斥着，温暖安静。
在厚厚的卷宗包裹下，只有一块小小的方形坐席。
楚湘坐下，让云儿去沏一壶热茶，让双姬去整理卷宗。
顾惜朝笔直的站立着，双肩紧绷。
“陛下，臣有一次看到一本书，是关于傀儡术的，只要给人下蛊，等蛊虫慢慢变大了就能操控人的意识。”
楚湘接过云儿泡好的热茶，掀开盖子啜了一口。
“那不就是活死人吗？和行尸走肉一样。”
顾惜朝摇摇头，“陛下，蛊虫操控的是意识，就是将人的观点潜移默化的转变，比如某些大臣不支持谁上位，蛊虫就可以改变他的想法，变成我要支持他上位，思想改变后，人的行为自然会发生变化。”
“你这么讲，这蛊虫倒真是个好宝贝，但是只对活人管用吧？使馆里面的使者已经死了，就算扭转了记忆，让他们忘记中毒也没有用。”
顾惜朝摇摇头，“不是的陛下，这种蛊虫就是专门给死人下的，它喜欢腐烂的味道，只有人死了，蛊虫才肯从鼻腔里面进去。”
楚湘变了神色，想到之前让梁氏杀的那些大臣，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中蛊的人，有什么特征？”
“白天与常人无异，但是晚上会失去意识，目光呆滞。”
“那晚上会感受到痛吗？”
“不会，所有的感官都会被封闭。”
楚湘警铃大作，好看的眉头倒立起来，气氛渐渐变得压抑。
她把茶水随手丢在一边，烦躁的挠挠头。
顾惜朝观察着她的神色，也不再说话。
双方僵持了一会，顾惜朝忍不住问，“陛下，您还好吗？”
楚湘有些癫狂的笑笑，“孤？孤当然好得很呢！”
她站起来，颇为头疼，“原来，朝廷上这么多大臣，全是死人一个！？都是被景煜屠杀然后做成了傀儡？所以，至始至终，宫内的一切都是假象，真正的敌人，只有景煜一个吗？”
“陛下，臣虽然不是很了解这个国家，但是摄政王有这个身份，还能保持这么多年，就证明他也有了一定的民心和别的势力。”
楚湘拧了拧眉心，“是我一时间着急想歪了，他只是把当时反对他的势力解决了而已，可恶！但我们知道的他的势力也只有那些死人了！”
“陛下，我知道现在的安稳是假象，但是我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使臣，稳定各国关系......那你会傀儡术吗？”
顾惜朝眼眸暗淡下来，聋拉着嘴角。
“臣只是听说......并不会这种术法，陛下也许可以试着学习？”
“使臣返还只有短短的三天，如今已经是第二天了，学下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难道真的要去找景煜帮忙？太可笑了吧？
他把使臣全杀了，楚湘真想立刻让他五马分尸，但是又怕百姓暴动，引发宫内大乱。
毕竟他的亲民度还是很高的。
想想笑面虎阴森森的眼神看着百姓，假意关心他们，楚湘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有种拿他没办法的无力感......
让顾惜朝退下后，楚湘独自在殿内干着急，闭眼养神。
双姬双手细致的给楚湘捏肩。
“陛下，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讲啊。”
楚湘没回应，双姬故意捏的重了一点，楚湘这种皮包骨头的身材，肯定能感受到力道附带的毁灭性。
“我在想到底要不要找他帮忙，明明是他搞砸的，该收拾烂摊子的怎么还是我？”
双姬明媚的笑笑，“实在讨厌，杀了不就行了？”
“......我懒得和你讲话。”
“开玩笑的，别生气？”
纠结了好久，楚湘还是出发了。
她感觉路途格外遥远，一路上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准备。
这么想，她好像是第一次去找景煜，也是第一次用这种身份和他单独见面吧。
景煜住的宫殿十分宏大，楚湘用目光丈量了一下，和自己的养生殿差不多大，这家伙是有多嚣张？
楚湘在殿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让云儿在外面等候。
“裴玉去哪了，死这里了怎么办？”
云儿如实回答，"裴侍卫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宫宴以后就找不到他了。"
楚湘叹了口气，打开殿门，里面是一片漆黑。
人不在么？
抱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楚湘走进去关上了殿门。
刚转身，一弯匕首闪着冷光袭来，划破空气。
楚湘侧过脸，堪堪避开。
“陛下怎么来了？我还以为是贼人，想着就地处置呢。”
楚湘没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慢慢的走进声音的来源。
“想你，便来了。”
屏障里面的声音顿了顿，而后吹灭了微弱的光源。
“大白天，摄政王躲在暗处做什么。”
景煜的嘴角擒着笑，语气低沉暧昧。
“当然是做一些暗处才能做的事情......”
