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松声在厨房烧热水时，听见房间骤然响起一道惊呼。
卧室里只有方乐誉一个人，他当即转回去看。
房间里窗帘未拉，一片初晨时特有的昏暗，方乐誉已经半坐起来，捂着额，慢慢和缓气息，有所察觉地望向门口，和宁松声对视后摆了摆手。
“没事，就是做了个跳楼的梦，吓了一跳。”
再拉开身上的被子，“谢谢收留啊，我一吃药就特别容易困，麻烦了。”
方乐誉的声音还是闷闷的，比起昨天似乎还更严重了，听不太出来他原本的声线。
宁松声眨了眨眼，突然捉住把手，反手把门关了。
方乐誉：“？”
突然关门干什么？？
而且关门就关门，怎么是把我关里面、你人站外面？
一个声音从门那边透过来：“冰箱还有一点面包，三明治你吃吗？”
方乐誉带着莫名的情绪回答：“……吃。我不挑。”
宁松声语调带着揶揄：“真不挑食？”
“……”方乐誉说，“一般来说，如果你没有把牛肉和香蕉一块炒的话，那我不会挑的。”
男生的声音隔着门，有些失真，因为沙哑，还有些难以辨识。
和元宵那天在天台上听到的声音差不多。
宁松声双手抱臂，额半抵着门，闻言，低低失笑出声。
按下把手，房门自动旋开，方乐誉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还未彻底清明，家居服松松垮垮地落在身上，双脚还没踩进拖鞋，闲散地支着。
那双朦胧的眼望过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先笑弯了眼。
宁松声半倚在门边，背着光，看不太清他的表情，等了一会儿，方乐誉才听他说：“洗漱用品我拆了一套新的，洗漱完来吃饭。”
方乐誉刚要应声好，扶住床沿时乍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两个人开始同居的第一天早晨说的台词？
这个念头犹如一瞬电流，把他的脑子炸了个清醒。
“……”不对，我在想什么。
大早上的没睡醒吧想什么同居？？
方乐誉揉了揉头发，“哦……知道了。”
临近门口要出去，但宁松声在门边占了一半的空间，方乐誉以眼神示意了两回，宁松声闲闲地和他对上视线，身体却半点没动。
方乐誉无语地和他对视几秒，在尽量不碰到他的前提跨出了门，等站到盥洗台前才发觉自己无意识地轻屏住了呼吸。
低头，很轻易找到了宁松声口中所说的新拆的洗漱品——因为除了牙膏，都是紫色包装。
方乐誉挤牙膏刷牙，咬着一嘴泡沫，刷了半天，突然低头笑了。
嗡嗡。手机震出新消息，方乐誉瞥了眼，居然是Niiv发的。
【早上好，昨晚睡得还好吗？】
方乐誉用手指敲了俩字：【挺好的】
发完忽觉这语气也太冷漠，忙在一堆熊猫头里找出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找补。
Niiv：【昨天下的雨不小，没出门淋湿吧？】
在这一句里方乐誉总算想起了自己的网络人设，开始卖惨：【昨天刚好要出门买东西，被淋了个正着QAQ可难受可难受啦】
Niiv：【感冒了？】
方糖：【低烧，我现在都难受得说不出来一句话了[可怜巴巴]】
宁松声忽然在外间叫了他一声：“乐誉。”
方乐誉下意识道：“哎，怎么了？”
“………没事，出来时帮我把柜子里的酒精喷雾拿一下。”
“知道了。”方乐誉应完，继续打字。
【喉咙也疼，咽口水都疼，好像要转高烧了[哭哭]】
Niiv：【实在难受去医院输液，能好得更快】
Niiv：【[图片]这个牌子治喉咙痛很有效，每个药店都有】
Niiv：【这几天别乱跑，别喝冰的，最好也别吃冰淇淋了，容易加重病情】
方糖：【好捏哥哥[星星眼]】
方乐誉洗漱完，把酒精喷雾放在桌边，刚坐下，他手边也咚的放下了一杯棕褐色的液体。
宁松声：“这是冲剂，你先喝感觉嗓子有没有好一点，没有的话我昨天买的药里也有消炎的，你看着挑一个。”
说着，他递来一个体温计。
方乐誉看看体温计，又看看宁松声。
宁松声：“超过38.5就去输液。”
方乐誉只好夹着体温计吃完了一个三明治，边吃边夸：“好香啊，你怎么连面包都能做得那么好吃，简直是个烹饪天才。”
宁松声：“喜欢？”
“喜欢。”
“喜欢以后可以多来我家吃饭。”
饭后，方乐誉抽出体温计，在阳光下底下眯眼查看温度，“你说的，那我以后就不客气了。”
宁松声俯身，抽出他手里的体温计，看了一眼，38.2，“不用客气，吃完出门去医院。”
“不是说38.5才去吗？”
“估计到医院后也烧到这个度数了。”
方乐誉：“。”
我是人，不是能持续加热的热水壶谢谢。
但他最终还是没逃过去医院输液的命运。
输液期间，方乐誉一手平放，一手看手机。
宁松声则是在忙，来了医院还抱着电脑，沉吟地翻看什么东西。
能用的只有单手，方乐誉只能开九键回复消息，但消息越回越多，大头还是在画画那边，问稿位的、找他互绘的，更多的还是那群闲的没事干的找他闲聊的。
打着打着方乐誉感觉手指都要痉挛了，干脆开语音，一句句回了过去。
“你这次又给我寄了什么？”
“懒得画，你自己脑补下一集。”
“？这次又是什么瓜？”
那边也回了一句语音：“你的瓜！逛番薯看见你的稿都被喂AI了，一整个号都是碎尸，太恶心了，我给你发录屏。操他大爷的！”
方乐誉看完录屏，又去翻了翻AI账号主页，高热度的帖子下主要分两种言论，“方块老师你来这里玩啦？”和“？这图不是AI我吃”。
