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前的苍梧城格局还很小，尚不及后来的二分之一。陆渊持剑出了城，看着眼前连绵的山影陷入了沉思。
九座疑山里到底哪一座才是真正的九嶷山呢？
此时他看见城门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乞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陆渊走过去，在他面前的破碗里放下一点碎银，打听道：“前面这些山，究竟哪一座是九嶷山？”
那乞丐瞥了他一眼，爱答不理，嘴里喃喃着：“山便是山，还分什么彼此！”
言罢，翻了个身又睡去。
陆渊有些懵圈，御剑上天，俯瞰之下，发现九峰环抱如同莲瓣簇拥，中间凹处是老槐村。他第一次见这种格局，同气连枝，绵延不绝，从下面看是九峰，实则是一座大山。
天空下起了小雨，无法继续御剑，陆渊只好下来步行。
山路湿滑，薄雾冥冥，穿林打叶声不绝于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老槐村。
天还未亮，村子一片寂静，封门闭户，偶有几声犬吠传来。
陆渊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歇息，青冥忽然在鞘中无端震颤。
有妖气！
他合目凝神，耳朵留意着周围的声响，双掌蓄力向下一压，强大的剑气将那妖从槐树上打落，摔在地上。
原来是一个老槐树精！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银发，衣着破烂，不修边幅，胡须上还缠着几片槐树叶子。
“槐树妖？”陆渊用剑架在他脖子上问话。
“大侠饶命，小老儿昨日看戏的时候还见过你咧！”树妖老头跪地求饶，试图与他套近乎。
陆渊见他并无恶意，便收了剑，问道：“我瞧你一把年纪，应该在此生活了许多年，对这里很熟悉吧。”
老头站起身，陆渊才发现他背上还有一大块树瘤。他道：“自打九嶷山被劈开，便在这了。”
这话引起了陆渊的注意，他追问道：“山被劈开？什么意思？”
“很多年前，九嶷山本是一座神山，有神女镇守，可后来不知怎得，雷劫降下，山顶也被削了大半，至此分成了九峰。”
陆渊问道，“我欲寻药，不知该往九嶷山何处去？”
“这山上阴晴不定，晦明变化，若是寻常的草药也就罢了，可若是……不寻常的仙草，那自然要去仙人洞府。”老头故意缓缓道来，吊足了他的胃口。
“仙人洞府在哪？”陆渊忙问。
老头不语，只咯咯咯笑着，大晚上听见瘆得慌。他颤巍巍转过身，吐出一缕青烟。
“在这儿！”
陆渊很快失去神智，最后看见的是他堆满褶子、枯如树皮的脸。
*
陆渊在迷雾中醒来，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前路。他索性扶着一棵树坐下，屏息凝神打坐时，依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陆大人……”
他猛然睁眼，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容。
“阿桑？”陆渊满头大汗，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有些不敢相信，揉了揉眼，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我放心不下，就跟来了。”阿桑温柔地替他擦了擦汗。
陆渊捉住她的手，直直地盯着她。眼角的红痣依旧，中指的厚茧依旧，这分明就是阿桑，他还在怀疑什么？！
“那个槐树老妖呢？”陆渊站起身，拔剑四顾。
“没有啊，我一来就看见你躺在这？”阿桑眼中带着疑惑看向他，轻摇头。
“你来了，那秦姑娘呢？”陆渊转念一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
“我将她安排在客栈了，放心吧，那儿很安全！”阿桑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娇柔且不做作的同他撒娇，“这山路诡异，我害怕得很。”
“跟紧我！”陆渊觉得不妥，默默掰开她的手，握着剑往前走去。
“你是怎么过来的？”走着走着，陆渊漫不经心一问。
“跟着你走过来的啊！”阿桑蹦跳上前，牵起他的手，动作十分亲密。
陆渊“嗯”了一声，低头瞥见她干净的裙裾，心中凛然。
此人一定有问题！
他默不作声，时刻提防着，想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走了一会儿，“阿桑”忽然指了指树旁发着绿光的仙草，“你看，那是什么？”
陆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像是一株草，高高的，但雾太大也看不清具体的样子。
陆渊假意上前，悄悄闭了感官，只留下视觉，慢慢靠近。随后一把抓起来，原来是一只叫嚣着的青鸟。
还好他提前闭了听觉，否则又要被蛊惑。
几乎同时，身后一阵风袭来。他闪身躲过，“阿桑”终于亮出利爪，虎视眈眈看着他，如同盯着猎物一样。
