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悲从梦中惊醒,就见面前有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正俯下身来看着自己。
视线聚焦的那一刻,原本还有些懵的脑子忽然“轰”的一声,然后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这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鼻梁高挺,薄唇殷红,偏偏却配了一双温润含情的眼。
这双眼睛眸色略浅,如琉璃一般清亮。左眼下方标志性地点缀着一颗小小的滴泪痣。黑色的睫毛不算浓密,但根根分明。尤其那双眼尾生得极妙,先是往下略微弯折,随即上扬,桀骜间带着一股风流。
最绝的是,此人肤色极白极净,看不出一点瑕疵,整个人就如一尊悉心雕琢的白玉雕像般清贵俊雅、一尘不染。
“小兄弟,你还好吗?”
“挺好的,嘿嘿嘿嘿......”
南悲一边应着,一边傻笑。察觉到嘴角处的微微凉意,她赶紧伸手擦去流到嘴边的口水。
男子声音温和,带着不解:“你是怎么进来的?”
南悲有些难为情地捡起地上那只素白茶碗,重新捧在手里:“我刚刚掀开帘幕见这里面暖和,就进来了。”
闻言,男子的眉心微不可见地一皱,但语气依旧温和:“那你是怎么进到这片水域的?”
南悲低头窘迫地摩挲着碗壁:“有一群人在追我,我跳进河里逃命。一路游啊游,不知怎么就游到了这里。”
男人听完,低头盯着地面不语,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南悲一下一下抠着手里那只茶碗,视线时不时偷偷在男人脸上打转,心想:他长得真好看。
许久,男人终于继续问道:“你可知这是哪里?”
“不知道。这还是在泸月城吗?我之前从未来过。”
“这是我今晚为了捉水鬼布置的结界。”
男人视线转而落在南悲湿透的衣服上:“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干净的衣服。你换上,我再带你出去。”
一套质地上好的衣服被放在南悲面前。
南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便知价格绝不便宜。她讪讪收手:“不用,我这身衣服也快干了。”
“换上吧,就当是我的赔礼。若不是我布置的结界出了纰漏,你也不会险些丧命于此。”
说着,男人便将衣服塞进南悲手中,并退出屋内。
“我去外面等你。”
湿漉漉的衣衫黏在身上太久,全身的肌肤都在发冷发胀。
犹豫了一会儿,南悲还是选择换上新衣服。只是那男人身材高大,比自己个头长出一大截。他就没想过自己穿不了他的衣服吗?
看见南悲出来的那一刻,男人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只见她裤腿往上挽三挽,衣袖又往上挽了三挽,瘦骨嶙峋的身子在宽大的衣服中晃荡,全靠腰间那根腰带固定。
这一笑,便如冰山融雪,有了溶溶暖意。
南悲看得愣神,话还未过脑子,已经脱口而出:“我叫南悲。南边的南,慈悲的悲。我爷爷在河边喝水时捡到我。因为那条河叫南悲河,所以给我取名叫南悲。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也是一愣,随即笑着回答道:“孟清识,我叫孟清识。子皿孟,清水的清,相识的识。”
湖面上已经没了动静,安静到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刚才那水下的怪物,大概已经被他彻底斩杀。
随着孟清识抬手,四周像是拉开了一圈画幕,顿时露出另一幅完全不同的景象来。
这是城中的河道。
好厉害的术法。南悲暗自惊叹。
与孟清识道别后,南悲一路往破庙方向而去。路上,她从怀中掏出金子又检查了一遍,见金子安然无恙,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一名身穿范府家仆衣服的男人却忽然出现将她截住。
那家仆肤色黝黑,个头矮小,咧嘴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口白牙,看上去忠厚老实。他递过来一个精巧的瓷瓶:“小兄弟,陈管家还有东西要给你。”
听到小兄弟三个字,南悲卸下了些许防备。
刚刚在船上,孟清识也是这么称呼她的。
南悲定睛细看,那瓶子上的花纹是五更堂特有的。她迟疑道:“这是给我的?”
家仆点点头:“陈管家怕你舍不得去五更堂,所以特地让我将这瓶伤药带给你。”
那陈管家竟如此好心?南悲心下迟疑,但还是缓步上前。
就在她伸手的一瞬间,那家仆将她捉住。一把锋利的匕首从他袖口中脱出,狠狠扎进了南悲的腹部。
南悲颤抖着望着那家仆,握住刀刃的手很快渗出血来。
家仆面不改色,拔出匕首又狠狠刺了两刀后,从南悲身上找出那锭金子漠然离开。
剧痛中,南悲倒在地上。
面前那个五更堂的瓶子已经摔成碎片,里面什么都没有。原来那陈管家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她死。
天在这时又洋洋洒洒下起了雪。
南悲躺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剧痛蔓延了全身。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不断涌出鲜血,眼前的景象忽明忽暗。
漫天雪花落下,似是来为她送别。
她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好像是个夏天。
一条巨大的河流贯穿南北,奔流而去。沿岸乱石堆积,石缝各处开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清新的花香混合着清凉的水汽一同在空气中洇开,沁人心脾。
歌声欢快,断断续续从不远处传来。
南悲顺着歌声一路寻去,只见岸边坐了一名女子。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衫,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正手持木梳,临溪为镜,梳理着那长及腰间的如瀑乌发。
缕缕微风拂过她的发丝,漾着温柔。明媚的阳光落在她身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南悲看得出神。
像是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人,青衣女子猛地回头,就见南悲站在那里。
她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极浅的梨涡,一双银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等你好久,怎么现在才来。”
说话间,她已经向南悲一路小跑而来。雪白的赤足踩在长满青苔的嶙峋乱石上,一尘未染。裙据翻飞间,衬得她像一只翩翩而来的蝴蝶。
“疼吗?”