方块的画风太好认，而评论区发现账号发出者不仅不是本人还是AI喂图，纷纷开始震怒讨伐，但发出人不但不道歉，态度还很阴阳怪气。
【那怎么了，AI发明出来就是让人用的啊[流汗]】
【方块他自己都不介意你来狗叫个什么劲，给你发钱吗就替他冲锋陷阵，有黑心钱赚怎么不带带我[捂脸笑]】
【AI能快速产出多少高质量图像，比你家那个爱蹭的网红好多了[捂脸笑]】
【我用AI怎么了？这个画风是只能你家男神用啊？跨大西洋来鉴抄也是神如经，与其在这里骂我还不如去多安慰一下你那德不配位的red吧[捂脸笑]】
方乐誉就只看了这一点就转回聊天框，【没事，这人要么闲的，要么特别恨我，不用理会】
亲友：【这你也不理？？？】
方乐誉打了个哈欠，嫌弃手打太慢了，输出了条语音：“更难听的又不是没见过，这只是毛毛雨，这位估计还是作业布置太少了，生活会教他做人的。”
宁松声从电脑里移出视线：“怎么了？”
方乐誉靠过去给他看了一下，宁松声看完，沉吟片刻，“你不生气？”
方乐誉：“圈里讨论我的言论太多了，有好的，有坏的，我生活充实，经济独立，保有良好的学习能力，我为什么要在乎他或它们。”
宁松声观察了他的表情片刻，确实没有多余的情绪。
他点点头，坐回去继续办公。
间隙里，突然有些出神。
喜爱的反义词不是恨，是漠然。
漠然在经年累月的积攒里，大概也成为了方乐誉在现实里的一部分处事原则，辐射向他不在乎的所有事与所有人。
宁松声忽然说：“乐誉。”
方乐誉：“嗯？”
听出他的语气不太对，边应，他一边重新向宁松声倚过来，将手机半盖在腿上，语气微扬：“怎么了？”
这个“了”因为语音上扬，听起来更近似“啦”。宁松声顿了一下。
他不说话，方乐誉便垂下视线，看向电脑的满屏代码，自然地问：“代码哪里有问题？”
说话时，他嘴角微微上挑，语气自带一股笑意。他大约以为真就是代码出了问题，又往这边多坐了一点，之所以只有一点，是因为这是他们两人之间最后的空隙了。
宁松声扶在电脑上的指节不自觉地开始收紧，在幅度过大之前，又蓦然松开。
“不是代码。”
方乐誉抬脸：“那叫我干嘛？”
宁松声慢慢说：“高二暑假前，有一批学长学姐回校看老师，我刚好在办公室，听到他们聊到正在创建的项目，也聊了一下，感觉还不错，就加了进去。”
“他们都上大学了，只有我还在高中。在之前就说好了，等我收尾完志愿和学校的事，就去京北和他们一起筹备。”
“就是和你说一下这件事，”宁松声看向方乐誉的眼睛，“我要提前去京北了。”
方乐誉只愣了一下，就问：“什么时候？”
“今晚。”宁松声说，“十二点的飞机。”
方乐誉一个鲤鱼打滚就坐直了，“这么晚？其它时间没余票了吗？”
“不是。”宁松声的指尖摸了一下字母键，不知为何沉默了一下，而后说，“我还没来得及收拾行李，就买迟了一点。”
刚好输液那只手戴着表，方乐誉看了眼时间，嘶声：“那时间有点紧啊，这瓶输完我跟你回你家帮忙收拾。你住哪啊？暑假还回来吗？”
“王中杨租的房子有空间，我去那里住。不好说还回不回来。”
方乐誉有点时间焦虑症，他越说，越觉得时间紧得要赶不上飞机了，本来还在等药水滴完，听完这话后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液面。
等过线后，方乐誉径直拔了针头，熟练按上医疗胶带，对怒目而视的护士姐姐说了句对不起，扯着宁松声直接就走。
宁松声一手抱着电脑，一手被他半牵着，“不用这么急。”
“当然急，”方乐誉回头，“你怎么现在才说？我连祝你走上人生新道路的礼物都来不及买！”
宁松声的嘴唇动了动，最后，他快走几步，和方乐誉并肩，反握住他的手腕，垂眸，说：“不用，现在就很好。”
好什么好，没收拾一件衣服的好吗？方乐誉觉得不可理喻地看他一眼。
回到宁松声家，方乐誉发现这人连要带什么都是临时想的，只好帮他查漏补缺。
“电动牙刷？”
“去那边买。”
“充电宝？”
“我去拿。”
在家里一通转下来，方乐誉微信步数激增两千，一举排进好友榜前两百。
冰箱还有一部分酸奶、水果等不耐放的东西，宁松声说：“有空过来帮我吃了？”
那把公寓的钥匙方乐誉本来不打算用，但面对密密麻麻的的酸奶罐子，还是说：“……行。”
一直收拾到将近傍晚，不打算开火，就简单吃了一顿外卖，而后关掉家里的一盏盏灯，两人一道下楼。
去机场和方乐誉的家不顺路，两人便在路口道了别。
回到家后，洗澡，刷题，不知过了多久，方乐誉同时收到了两条新消息。
宁松声：【我冰箱里可能还有点别的东西要过期了，你有空多翻翻】
Niiv：【有没有吃药？记得多喝水，不要吃太多外卖】
方乐誉先回了宁松声的消息，【保证吃空你家冰箱[松鼠叉腰]】
甩回和Niiv的聊天框，方乐誉支着下巴看了对面打了半天的正在输入中。
Niiv：【你一天没有回我消息】
Niiv：【和谁玩得那么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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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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