“比如什么？”
景煜装作沉思的模样，放下手中的毛笔，“比如？比如......替陛下处理一些不听话的家伙，算吗？”
楚湘拨开屏障，她能感应到周围温热的空气在流动，以及面前那个人喷涌而出的气息。
“你有这么好心？那孤真是谢谢你了。”
“我从始至终做的，不就是替陛下铺路么？那些对陛下有争议的人，不是臣，陛下如今何以安稳？”
“孤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厚脸皮的人，可以把自私自利说的如此动听，你做的这些，从来都只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景煜站起来，衣料悉悉索索摩擦的声音在殿内被无限放大。
“陛下，在如今的时代，人人都想分一口肉吃，就像现在的你，又做了什么对别人有利的事情呢？承认吧，你做的这些也只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景煜靠近楚湘，认真的和她面对面，“之前，是我错了，我并没有把重心放在你身上，才让你得逞，坑了我一把，但是现在，我想要一场公正的对决，陛下，你敢接吗？”
楚湘直视他的眼眸，她看见他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意外而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好啊......总比刚刚倒下强。”
他们是一类人，同样的心狠手辣，又同样的可悲。
宫内曾经有传闻，景煜是宫内妃子与外面男子私通的孩子，但是偏偏，那个妃子一生只能怀这一个。
为了争夺皇位，景煜母亲一口咬定这是与陛下的孩子。
景煜聪明伶俐，三岁就能作诗，文采出众。
七岁年龄太小，宫里人不教武艺，就自己琢磨剑术，花了三年时间，就可以以一抵十。
十岁那年，本该继续持续这种人人眼红的生活，顺利成为太子，偏偏那时候被揭露了当年的旧事。
景煜母亲受帝王宠爱，并没有受到皮肉之苦，但是一生不得踏出殿门。
景母就像一只囚鸟，睁眼闭眼间虚度了一天又一天。
景煜那时候十分乖顺，自愿放弃皇位，来陪他的母亲。
母亲看见他，原本是因为寂寞，有人说话大抵是欢喜的，亲密的捧起他的脸颊，想要记住景煜的脸。
“母亲，我不走了，阿煜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景母摇摇头，眼里渗出泪花，“好孩子，偶尔来看看母亲就行......”
“我已经和父皇申请了，一直陪着母亲。”
听到这句话，景母脸色大变，整张脸变得狰狞可怖，声音尖锐，“我不要你陪，你现在唯一的用处就是赶紧当上太子好救我出去，你居然主动放弃机会！？你这个逆子，我打死你！！！”
巴掌声不知疲倦的落下，景煜跪在地上，脸一次又一次的被打的偏过去，但是他跪的笔直，毫无怨言。
明明是好心好意的来陪母亲，为什么自己要受到这样的处罚？
小小的景煜不明白，等景母没了力气，他才站起来跑到角落，把自己缩在一块，仿佛这样就能得到慰藉。
日后宫里人来送饭的时候，景母都一把抢来吃完，一点剩渣没留。
有时候饭送的不够吃，景母就拿景煜来撒气。
一开始的扇巴掌演变成了拳打脚踢，到后来越来越粗暴，但是景煜只是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自己呆的角落，那里对于他来讲至少是安全的。
宫人发现景煜已经奄奄一息的时候，赶紧抱着他轻若鸿毛的身体去找太医。
景母看见宫人要抱走景煜，狂暴的在地上爬行，拼命的扯住宫人的衣摆，鼻涕和泪水黏在上面，看的宫人直冒火。
那天晚上，宫里传遍景母疯了，皇帝看着景煜满身的血污，摇摇头，传下命令赐死景母。
那天以后，景煜好像一瞬间成长了不少，失去了属于少年的纯真，面对人的时候眼里都是算计和猜忌。
手起刀落，不是很快吗，处理一个人也是这样。
表面上他懂得感恩，背地里却一直给他的父皇灌慢性毒药，直到他驾崩。
他身上的污点，就代表着他永远拿不到权力，所以他一定要洗去这个污点。
等到新皇即位，他凭借着这份狠厉，终于坐上了摄政王的位子。
他已经不再相信空口无凭的承诺，他只相信实权，握在手里，才有满满的安全感。
景煜看上楚湘，也许只是透过她，看见了以前可笑的自己。
他也是那样喜欢任性，父皇不让他去斗武，他偏去，然后满身灰尘的回来。
他挑食，喜欢甜的东西，就只吃甜的东西，而后营养不良被管控了。
而现在他更喜欢苦涩的感觉，他心口里面一直有一口气，好像怎么排也排不出，憋得难受，但是苦涩滑过喉腔时，那种感觉舒缓了很多。
当楚湘求自己救她母亲的时候，景煜总是忍不住想到自己那个可悲的过往，心里直犯恶心。
但是那时候他只把楚湘当小孩子看待，就耐心的哄着，她想去找谁都可以，不要走太近就行。
他扶持楚湘坐上那个被万人敬仰的位置不是很好吗，他可以替她完成任何事情，她只要和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景煜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连她都要和自己作对，他不懂，但是又忍不住一直纠结。
现在也许能懂一点了，谁也不想被束缚住。
......
大抵是疯了吧，不过，这样也好，来一次公公正正的对决，让他，心甘情愿的输一次......
上次隔了四天更新一章，所以这章写长点叭，下一章就破三万字了耶，开森开森[吃瓜]可能五万字六万字完结捏，看看我能写多少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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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使馆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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