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再不滚打死你!”
五六根实心木棍迎面袭来,劲道十足。
慌乱躲避中,南悲脚下踩空,从台阶上滚落下去。
再抬头,就见范府的家仆们手持棍棒,面色凶狠地站在门前俯视着她。她抓着自己扭伤的脚脖子,倒吸一口凉气。
虽已天黑,但路上还有不少行人。眼见无计可施,南悲索性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大家都过来看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朋友好端端在街上走,就被这范家小公子纵马撞伤!范家小公子非但没有停下来查看我朋友的伤势,反而叫还叫自己的随从将他打了一顿!”
“老天爷,怎么办啊!我朋友是家中长子,不仅要赚钱供弟妹吃穿用度,还要赡养年事已高的父母。可他现在受了重伤,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就靠药汤吊着一口气呀!”
“泸月城首富范家连一点医药费都不愿意赔给他吗?”
周围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人。众人皆是神情复杂,交头接耳间低声议论起来。
见成功吸引到周围人的注意,南悲张嘴正要继续哭嚎,就见范府的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名保养得宜的中年男人。
南悲缓了口气:她赌对了,大户人家对外最是看中脸面。
中年男人先是低声训斥了门口几人,然后转头看向坐在地上的南悲。像是才忽然发现南悲的存在一般,他快步走上前将南悲扶起,笑得一脸和善。
“哎哟,小兄弟,赶紧起来,地上凉。”
南悲避开他的搀扶,自己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我是这范府的陈管家。虽不知你是否真有这么个朋友,但范老爷常教导他的孩子和我们这些下人,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所以就算是叫花子来我们范府门前乞讨,我们也是愿意给上一口热饭的。”
说着,陈管家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子,在众人的注视下递给南悲。
“这钱你拿去给你朋友治病吧。”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都说能在范府当管事的都是人精。这陈管家不过几句话,便将范家小公子当街纵马之事摘得干干净净,其中含义更是直指南悲是来讹钱的,只是范府宽宏大量不做计较。
南悲没想到面前之人会如此大方。诧异之余,她也注意到人群中混着几个地痞流氓。他们的脸上毫不掩饰地写满贪婪。
南悲自知惹祸上身。
但自己若是与这陈管家争辩,不仅拿不到这钱,还很可能再挨一顿打,甚至面临牢狱之灾。
“多谢陈管家对我朋友的救命之恩。”南悲垂下头,伸出双手去接金子。
范府大门关上的一刹那,有人立即扑了上来。
南悲拔腿就跑,但无奈刚才扭伤了脚踝。一番激烈的追逐后,她被堵在了桥上。
千钧一发之际,南悲将握着金子的手伸出栏杆,悬空而置:“你们再往前一步,我就把金子扔进河里,谁都别想要。”
这一招成功慑住了那一行人。他们顿住脚步,站在两步开外,眼睛都死死盯着南悲的那只手。
南悲一愣,恍然发觉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已光洁如初。昨晚那些被江中雪咬出来的伤口呢?
“哟,娘娘腔,发财也不带上哥几个?”
满脸麻子的男人盘着手里两颗光滑的石球,拨开众人走了出来。
他就是这泸月城中为首的混子,其名不详,但因着一张长满麻子的脸,人送外号刘麻子。
坊间有传闻说,刘麻子杀过的人和他脸上的麻子一样多。他手里的那两颗石球上更是因为沾染了太多人血,所以变得鲜红。
但这传闻南悲着实不怎么信。因为她早就认出刘麻子手里拿着的是两颗乌石。
乌石当然是红的。
只是自己这会儿若不能逃掉,好不容易得来的金子就决计要进他的口袋了。
刘麻子倚在栏杆上,斜眼打量着南悲:“你扔啊。”
再提扔金子是行不通了。
南悲看了一眼脚下漆黑的河水,满脸都是害怕,说话间也带着颤音:“你们别过来,再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刘麻子嗤笑一声:“你跳啊。”
南悲用剩下的那只手撑着石栏,将左腿先跨过去:“你们不要逼我!”
冬夜的风肆无忌惮刮过,格外的冷。
桥上围观的一群人纷纷打了个寒蝉,用同情的目光看向南悲。
刘麻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南悲:“你跳,不跳是孙子。”
闻言,南悲立即将右腿也翻了出去,整个人悬在石栏外侧摇摇欲坠,大喊道:“我真跳了!”
