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在天顶图书馆醒来时，科恩感觉自己浑身都腰酸背痛。
蒂辛亚已经离开了，她将不知从何找来的毯子留给了她们。
科恩晃醒了纳祖，再继续睡她们会被早晨来天顶图书馆的学生撞见。
按课程表科恩只有上午有课，她结束课程后立即马不停蹄赶回了庄园。
既然往帝国警署投递举报信无用，科恩决定试试找些助力……
比如说身为血戮公的西索。
庄园的管家莫缇夫人，她同时也是西索的私人顾问。
回到庄园后，科恩试探着找到了莫缇夫人的办公室，问她自己先前交给公爵的信有没有回应。
莫缇夫人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只是说让科恩静候处理结果。
看来这个等待遥遥无期。
科恩大着胆子提出想直接见血戮公一面，却被莫缇夫人告知，预约行程最早也要排到半个月后。
毕竟西索的时间很珍贵，他是公爵，深受帝王器重，又法力强大，每日不仅要面对上议院一群叽叽喳喳跳脚的老东西，还要处理各种战争事宜……
晚餐上，科恩希望自己能借着这个时间向公爵重申一遍她举报信的重要性，毕竟有这么一个恶贯满盈的宗教组织对国家很不利。
结果管家说的共同进餐，实际上，偌大华贵的用餐厅里却只有科恩一个人。
还有十几个站着服侍的随从。
冗长的餐桌披着猩红的桌布，餐位能容纳几十号人，却只有一张椅子坐了人。科恩重重叹了口气，她吃饭不需要这么多人看着，于是遣散了众多侍从。
餐厅里只留了科恩和莫缇夫人。
她昨晚在帝政院图书馆将就了一晚，一觉醒来膈得腰酸背痛，靠着奢靡的羽绒椅却仍旧难受。
见不到想见的人，科恩也没什么胃口，她问莫提夫人：“公爵呢？你之前不是说我们能一起共进晚餐的吗？”
“大人还有一些政务要处理。”
科恩点点头，又试探着问了几句，得到的都是官方得不能再官方的答复。
这么一说西索现在就在庄园里。
末了，科恩又问道：“阿卡加纳呢？”
莫缇夫人一板一眼：“我不清楚他的具体行程，应该在军中。”
匆忙解决晚饭后，科恩先回了房间，她准备擅自去见西索一趟，不能告知任何人，按照莫缇夫人做事严格又公式化的态度，她至少得一个月后才能让这件事得到处理。
圣殿里那群神官侍卫蛇鼠一窝，多拖一天里面的神经病就会杀更多可怜无辜的人。
科恩在自己房间里找了一些有用的道具，又换了一身简洁便于行动的衣服，她把先前阿卡加纳给她认路的庄园平面图，简短地制定好了一个计划。
西索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公务，他每天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刚从圣都回来就马不蹄停地前往皇宫参与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会议，纵然有高深的魔法加持，他也恨不得一个人掰成两瓣使。
乌迈甚至和他提出了解散上议院这种荒唐又随心所欲的想法，听得西索想翻白眼。
尽管帝都旧贵族大多是一群尸位素餐的蠢货，但蠢货也有蠢货的用处，起码能帮着分担解决一些繁琐的政事。乌迈说解散就要解散，那到时候上议院的工作不全落到他一个人头上了吗？！
再者，上议院解散了之后，那群老贵族岂不是又要发难又要打仗，到时候还得他出面参与解决。
西索重拟了一份提案，要求乌迈解决血戮军上层人手严重不足的问题，无论是去再召唤几个邪神也好，还是被封印的恶种，总之得再添几个有脑子的会认字处理政务，最好别是像文沙莱亚那样的野蛮不通人性的物种……不能什么事情都他一个人干。
此刻已是深夜，西索敏锐地感知到了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又是刺客。
尽管庄园外已经被布置了几层牢固的古代屏障，但乌迈上位后行事太过张扬，连带着为他办事的西索也受牵连，被派来刺杀他的杀手同样层出不穷，其中也鲜少有几个能接触到庄园内层。
能摸到他办公室的也十分罕见。
迄今为止也就这一位。
西索放下公文起身，正好处理政务心情烦躁，他要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关到黑狱里受酷刑折磨一千年。
琉璃窗被小幅度轻轻地敲了几下，接着，一道弱弱的柔软声音传进来。
“大人……公爵……您在吗？”
“……”西索缄默一瞬。
最后还是屈尊降贵给科恩亲自拉开了窗。
“你来做什么？”
冷淡的帝王红眼瞳落到年轻半精灵的着装上，一身漆黑的夜行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当刺客的。
“我……”科恩手还扒着窗缘，有些尴尬地不知进退。
科恩十分忐忑，结合她先前那些在圣都怯弱无礼还临阵逃脱的行径，科恩不知道西索乐意不乐意见到她，或许他心里早已对她反感至极了……
“进来。”
得了西索特赦，半精灵立即像一只轻盈的蜜袋鼬一样跳进了室内。
“为什么不走正门？”
“莫缇夫人说您的会面行程已经排到大半个月后了，我又有急事找您，所以一时情急之下……”
西索重新坐回了办公桌前，他不咸不淡地问：“什么事情？”
“先前我给您写过一封信了，不知道您有没有看过。”
