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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查分

心脏彷佛停跳了一拍。

宁利川离他很近,是一个很有攻击性的距离,宁松声却一时顾不上面前的男人,先去看方乐誉的表情。

方乐誉站在几步外,稍微拧了下眉,接收到宁松声望来的视线,才说:“我们是在一块,但这跟你有关系吗?”

说着,方乐誉换了一只手抱电脑,甩了甩抱酸了的手腕,“屁话说完了,你能出去了吗?”

他的表现太自然,反显得像是宁利川鬼吼鬼叫,宁利川一愣,居然不好说他是听还是没听懂。

宁松声则是明白了方乐誉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坦荡,他把在一起三个字理解成了物理意义上的。

握紧的拳先是松了一刹,可没一会儿,拇指又摁进了指关节。

宁松声短暂地闭了下眼,复而睁开,“出去说。”

这话针对的是谁很明显。宁利川下意识看了方乐誉一眼。

方乐誉被这么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非常有眼色:“我现在就走,你们聊。”

宁利川:“行。”

宁松声:“你在这儿待着。”

“?”宁利川匪夷所思地皱起眉毛,和方乐誉同时看向宁松声。

宁松声没理会宁利川,解开放在柜上的塑料袋,抽出一个药袋,往方乐誉那边一抛。

方乐誉伸手接住,顿了一下:“其实我回避也行……”

“待着。”宁松声又说,“医嘱在里面那张纸条里,我记好了,按照上面的吃一两片,盒饭拿去微波炉热一下。会用微波炉?”

方乐誉忍无可忍:“我只是比较少进厨房,不是没进过。”

终于在他脸上看到点生动表情,宁松声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在转向宁利川后,这点笑意就消失殆尽了。

小区附近有一家人很少的咖啡店,两人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扫码随便点了杯东西,在沉默中,服务员很快把咖啡端上来。

在服务员走远后,宁松声直接开门见山:“我对你的私事没有任何兴趣。”

坐下后,宁利川嘴角就抿成了一条绷直的线,以至于他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你想说什么?”

宁松声半点都没和他婉转,开门见山:“你只是想让我老老实实待在华海,这样好方便你随时的监视。”

“只要我还待在这座城市,你就能随时刺探到我的情况,像视察你手底下的子产业一样,视察我有没有可能做出侮辱你光辉名誉的事。”

“天天看我像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对我严防死守,这么多年我炸了吗?”

从宁松声说完第一句开始,宁利川脸上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这个变化几乎是戏剧性的。

那张脸上因夸张动作而鼓起的面部肌肉因为不受控的痉挛而微微抽搐,但一张无形的面具随着话语慢慢地从他的脸上撤了下来,逐渐趋于平缓。

这才是这个年纪的人会摆出的微表情。

宁松声:“最不可控的未成年时期你都没有那么紧张过,我越临近十八岁你的动作越大,为什么?”

顿住少顷,他平静道:“你觉得管不住我了?”

男人的眼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窗外雨下得正大,阴沉沉的天,迅疾地席卷了这座城。

——梅雨季来了。

“你觉得成年就管不住的话,”他说:“那你应该管的是另一个成年人,你的前妻,我妈。”

宁利川的眼神终于变了。

随之而变的是他的坐姿,从松弛到微微绷直,这个变化表示,站在他对面的宁松声,从儿子变成了一个沟通者。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刚才能说出那些话?”

“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宁松声拿起汤匙,把拉花搅得一塌糊涂,而后又随手把汤匙丢进盘子里,当啷一声响。

他语气平直:“还是你希望我知道点什么?”

