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太阳也挣开云层的束缚，露出久违的面容。正午温度起来了，雪水顺着瓦当淌下来，滴滴答答打在台阶上。
几个衙役围成人墙站在前院，将庙里的香客堵在角落里。百姓多有抱怨，脸上虽积着情绪，但没人敢出声，巴巴望着那群衙役进进出出。
陆渊跨进庙门，扫了眼角落里的百姓，转脸问道：“叶大人，可有收获？”
叶观寿不经意掩住衣袖上的水渍，清了清嗓子，道：“里里外外都搜遍了，人早不见踪迹。”
听说庙祝失踪了，阿桑不死心，扯了扯陆渊的袖子，低声道：“大人，我们再去后院瞧瞧吧。”
陆渊点头同意。
两人穿过大殿，供桌上的香烛被穿堂风一吹，火苗不禁抖了抖。阿桑经过时双手从桌上擦过，落了许多香灰，今天似乎还没来得及打扫。
【南楚宗教协会会长：我这有寺庙作息表，打扫时间已过！！】
后院。
妙空身为庙祝，禅院并不大，但却打理得十分干净。
陆渊推门而入，屋内却有些凌乱。他眉头微蹙，不知原本就是这样乱，还是后来衙役搜的时候弄乱了。
地上撒着没干透的茶渍，旁边的茶杯已然碎了，炭盆也被人浇了水，火星早就熄了。陆渊伸手探了探盆底，还是残留着些许余温。
看来妙空走的匆忙，并不想别人推算出他离开的时辰。
眼瞧着陆渊这里没有收获，阿桑在屋里逛了逛，拿起桌上未画完的符，转身同他说道：“这些符纸朱砂用料都是上好的，我在想叶兰儿的符未必是出自这里……”
“你的意思是妙空可能不是凶手？”陆渊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了眼她手里的符纸，略加思索。
“当然，这还只是我的猜测，并不排除妙空师父故意为之，以此来摆脱自己的嫌疑。”阿桑笑了笑，又为自己的猜想做了另一种解读。
“不管怎样，还是得先找到他的人。”陆渊转身出去，又去推了其他几间禅房的门，并没有什么新发现。
临走之际，阿桑顺手带走了那张未画完的符纸。
两人回到前院，叶观寿正背着手在廊下踱步。见他们走来，立刻迎上去，眼角的笑纹不自然地挤在一起，道：“不知两位可有什么发现？”
陆渊摇了摇头，看向庙门思忖片刻，声音冷冷的，“这神女庙建在大山之间，到城门口只有这一条必经之路。庙祝若是往这条路走，势必会和我们撞上。”
听完陆渊的分析，叶观寿的目光转向阿桑，见她抿着唇不说话，往她旁边凑了凑：“扶姑娘怎么看？”
阿桑不语则已，一语惊人：“或许妙空师父不是杀害叶兰儿的凶手……”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衙役开始交头接耳，对她的话存在很大的争议。反观叶观寿倒是镇静，敛了神色，追问道：“姑娘这话何意，我……本官倒有些糊涂了。”
阿桑盯着叶观寿的脸，感觉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偷偷留了一手，并未同他交底：“额……毕竟他俩无冤无仇，没有动机啊！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妙空师父问个明白。”
陆渊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慢道：“既然妙空他没下山，也不在庙里，那会不会往山上去了？”
“完全有这个可能！”叶观寿立马附和，仿佛就在等他说出这话。
陆渊瞥了他一眼，问：“那可有进山搜寻？”
“这……”叶观寿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一副为难的表情，支支吾吾。站在他身后的衙役们也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怎么了？”阿桑问。
“传闻道，此山乃是神女娘娘修行之地，山中精怪猛兽众多，我等凡夫俗子不敢轻易踏足。”叶观寿对着神女像遥遥一拜，拱手解释，随后又转向陆渊奉承道，“早听说陆大人神功盖世，不如进山一探？”
听他这么说，陆渊脸色一变，倒不是怕麻烦：“尔等食君之俸，却不忠君之事。遇事畏手畏脚，被这虚无缥缈的传闻唬住，朝廷养你们何用？”
“大人，您误会了。”面对他如此质问，一衙役壮着胆子，上前解释道，“但凡进了九疑山，就没一个能活着出来的。不是我们不去，是怕有命去没命回，谁家没个妻儿老小要养活的……”
叶观寿给了他一记眼刀，又将人吓退回去了。
“九嶷神山？”阿桑听到这话，有些激动，毕竟找了这山许久。
叶观寿摇了摇头，看着远处的山影叹道：“真正的九嶷神山没人知道在哪，而这座山有九峰，名唤九疑，怀疑的疑。”
陆渊没接话，握紧手中剑，冷冷道：“进山的路在哪？”
他真还就不信这邪了！
“从神女庙旁边那条小路。”叶观寿抬手往庙侧指了指，“穿过小溪，往林子里走就是了。