西索握笔的手微微一顿，接着，他在这份提案上毫不留情批了不通过。
什么信？决裂信？请辞信？还是她给他送的那些荒唐的书籍？
提到这个他就来气。
她是故意报复他吗？
见血戮公没有反应，科恩只好再阐述一遍。
“关于圣殿的，他们背地里残害百姓，把幼小的孩子哄骗进地下室，然后毒害肢解他们！圣殿的地下冰库里陈列了至少上百具的尸体，这还不是全部！”
科恩说得很真情实感，描述到激动处时，身躯微微发抖，翠色的眼眸透亮又脆弱。
如西索所料的那样，这只堕种精灵天真又脆弱，软弱得难堪大用，她当不了趁手的刀具。她本该早早就被抛弃掉，成为一枚弃子的。
但又有人舍不得放弃她，拼尽心力把她拉扯到现在的位置。
不行，不行。
按乌迈的话来说，活着必须有用。
没用的，踌躇的，挣扎的………都该去死。
“你有证据吗？他们的行径你从何得知？”
“我之前在圣殿做过祷告，不小心误入了他们的地下室……证据，我没有明确的证据。”
当时科恩光顾着逃出来了，什么实证都没来得及带走。
西索又批阅完了一份章程，他头也没抬：“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帝国警署，不过没有实际证据就想让他们出动会有些难办。”
科恩嗫嚅：“我已经去过了……可是……”
西索冷酷道：“如果是他们都管不了的事情，我就更难插手了。”
“可是就连圣殿的大祭司德拉，他也参与了作恶，我亲眼看到了！他亲自残害无辜平民，他手底下的神官们都在为虎作伥！”
“……”西索手里的笔顿住，他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是帝王最近频繁召见的那位圣殿神官。
半精灵能在窥见这样一个疯子的秘密后成功身退，她运气属实不错。
科恩动了动唇，“我以为您会有解决办法的……”
西索干脆地说：“很遗憾，我没有，你的诉求说完了吗？”
这是要逐客的意思了。
“……”
科恩眼神湿漉漉的，就差把“求求您了”几个字直接写在脸上。
西索不为所动。
科恩已经听出了西索的言下之意，却倔强地不肯离开，她还执拗地站在原地，他们之间维持着某种缄默的僵持。
过了会，科恩才有了反应，她说：“我说完了。”
“我……真的很抱歉让您为难了，我知道我的要求很唐突，只是……只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我知道。”
“不过你应该清楚，实际上，很多事情并不能顺利如你所愿。”
西索轻声说，“很晚了，早点去睡吧。”
“记得走门出去。”
科恩脸色灰败得像吃了败仗，她只得掉头向门走去。
走到门口，她突兀地转过身。
“其实您根本不在乎，对吗?”
“您觉得我在胡闹，做一些毫无必要的举动。”
“不管是圣殿冰窖里的那些平民，还是那些被战火卷席的无辜百姓，那些被残忍献祭掉的人，您都不在意他们的死活是吗？”
“并不是因为力不能及，而是您觉得没有必要。”
西索“……”
给科恩咽下的那些药助长出来的胆子居然被用来和他对着干。
没有让她当嗣子是正确的，再明智不过的举动了。
科恩这样毫无顾忌的言论，要是跟着他进宫，再到乌迈面前亲自说出来，她一定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乌迈派人当众活剐了的。
想到她的同族阿卡加纳的赐嗣仪式过几天会在皇宫里举行，西索就有种说不出的荒谬感，同样身为人类与堕种精灵的混血，她为什么不能像阿卡加纳一样让人省心呢？
科恩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当着西索的面把这些过激的话全吐出了。
有那么一瞬间，科恩感觉自己被夺舍了，内心充满了激烈的痛苦和无处发泄的愤懑，整个人都像在被炙烤烧灼，那些不甘和绝望通通都转化为了向外施展的攻击性。
她想大喊大叫，声嘶力竭，毁灭一切。
话已出口如覆水再难收，科恩索性不挣扎了，静静等待着西索发作，她整个人都开始破罐子破摔。
这下就彻彻底底地和血戮公撕破脸了，或许他会在盛怒之下把她驱逐，然后她就能离开帝都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能顺理成章地得偿所愿了。
她能离开了，被驱逐出这片土地也算离开。
只是，预料中的雷霆怒火并未降临。
西索终于从公文中脱身，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科恩身上。
他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大多数时候都保持淡漠，犹如一位冷傲大权在握的冷酷上位者。
科恩微微平静下来，西索深红玉石一样的眼睛盯得她浑身发憷。
“如果你总是这么空闲，就多做几套题。”西索说。
他没有生气，依旧展现出上位者的游刃有余。
西索记得他派助教给学生们布置的作业量很大，为的就是堵住这群叽叽喳喳小鬼的嘴，消耗光他们的精力，以免被用在别的地方。
之后他会把窗户锁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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