那双眼锐利得惊人,宁利川下意识举杯喝了一口,别开了视线。

食不知味地咽了一口浓咖,宁利川斟酌了一会儿,说:“你……”

宁松声:“本来考完强基那天就要和你聊一聊,但临时有点事,搁置了。不过现在聊也不晚——你不就是希望我和你扮演父慈子孝,家庭和睦,幸福美满吗?我演。”

宁利川沉默片刻:“因为这是——”

“因为这是我必须出生的意义,二位协议完成促使出了我,作为既得利益者就别又扯又要了。你不会以为你和那几位情人的关系处理得很干净吧。”

“越把气球攥在手里,气球越容易爆炸,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得。”宁松声缓慢地说。

这下咖啡也喝不下去了。宁利川把杯子放下,要说什么,却在捕捉到宁松声的那双眼时不自觉的愣了下神。

他突然发觉,原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端详过这张脸,原来这张脸盖住了下半部分,和自己是如此相像。

亲父子。

这十几年来宁利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么清晰地认识到宁松声真的就是他儿子。

沉默顷刻,宁利川冷不丁说:“你家里那个男生就是那件临时的事?”

“跟他没有关系。”

“如果有他,那就达不成你嘴里的家庭和睦。”

宁松声双手合十,彬彬有礼地颔首了一下,“你当年除掉了,但到现在也没达成。”

“……”宁利川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我知道我出生是为了什么。我陪你演父慈子孝,家庭和睦,让爷爷老来欣慰,让各位婶叔伯姨,远近亲戚里看见我的转变。”

“你在我口中会变成一个长大后才看清是为我好的父亲,我会愧疚,会孝顺,会温顺听话。你做什么我不会管,看见了什么我也不会说。就像我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守口如瓶,”宁松声身体微微前倾,“所有的前提条件是,以后少插手我的事。”

宁利川坐在对面,神色微微变幻,半晌,像是叹息一般:“你确实长大了。”

这句话为短暂的会话落下了终止符,宁松声确认他听懂了,毫无眷恋地起身。

宁利川冷不丁说:“你长得和我很像。”他像是感慨,“基因这件事……真是奇妙。”

宁松声驻足,撇他一眼,等他的下半句。

后面是什么,宁利川却不再说,一口饮尽了那杯咖啡,站起,经过宁松声时,拍了拍他的尚未足够宽敞的肩膀。

他也笑了。

“你说,在那个小同学的事上,你是遗传了我,还是你妈?”

-

玻璃窗落下一道道雨痕,窗外的车水马龙被雨幕披上了一层隔膜。

方乐誉微微眯起眼,路灯的光晕向外渲得更模糊,将眼睛恢复正常大小,眼前的五光十色也重新笼回了有边边角角的方框线条内。

正当他玩得不亦乐乎时,突然身后又咔哒一声,有点应激地拧头看去,只见熟悉的身影回头好好阖紧了门,把钥匙挂好,又才松懈下来。

“药吃了吗?”

“我饭都没吃,吃什么药。”方乐誉仰头看宁松声的表情,试探地问,“聊好了?”

话音未落,怀里先抛进了一个东西,方乐誉下意识接住,卡在掌心里,打开一看,是一枚钥匙。

“复刻的门口钥匙他给我了,我拿着没用,给你了。”

说完,宁松声转身去厨房热饭。方乐誉慢半拍地把钥匙举起来,“哎!?不是,我拿你家钥匙干什么?”

“下次杜亿又‘没拿钥匙’你可以和他一起直接进我家,不用敲门。”

方乐誉:“……”

我真服了。

两份饭还好好地放在石英石台面没动,宁松声重新热了一遍,招呼吃饭。方乐誉坐下后只往碗里添了一小部分,“我不太饿,剩下的你吃。”

如方乐誉所言,接下来他吃的真就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宁松声放下筷子,“你是不太饿,还是吃不下?”

方乐誉作思忖状:“呃……都有?”

“……”宁松声说,“那就别吃了,先把药吃了。”

方乐誉去沙发边就着温水吃了药,吃完犹豫半晌,问:“你爸……还会来改你志愿吗?”

宁松声:“不会,他以后都不会再这么管束我了。”

“?”方乐誉陡的坐直身体,“真的假的,你和他聊了什么?这么好使?”