这时,刘麻子身后一人忽然出声提醒:“老大,这小子是打渔的,水性可不差。”
刘麻子却成竹在胸:“会水又怎么样?瞧他瘦得跟个细杆似的,身上没半两肉,跳下去就只能冻死。他要是敢跳,老子管叫他爷爷。”
既然如此,你爷爷我就献丑了。
南悲欢快一笑,当即纵身一跃跳入河中。
伴随着“扑通”一声,黑暗中水面溅起一朵极浅的水花,然后再也没了动静。
桥上传来刘麻子气急败坏的吼声:“追,给我分头追!他在水里待不了多久!”
南悲憋着一口气,始终没有浮出水面。她顺着河底一路潜游,越游游远。
她的眼睛生来与常人不同,自小便可清晰夜视,再加上她水性极好,因此在漆黑的河道中畅通无阻。
只是,这河底下的水草怎么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南悲忍不住伸手去抓。这水草根根细若发丝,如黑色绸缎般在河底铺开,随着水波微微晃动,像是要无尽蔓延滋长般,一眼望不到头。
看起来......怎么这么像人的头发。
四周空荡荡的,水里一条鱼都没有。原本还算温暖的水下也变得冰冷刺骨。难道自己遇上了传说中的水鬼?
南悲察觉出了异样,立刻决定上岸。
但为时已晚。
那水草忽然似活过来一般,迅速将南悲缠住。与此同时,四周的黑色丝状物全都朝这边聚集过来。
水下正在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茧子,南悲被困在其中。
南悲伸手去扯,却发现这些丝状物极具韧性,光靠蛮力根本无法扯断。她挣扎着伸手抽出绑在小腿处的短刀,奋力割断这些奇怪的东西。
她不能死,阿舍和阿肥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只是此刻,那把锋利无比、曾陪着她数次脱离险境的短刀,在这些丝状物面前却显得有些无能为力。
丝状物不断向中心收紧。
视线归于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南悲看到有人跳入水中。
他身形颀长,持剑而来。
凌厉的剑光劈开了束缚在南悲身上无数黑丝,将她从剥离出来。紧接着,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环住了南悲的腰,径直将她带出水面。
南悲惊魂未定,就见自己已经落在了一处船头。想到自己刚才差点命丧于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便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水下传来凄厉的惨叫,声音雌雄莫辨。
南悲手中紧紧抓着短刀,趴在船头往下看。水底那人不知在与什么东西缠斗,剑光飞旋,好不精彩。
忽然,那东西又笑了起来,一会儿是男人尖细的嗓音,一会儿是女人凄厉的嗓音,不断从水底传出,久久回荡在水面,诡异得让南悲汗毛倒立。
这是要怎样?
但是南悲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她收起短刀,搓了搓自己僵直发冷的脖子,索性站起来打量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处极其偏僻安静的湖面,自己竟从未来过。
她推算着自己之前待在河里的时间和潜游的方向,怎么算都算不对。自己分明应该游到城郊附近,怎么会到了这里?
船舱内隐隐透出灯火之光。
南悲拨开帘幕,竟见里面是一间装饰素雅的宽敞屋子。屋子中央,泥炉上正煮着一壶热气腾腾的姜茶。
她顿时惊得呆愣在原地。
半晌,她放下帘幕。再抬头,外面是湖,而自己面前的是一处狭小逼仄的船舱。
南悲只觉恍惚至极。她揉了揉眼睛,又掏了掏耳朵里的积水,再次掀开帘幕。
她是疯了还是在做梦?
风依旧很冷。南悲坐在风中,脑中逐渐清明起来。
大概都不是,这是现实。
吃人肉的江中雪,讨眼睛的章鱼怪,还有刚才水下的水鬼,这两日的每一场遭遇都在带着她去接触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曾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一些教派在修习修仙之术,以寻求得道成仙和长生不死。修仙者可御剑飞行日行千里,可辟谷数月只饮花露,可驱邪避鬼斩妖除魔。
只是他们都很神秘,极少现身于人前市井。
所以,刚才的救自己的那人应该是个修士。
既然如此,这里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
南悲长舒一口气,决定先进去喝碗热姜茶。她并非感觉不到冷,只是比常人更能忍耐而已。
一碗姜茶下肚,南悲周身都暖和起来。她蜷缩成一团靠在泥炉旁,只觉眼皮越来越沉重,竟就这样捧着那只喝空的茶碗呼呼睡去。
梦中,她和阿肥正坐在珍味楼角落的一张桌子上大快朵颐,面前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
这时,阿舍却忽然冲进来,一脸急切地问道:“南悲,你哪来儿的钱结账?”
南悲愣了一下,顿时惊得双手一抖,原本啃到一半的大猪肘随即掉到地上,变成一只素白的茶碗骨碌碌滚到一边。
“糟了!我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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