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手三招,科恩明显感受到了对面的坎吉赛亚明显力竭,已经是强弩之末。
“非要挡我的路吗?”科恩用力握住手里的剑,指腹因愤懑而紧绷得泛白。
他很难缠,每一次出剑都含蓄包容,每一个动作都像狗屁膏药一样拦住她的脚步。
科恩的耐心已经基本完全耗尽。
“就算我真死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么多人死在你面前,那么多人因为你的‘顾全大局’而死!也没见得你有多痛苦,也没见得你掉一滴眼泪!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惺惺作态吗?!到底有什么意义?”
坎吉赛亚险险避开她暴怒的一剑,喘息着道:“斯贡……斯贡肯定不想你受伤……”
“别装了!!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让你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吗?”
科恩劈头盖脸地斥回道,“你要是真心疼他这个亲弟弟,就不会出卖他们,背弃他的信仰,他也不会现在在外面流亡。”
坎吉赛亚从军装大衣口袋里取出一柄匕首,平稳了一下紊乱的气息,递到她面前,“科恩,别生气,除了不能让你过去以外……别的我都可以满足,你可以用我泄愤。”
科恩面上怒容更甚,心情没有因为他的迎合而轻松半点,毫不犹豫地接过,“够了,你以为我不敢吗?”
为什么要执意挡她的路,为什么含糊其辞,为什么一直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受害者姿态?
坎吉赛亚喘了一口气,狭长沉寂的眼眸坚毅而静默,动作依旧丝毫不退。
“我说了,我甘愿承受自己所做的全部后果。”
“我也愿意去死。”
今夜是拜月祭典的最后一天,城主府以外的百姓丝毫没有因为府内肃穆的气氛而影响过节的气氛,远处的天际陆陆续续燃起了声势浩大的烟火,将漆黑的夜色渲染成明黄。
伴随着焰火不断升空的声响,他们所在的房间被正对的塔楼的弓弩手瞄准锁定。
破窗而入的三箭迅急而又致命,月辉构成的箭身斩金断玉,通体如月华一样银白莹洁,势气逼人。
坎吉赛亚感到脏腑一阵快把他冻住的凉意,险要关头,他只来得及把科恩挡到身躯前,用□□做盾挡住这三箭。
三箭不偏不倚,直穿透过肋骨,正中他毫无保护的脏腑。
即便坎吉赛亚不去为科恩抵挡,这箭势本来也就是冲着他来的。
“……”坎吉赛亚捂住腹部的创口,猛呕出一口鲜血。
伴随着强烈痛觉的出现到消失,他感觉身体正在失去所有控制,无可奈何地,他身躯倒下。
殷红的液体飞溅上她脸颊,还带着对方的体温。
一瞬间科恩瞳孔睁圆。
“……”她张了张嘴,一时难以接受如此突发的状况。
究竟是哪一步走错了,才迎来了这么无可挽回的结局?
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方才坎吉赛亚递给她的匕首恰到好处地物归原主,在方才激烈的电光火石之间,顺势直接捅进了他的心脏,造成了坎吉赛亚身上最严重的一处致命伤。
这个创口的角度,除非立即有天赋异禀的药剂师急救,否则作为身体构造脆弱的人类,坎吉赛亚他已经绝无生还的可能性了。
科恩翠色的瞳孔缩起,她茫然的大脑还没完全从刚才的状况当中反应过来,一时难以接受现实。
“坎吉赛亚……”
她试着叫唤血泊里的男人。
科恩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黏稠鲜血,神色茫然惶恐。
她手中的匕首直直送进了他心口。
他快死了,因为她这一刀。
血,太多的血,腥气肆意,身躯开始无意识地瑟缩,她手颤抖地握不住刀柄。
又是一个熟悉的人死在她面前。
为什么人这么脆弱?
为什么她总是要反反复复反反复复、源源不断源源不断地面临这些?
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是他们?为什么真正该死的人还没死?
月辉箭矢命中后即刻消散,坎吉赛亚的身上多了几个硕大的不断汩汩流血的洞。
“我……我……”
科恩深吸了一口,哽咽着,张口却组不成完整的词句,她感觉胃部在无意识地强烈痉挛,有一种疯狂想呕吐的冲动。
恍惚失神当中,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
“我……你不该死在这里,我不是……”
不是故意的。
“不用……不用难过。”
坎吉亚赛动动唇,声音微弱地艰难道,“今晚的结局,早就已经写定了,你只是这场棋子的最后一步……没有你,也有别人。”
他出身的卡佩家族自帝国未建立之时至今,统治北地已经有四百多年。
然大厦将倾,权柄渐空,危若累卵,他们家族的权力早就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亚尔林城主联合其余十几个家族联合声讨,站出来指控他通敌背叛帝国,想夺走卡佩家族在北地长达四百年的控制权,这点他早就已经料到,当初的缓兵之计也已是徒劳,他早就料想到了自己的陌路,却因固执的家族荣耀葬送了那么多生命,到头来还是一场空,踏入了早就为他书写好的惨烈结局里。
什么都没改变,什么都不会改变。
是他痴心妄想,一拖再拖。
“科恩。”坎吉赛亚嘴唇翕动,似乎还有什么未尽的话语想对她说。
对不起。
剩最后一口气的坎吉赛亚用力握住她的手,这次科恩没有挣脱。
黏腻、由滚烫逐渐变得冰冷的血在她掌心勾勒痕迹。
是一行字。
【有人,在看着你们。】
【祂,在帝都。】
“……”最后的力气用尽,他彻底地闭上了眼。
清脆的鼓掌声从重重叠叠的帷幕后传来。
“科恩,你做的很好。”帷幕后,迦摩罗慢慢悠地走出。
他还穿着宴会厅那套衣服,纹丝不乱,神色轻松,身后跟着七八位严阵以待的血戮骑士,还有一小队亚尔林的要塞侍卫,亚尔林城主站在侍卫堆的簇拥里,像是一只穿上华服成了精的老鼠。
他右手边一位侍从举着一把晶莹剔透的月华弓。
亚尔林城主抬手示意,侍从立即心领神会把月华弓奉呈到迦摩罗面前。
“大人,贼首已经伏诛,日后的北地……”亚尔林城主面色讨好地看着迦摩罗,期待他接下来的应允。
“哦?你是说,之后的北地应该由你来掌权了吗?”