“先将这些香客带回衙门问话，若是两个时辰后我没回来，立马飞鸽传书给宫里，请陛下另派得力之人过来。”
陆渊像是在交代遗言，说完抬脚就往庙外走去。
阿桑愣了愣，也赶紧跟上：“大人，你等等我。”
两人踏着泥泞来到溪边。高山冰雪融水混在其中，溪水涨了不少，原本横在水面上的“木桥”，中间那一截已经没在了水里。
这桥简陋，与其说是桥，不如说是劈成两半的大树干。
陆渊酝酿一番，正准备飞身跨过去，却被阿桑拉住：“大人，等等！”
见她阻拦，陆渊回头问道：“怎么了？”
“既然山中鲜有人出入，那这座木桥是何人所立？”阿桑指着那截木桥，道出疑惑，“你看这木头中间压得狠，明显是有人常往桥上过。”
陆渊略加思索，觉得说得极对，恍然明白过来：“那我们……”
阿桑捏着下巴，沉默片刻后道：“有人故意引我们进山。现在回去，正好杀他个措手不及。”
两人原路返回，刚到庙门口，就见叶观寿正指挥衙役搬东西。
几个衙役抬着个木箱往马车上放，其中一人脚下一滑，木箱砸在地上，几卷经书掉了出来，沾了些许泥水。
“慢点！”叶观寿见状，上前骂道，弯腰去捡起地上的经书，用衣袖轻轻擦拭，如同珍宝，“搬点东西都办不好，养你们干什么！”
“大人恕罪！”那衙役跪地连连磕头。
“何事引得大人如此动怒，不过是几卷经书而已。”阿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叶观寿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她正笑得灿然。
见她这么快回来了，叶观寿尚未反应过来，惊讶道：“就你一个人？”
阿桑微微颔首，并未作答，反而追问：“大人究竟是看不惯他们做事毛手毛脚，还是心疼那些经书？”
“他们一贯懒散，本官不过训诫几句。”叶观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将书扔回箱子里，“再说这些经书乃是孤本，具有传世价值，自当放在衙门书库里妥善安置，怎可如此随意糟蹋？”
叶观寿回答的小心翼翼，阿桑听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大家先停一下，都进来吧。”阿桑扬声喊道，往庙里走去，正巧院里那些香客还未完全疏散。
“姑娘，你把众人聚在此处，到底所为何事？”叶观寿对她的耐心早已耗尽，正了正头顶的乌纱帽，轻咳几声，语气焦躁。
“我知道妙空师父在哪。”阿桑站在殿外，神色淡定，慢慢道，“他既不在山里，也没进城，就在此处！”
众人闻之，瞬间炸开了锅。
“姑娘此话何意？”叶观寿脸色一变，“本官在此……”
他话音未落，阿桑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去。
“姑娘，你这是作甚？”叶观寿喊道。别看他身材臃肿，身手却很灵活，几个来回下来愣是没让阿桑碰到他分毫。
“废话少说，看招！”
周围吃瓜群众不明所以，这两位怎的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阿桑故意往左虚晃一招，待他侧身格挡时，右手悄然探到他耳后，扯出什么薄如蝉翼的东西往前一拉。
竟是一张人皮面具！
【人间吃瓜群众：好一招灯下黑！】
“妙、妙空师父……”衙役们惊呼着后退，虽然庙祝剃了胡须，但还是能一眼就认出来。
郡守大人什么时候被顶包了？
“妙空师父，您可真让人好找！”阿桑绕到他身后，将一张定身符贴到他背后，阴阳怪气道。
这时，陆渊从神女殿中拎出真正的叶观寿。他手脚被捆着，嘴里也塞着布团，身上的官服被扒了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冻的瑟瑟发抖。
“果然不出你所料，真正的叶大人被他藏在了殿中的供桌下面。”陆渊来到阿桑身边，同她说着话，眼神却在打量原形毕露的妙空师父。
衙役们赶紧围上去，七手八脚替叶观寿松绑。他一眼瞥见妙空，顿时怒火中烧，拔出旁边衙役腰间的佩刀向他扑过来：
“妖道！竟敢戏耍本官，看我不扒你的皮！”
陆渊衣袖一摆，闪身拦住他。妙空师父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嘴边溢出一声冷笑，别过脸去，看都懒得看他。
“要杀便杀，哪来这么多废话。”妙空师父一副生死看淡的表情。
“好，本官这就成全你。”叶观寿正在气头上，提着刀又要冲上去。
陆渊再次阻止他，“叶大人，先问清楚再说！”