陆渊一把扭断了手中青鸟的脖子丢在一旁，沉声道：“妖孽，我早知你不是她！”
见此情景她怒了，那妖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原来是一只修成人形的青鸟。
经过几个回合，妖物不敌，被陆渊一剑锁喉。
随着一声尖啸戛然而止，那妖物倒地不起。林中的雾气也渐渐散去，天光大亮，远看苍翠的山峦实际上却是一地焦土，寸草不生。
陆渊怀疑自己还在那鸟妖的**阵中，左手掐诀，随着长剑破空，不远处一块嶙峋的怪石崩落，无意间砸出一个洞口。
洞口泛着隐约紫气，周围也没有任何阵法。
难不成这就是老槐妖口中所说的仙人洞府？
陆渊抵不过心中浮想，拨开藤蔓踏入，却见里面别有洞天。
一片紫色的花海与洞外的满目疮痍形成鲜明对比，他不由得惊叹，这么多紫晶龙胆草得要多少年才能自然孕育出来。
幽香沁人心脾，花瓣上还坠着晨露。他蹲下身，四顾无人，正欲摘一株，却被一束灵光震开。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
花圃尽头的石台上，赫然出现一个戴着木藤面具的女子，紫纱素裙，长发如瀑。
相必这就是九嶷神女了吧！
陆渊执剑上前，以礼待之：“无意叨扰，在下只为救人，求神女赐药。”
“神女？”那女子冷笑一声，兀地看见他手中的青冥剑，脸色骤变，眼中浮起恨意，咬牙切齿道，“是你？”
说罢，不问缘由就亮出木藤鞭，打向陆渊。
陆渊不明所以，只得旋身格挡，步步退让，还不忘讨教道：“神女为何认识我？”
“你这张脸、这把剑，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紫衣女子恶狠狠盯着他，像是见到仇人似的。
陆渊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抽身后退，扯下一株紫晶龙胆草欲走，却牵出花泥下干瘪的尸体。
“你竟用活人来养花？”陆渊有些不可置信，堂堂神女为何会用这样邪性的法子。
“若非当年你引来天雷焚仙山、断灵脉，我又何须借这些低贱凡人的血肉精气来续生机？”
说罢，她缓缓摘下面具，露出可怖的烧伤纹。
听她说了这么多，陆渊还是一头雾水，努力为自己辩解道：“你当真是认错人了，在下二十年来从未离开过郢都，怎么会行如此之事？”
“哈哈哈……”那女子疯了似地一阵狂笑，泪水缓缓淌下，看着他说道，“沧溟仙尊，你剑心通明，却不记前尘了么？”
说罢，只见她大袖一挥，漫天花雨在空中结合，一缕灵光直冲陆渊眉心。击中的那一刹，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
云海之上，白衣仙尊临风而立，举起手中的星宿长剑引来灭世紫雷，而山巅上的一位红衣女子在猎猎风声中手执法杖与天雷悍然相抗。随着他的长剑落下，结界被击溃，那女子身死魂灭，天火霎时焚尽满山苍翠，生灵涂炭。
那仙尊眉目冷峻，俨然是陆渊的面容。那女子虽只有一个背影，却觉得莫名熟悉。
……
“不、不会的！”陆渊嘴里念叨着后退。他脑子很乱，无法接受自己前世居然犯下如此杀孽。
紫衣女子看他如此痛苦，心中大快，继续言语刺激道：“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满嘴仁义道德，却行禽兽之事。若是你的亲人、爱人、朋友知晓，你猜他们会不会离你而去？”
“你不要再说了！”
陆渊头痛欲裂，剑气在空中肆虐，他捂着耳朵跪在地上，痛苦至极。紫衣女子强行替他打开了记忆禁制，他眼尾的天罚印记愈发明亮。
再抬眼时，只见他眸中凝霜，好似变了一个人。陆渊倏然起身，拿剑迎了上去，一剑刺穿了她的腹部。
他冷漠道：“当年本座留你一命，想不到你竟不知悔改……”
“前世债，今生劫，不管你是不是他，一样都逃不掉！哈哈哈哈哈哈……”
紫衣女子笑了，嘴角流出的血竟是绿色，原来她的本体就是一株紫晶龙胆草。
陆渊慢慢抹去脸上溅到的血迹，随手扯下一把花圃里的紫晶龙胆草，垂眸掐诀，召出业火……
烈焰过处，骸骨与花枝一同消弭殆尽。
他踏火而出，衣袂不染纤尘。
穿过来时的林子，他驻足在半山腰向山下眺望，看见老槐村炊烟袅袅，宁静祥和，那株古槐在夕照残照中苍翠舒展。
此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冒了出来，他多希望这里的一切永远不要被提及。
最后，陆渊腰间挂着几株紫晶龙胆草下了山。
画面定格在方才看到的老槐村，家家户户都提着水桶仓皇奔走，村口古槐惨遭晴天霹雳，在熊熊大火中走向生命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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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上山寻药（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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