“聊了点家庭特色。”

方乐誉垮了脸,“我还想偷师呢,行吧。”

吃完饭收拾好东西,宁松声转到茶几边查看电脑信息,把几个被动过的志愿修正完,最终锁定志愿。

余光里,方乐誉躺在沙发上,用枕头盖着脸,仔细去看,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搭在了肚子上。

唰啦。

方乐誉用来挡脸的枕头被人拿走,额头又被碰了一下,涔涔冷汗。

方乐誉别开了一下脸,宁松声却不买账,“去医院输液。”

方乐誉眨了一下眼,苍白着大半张脸理直气壮地说:“不去。”

“……”宁松声感觉触及到了什么,微微皱眉,“方乐誉,你怕医院?”

“我妈是医生,我从小在医院地板滚大的,我怕什么医院。”

说到“滚”字,方乐誉清楚地看见宁松声的眉头轻微地抽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是修辞手法……我知道医院很脏,没滚过。”

“我不怕医院,但我就是不想去。”

他把枕头从宁松声手里重新抢回来,盖到肚子上。

“从你这个小区走出去,左转直走,大概到路口的位置,有一家酒店。酒店门口右边,过个十字马路,就是二院。”

“高二的时候,我在那家酒店住过半年。”

窗外雨点越发的密。

世界在雷鸣电闪,倾盆大雨,不知从何处远远荡来的轰声盖过了鸣笛,一片风雨飘摇中,屋内那盏灯安稳地倾洒着温光。

宁松声轻声问:“为了照顾奶奶?”

方乐誉没说话,把枕头从肚子上扯到脸上重新盖住,转身往沙发深处侧着。

宁松声收起撑在沙发上的手,坐在方乐誉腰后的位置。

慢慢的,他才说:“那不去了,就待在家里。但你要是实在难受,我们就去别的医院或者诊所输液,行吗?”

半晌,背对着宁松声的脑袋点了点头。

好在,过了晚上九点之后,方乐誉的症状明显的缓解了不少,脸上血色回转。

这期间方乐誉为了给手机充电,又进了宁松声的卧室,在宁松声的默许下又躺到床上,专心致志地刷起了手机。

等宁松声忙完,回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被子摊煎饼似的揽在半腰上,要盖不盖的。

看时间也快十一点了,外面还在下雨,宁松声便不打算叫醒他,绕过去把被子扯了过来,盖到他身上。

方乐誉在睡梦中似乎不乐意了,无意识地蹬了两脚,把脚边的被子全蹬开了。

那两条干净修长的双腿没了长被的遮挡,直接枕在了深色的床单上,黑白交加,颜色分明,无法轻易忽视。

自膝盖以下,小腿修长,光影一路模糊到了筋骨利落的脚踝处,像模模糊糊中套上了一层浅色的长袜。

偏瘦,经过镜头二次处理,再套上裙子,基本看不出是男生的腿……

忽然,宁松声意识到什么,猝然回神,硬生生把视线移走。好半天,冷静之后,才皱眉转向床头。

方乐誉掌心里松松地圈着手机,半张脸无意识地埋进枕里,人已沉沉睡去。

宁松声探身将手机拿走,隔着空气,轻轻敲了下方乐誉的额。

知道对面是谁吗就随便把照片发过去?

宁松声垂下眼睫,瞳孔犹如沉着墨痕,望着方乐誉安然的睡颜,沉沉地吁出一口气。

幸好不是别的什么人看见了。

看够后,宁松声取出一套刚换洗过的空调被铺好,洗完澡回来一看,那张空调被不知何时被卷到了方乐誉的腰下。

试着扯了扯,没动,宁松声又用了点力气,总算把空调被拯救了出来,就是有点皱,也能将就睡。

拧灭台灯,把熊拿开,躺到床上。

宁松声刚闭上眼,又蓦然睁开。

颈窝边探来了一只毛绒绒的脑袋,近到呼吸都可闻。

“……”

宁松声闭眼,把方乐誉往另一边推了推,方乐誉纹丝不动。

轻一点没有效果,重一点会把他惊醒。

最后,宁松声只能任由这位睡得正香的人占据了自己最后的生活空间。

他盯着昏暗的天花板,表情隐没在沉默的夜色,看不真切。

……从出生到现在,无动于衷十七年。

败给你了。

nss从来没说过他恐的只有男同,真是细思极恐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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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情不知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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