就在这时，阿桑冷不丁开口，“叶大人这么激动干什么，急着杀人灭口吗？还是怕妙空师父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闻言，叶观寿虽然很气，但还是安静下来，瞥了她一眼，小胡子气得抽动，“胡说八道！本官只是为民除害……”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破绽的？”妙空侧过头，看着阿桑问道。
“显而易见。”阿桑看了眼气躁的叶观寿，又看了眼冷静的妙空，道：“我曾用杀害叶兰儿的真凶之事试探你，当时你表现得异常冷静，会追问真凶是谁；可真正的叶大人，满脑子都沉浸在神女赐福、升官发财的美梦里，对谁杀了女儿，反倒没那么上心。”
叶观寿站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气愤地丢了刀，咣当落在地上一响。
就在这时，院墙外翻进来一伙黑衣人，大约十多人，个个都是练家子。
“有刺客！”叶观寿大呼，慌忙躲在两名衙役身后，只敢露出半个脑袋盯着战况，慢慢退向角落。
现场一片混乱。香客们四散奔逃，衙役也跑的跑藏的藏，没一个敢冲上前。
青冥剑气啸然而出，陆渊拔出剑与他们缠斗在一处。剑风呼啸，兵戈交鸣之声叩击着旁观者的心弦。
那伙黑衣人招式狠辣，似乎招招直逼妙空师父而去，显然是有备而来。
阿桑见状，急忙解开妙空身上的定身符，拉着他往殿内走去，压低声音道，“我知你不是凶手，但还需要你配合我们。”
妙空刚想开口，谁料话语被涌出的鲜血吞没。他浅浅低头，一枚追魂钉穿过了他的胸口，打到神女像的脚下。
黑衣人见一击得手，立即抽身后撤。
“想走？”陆渊大喝一声，剑势陡然凌厉，拦住一名落单的黑衣人，将那人一掌打翻在地。
眼见黑衣人舌下□□欲自尽，陆渊重击其腹部，那黑衣人闷哼一声，毒丸混着血水一股脑吐了出来。
陆渊用剑穗上的捆仙索将刺客缚住，快步走到阿桑身边，蹲下身查看妙空伤势。
只见妙空师父躺在地上，呼吸越来越微弱，浑浊的瞳孔渐渐散开，他颤抖着伸出手，朝着殿中的神女像够去，神女慈悲垂眸，怜悯众生。
他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神……神女……归来……”
阿桑正要俯身细听，无意间看见了他手腕上的半月牙胎记，很奇怪。
那只伸向神女的手骤然垂下，妙空师父永远闭上了双眼。
陆渊又来到那名刺客身边，拉开后颈的衣服，发现了青莲刺青。于是问道：“青莲教的人？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刺客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头往旁一扭，紧咬着牙关，一句话也不说。
陆渊知道宫里邢狱的手段，对付这些油盐不进的犯人，有的是让人开口的法子。
听到咔擦一声脆响，陆渊抬剑便敲断了刺客的腿。那刺客发出一声惨叫，疼得满地打滚。
“你不说，本官自有千百种法子让你开口。”陆渊冷冷道。
【系统：恭喜玩家成功兑换高阶催眠符，功德值-50，当前功德300！】
不排除陆渊这一类法子的有效性，但十分耗人。阿桑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让我来吧。”
只见她用判官笔点在刺客额间，一道繁复的符文落霞，随着她默念咒语，那人眼中渐失神色，呆若木鸡。
“你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阿桑问。
刺客机械道：“杀了庙祝。”
“为啥杀他？”
刺客顿了顿，过了许久才吐出三个字：“……金乌杖。”
“金乌杖？”阿桑有些体力不支，强撑着问，“是个什么东西？”
还没等他回答，阿桑嘴角溢出血线。陆渊见状慌忙抓住她的手，“先停下，你撑不住的！”
“金乌杖……到底有何用处？”阿桑的灵力逐渐续接不上，问询尚未结束，便一口鲜血吐出来，脸色惨白。
陆渊上前扶住她，对一旁的叶观寿说道：“将刺客带回府衙严加审讯，切勿让他死了。妙空师父的尸身也好生收敛。”
叶观寿连连点头，慢慢走到陆渊身后，一抹白刃从他袖中露了出来。
“阿桑！”陆渊大吼，一掌将叶观寿打飞出去。他手里的匕首掉在地上，白刃被血染红。
还是慢了一步。
阿桑替陆渊挡下了匕首，血迹将她的下唇染红。看着陆渊关切的眼神，她笑了笑，说道：“我也救了你一次……”
昏迷前，耳边荡起一阵清脆的铃声，她腰间的哑了的铃铛不知为何又响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天旋地转，以及系统的提示音：
【警报！警报！检测到玩家生命值波动，即将出现时间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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