纤细的手指拂过南悲腹前几处狰狞的刀伤,询问的语气却如闲聊一般悠闲。
南悲看着自己被染红的衣服想说疼,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没了知觉。她如一只提线木偶般被那青衣女子牵着手一步步走进河里。
这河的河水极其清澈,灵动的水波沁着深深浅浅的碧色,却深不见底。南悲只觉整个人都在水中飘忽着,一道道银色的暖流正顺着河水汇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腹部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酥酥痒痒的感觉让南悲失声惊呼起来。
青衣女子却从身后伸出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将她的嘴捂住:“嘘——”
南悲倏然睁眼。她还在街上,纯白的雪花覆了一身,像是在给蜷缩着的自己盖上白布。她慢慢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那里果真已经光滑如初。
“哈哈哈哈哈哈哈——”
长街空寂,白雪铺地。
诡异的笑声猝然响起,声音中带着一股冷意。
南悲深吸一口气,仰面惬意地躺在地上,长长伸了个懒腰:“我,又活了。”
.
“死鬼,这青天白日的你也敢过来。”
一声娇嗔懒懒响起,尾音拖得恰到好处,叫人听着心里直发痒。
随即,水声哗啦。那女子又是一声惊呼:“哎呀!你这么急做什么?”
屋内,春色正好。
装满热水的浴桶里,一对男女正在亲热交缠,难舍难分。绣着鸳鸯戏水的赤色肚兜被男人随手一扔,十分应景地挂落在一旁的翠竹屏风上。
无人注意到,屋顶之上静静趴着一人一兽正在偷窥。
窥视之人骨瘦如柴,原本一套普普通通的婢女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枯黄的头发被梳成一个蹩脚的婢女发髻,样子看着有些滑稽。
相比之下,旁边那只黄鼬却是长得异常肥硕,一身皮毛油光水滑。
南悲面红耳赤地抬起头,捂住狂跳的心口。
冷风拂过,驱散了些许燥热。
她今日本是来行窃,却不想撞见了这等春事。
这屋里的女子是范府三年前抬进来的孙姨娘,而那狂徒则是范府的一名年轻护院。
泸月城皆知,首富范牡丹腰缠万贯,好色成性,却又喜新厌旧。因此十几年间,光是小妾便纳了四十二房。
寂寞深闺冷。
分明是大好年华却独守空房,膝下又无子女傍身。孙姨娘满腔幽怨无处宣泄,直到遇到了这名年轻的护院。
两人一见倾心,一拍即合,当即一吟一咏,一鞍一马,一张一弛,然后一泻千里,一步登天。
昨晚,南悲就见范府门前挂着办喜事用的红绸。
今早一打听,才知范老爷要纳他的第四十三房妾室。为此,范府上下提前五六日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
按理来说,都已经娶了这么多房妾室,本不会再大肆操办。但据说这一房妾室很不一般,乃是范老爷去临城谈生意时见到的极乐楼花魁。
极乐楼作为一家妓馆,却声名远扬。传闻那是如仙境一般的地方,里面不管是端茶倒水的婢女,还是迎来送往的娘子,没有一个不是容颜绝色。
而极乐楼的花魁更是如天仙一般的人物。寻常人等即使一掷千金,也难求得见其一面,却没想到这花魁竟被范老爷给娶到手。
因此范老爷很是得意,要求府上一定要风光大办,好让宾客们都见识一下他的气派。
现下,范府车马填门,宾朋满座。范牡丹正带着几个儿子在门口应酬。府中的护院大部分都被调到前厅周围,以防止有不怀好意者混水摸鱼。
府中上下忙忙碌碌。而这护院竟是胆大包天,直接擅离职守进了孙姨娘的屋。
南悲深吸一口气,却察觉有液体从鼻腔中滚落下来。她习惯性地吸吸鼻子,然后抬手去擦,却发现流出来的不是鼻涕。
一旁的阿肥目瞪口呆:“你流鼻血了?”
意外之余,南悲有些窘迫。她用衣袖捂住鼻子,闷声道:“不看了不看了,我们走吧。”
阿肥精神抖擞:“走,偷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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