迦摩罗手指把玩着那柄弓,神色玩味。
“不敢,只是……呃————”亚尔林城主脸上窃喜的神色没有维持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喘不过气的狰狞青白。
弓弦本就细紧柔韧坚固,何况迦摩罗手中还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弓,他轻而易举把弓弦套到了那个矮小的男人脖颈上,对方对上他简直毫无还手之力,垂死挣扎之下,手指被勒得血迹斑斑。
不消几秒,方才还以为自己前途无比顺畅的城主倒在地上,成了一具冰冷灰败的尸体。
始作俑者面色不改,好像只是做了开窗透气这一毫不重要的举动。
随行而来的血戮骑士灭口的举动做得十分得心应手,亚尔林城主的身边很快滚了十几个死不瞑目侍卫的头颅,他们连喊声都未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倒地咽气了。
迦摩罗伸手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些嫌弃地扔下那把沾了亚尔林城主血的月华弓,“我欣赏有野心的人,尤其是你这种卑鄙小人。”
“不过,谁准你用箭对准她的?”
“……”科恩还跪坐在原地,她一言不发,远处短暂却又足以在北地引起轩然大波的政变似乎与她毫无关联,她只是眼神麻木地盯着手里的沾血匕首。
坎吉赛亚死于她手,北地群龙无首,权柄落入七世王之手,锡金矿开采权归于血戮军,起义军据点被捣毁得干净,死伤惨重,很长一段时间里对帝国起不了任何威胁。
最糟糕的局面还是到来了。
是谁……到底是谁?……
是谁控制了坎吉赛亚,是谁在暗地里造成了这一切?乌迈吗,那个暴君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她怔怔看着沾满坎吉赛亚鲜血的双手,穷思竭虑,绞尽脑汁。
是谁?帝都为筹帷幄,预事如神,决胜千里之外那个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她在血戮军六年,却没有任何一点关于祂的印象?
她缓慢地站起身,黑发沉郁,面色苍白皎洁,五官秾丽却毫无生气,像一具被抽去灵魂的木偶。
科恩把手心举到眼前,血渍在冷空气里逐渐干涸。
濡湿的舌尖用力舔掉用血写成的字,把那些黏稠,痛苦,充满铁锈味的腥甜全部撕扯着咽下了黑暗的腹肚。
祂在看吗?
祂现在也在盯着她吗?
科恩想,她抬起头,寒气森森、饱蘸血和泪的眼用力与苍穹正中的圆月对视。
不管是谁,不管祂身处何处。
科恩在心里说,她都会找到祂,然后杀了祂。
等着吧,无论是谁,无论是人还是鬼神,她不会放过的。
还有迦摩罗,她看向不远处的红发男人,闹剧结束,尸体也被处理干净了,他环着双臂,好整以暇、不紧不慢地看着她,似乎是在耐心地等待她的反应。
“科恩,你在为他难过吗?为什么眼眶哭得这么红?啧,看起来真可怜。”
没有。科恩在心里默默回答。
她握紧手里揣着的那把利刃。
一把专门用于猎杀红蝎一族的刀刃。
迦摩罗,现在轮到你掉眼泪了。
因为你今晚会死在这里。
剧烈的响声在窗外响起,漫天绚烂的金橙色似散开的繁星粉齑,闪烁着打亮屋内的景象。
今天是拜月祭典的最后一天。
科恩用力地站起来,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毕生难忘的烟花秀,亚尔林城主府侧塔楼最中间一栋三楼……
还有这个房间。
记忆点里零散的东西被串联起来。
意识逐渐昏沉,眼前的景象出现重影。
迦摩罗慢慢朝她走来,站在她身前,如今的局面他似乎已经早有预料。
“好了,科恩,你太累了。帝都还有很多、很多老朋友等你回家去……一起玩,好好保持精力吧。”
“现在,安心地睡一觉吧。”
不对,不对。
不该是这样的。
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忘记了。
她想反驳,想愤怒,想责问,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好像喉管被无形的手扼住了。
最后的烟花冲上天际,璀璨而绚丽像转瞬即逝的泡沫。
科恩感觉身躯前所未有的疲惫、沉重,意识在慢慢出窍,她费力往前迈了一步,倒在了地上。
(卷一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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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命运之中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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