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科恩……”
阿卡加纳抄完了手里一堆束阵，想问科恩要更多的纸，抬头却见她已经再度睡着了，白皙的手指还捏着笔，笔尖在媒介纸上晕出一大团墨渍。
睡得安详地像一只小猪。
这么累了吗？
他看得有些哭笑不得。
“算了，床还是让给你睡吧。”阿卡加纳低低地说，他把科恩抱到了床上，盖好被子。
“我打地铺。”
一夜无梦。
第二天清晨天光未亮时，阿卡加纳就已经醒来了。
他起身先去替科恩把因为睡姿糟糕弄乱的被子掖好，又简单洗漱了一番，推门走出去，外面是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公爵大人。”阿卡加纳微怔愣，即刻反应过来。
西索身上带着一身寒露的潮湿，华贵富丽的长袍及地，像是刚从某场通宵达旦的隆重欢宴当中离开。
他帝王红的眼眸凝重着某种危险的气息，与平时雍容平淡的模样截然不同，似乎真的为某事而真切动怒了。
他盯着刚从科恩房间里走出来的阿卡加纳，语气森寒，警告意味十足：“你胆子很大。”
这些堕种精灵做的事情真是一个比一个疯。
阿卡加纳装傻：“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别装了。”西索冷笑一声，“下次等你能真做到毫无痕迹的时候，再来说这种话吧。”
“胆子已经大到能做得出刺杀圣殿掌权者这种事了，直接承认了又有什么不敢的？”
“……”阿卡加纳垂着眼。
他居然还活着，命真大啊……
“……您不追究吗？”阿卡加纳怕他们的争执吵醒一墙之隔的科恩，压低声音试探着问。
西索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下次别再留下任何把柄。再给我留一堆烂摊子收拾，我就杀了你。”
只要不是去刺杀乌迈，他都懒得管。
离开时，西索顿住脚步撂下一句：“陛下预备将那位神官归入血戮军，日后他就是你的上司……”
“到时候他要是来找你的麻烦，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知道了，谢谢大人。”雄性堕种精灵垂着深绿色的竖瞳，无比恭顺地说道。
阿卡加纳摸着科恩房间的把手，想再进去看一眼她的睡颜，又怕盯太久吵醒她。
看来这事确实把西索大公气得不轻，他今天的话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阿卡加纳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收敛声息推门进去了。
他又要离开帝都许多时间，下次见到科恩不知还要过多久。
她最近和朋友过得很开心，小没良心的乐不思蜀，传讯卷轴都寄得比以往更少。
科恩柔软的睡颜埋在蓬松的鹅绒枕当中，姿势轻盈毫无防备。
他蹲下身，轻轻抚平科恩因为某个不愉快的梦而不经意蹙起的眉。
“……妈妈……”她梦喃嘀咕出声。
“……”
不用难过。他在心里默默地说。
那些让科恩难过的人，无论是谁，他都会通通解决掉的。
……
进入六瓣浮岛展览馆的通行证由悬赏部统一发放，请柬形状是一片小小的半透明六瓣花，字体是用雍容的暗红色墨水写成的，凑近一嗅还有一种好闻的香料味。
有了请柬便可以多次出入会场，公爵千金生日宴要举行整整三天。
科恩庆幸自己为纳祖偷到了戒痕钥匙，让她也领到了悬赏任务，不然现在照一人一张的请柬来看，她可能连进入展览馆都困难。
她们俩提前进入了会场，找了个最合适望风的地点————一处在浮岛展览馆湖边上的观景塔。
远远望去，六座玻璃浮岛展馆像几滴自天上掉落下来、坠入湖泊里的钻石眼泪，切割面璀璨而华丽，犹如星光。
“给。”纳祖拍拍科恩的肩，在她手里塞了一块酥皮烤得焦脆掉渣的小点心。
科恩一手握着单筒望远镜不动观察浮岛一手把小点心囫囵塞进嘴里，接着夸张地惊叹了一声。
纳祖立马凑近过来，“怎么了，有观察到什么情况吗？”
“没有。”科恩老实摇摇头，“不过这也太好吃了。”
“……”纳祖轻轻白了她一眼，“我比你早到半个小时，在宴会厅里顺手拿了不少。”
她拍拍装得满满的荷叶包，“单人不限量的，我看没人吃就拿了，还有很多，够你慢慢吃的。”
科恩立即又抄起两块塞进嘴里，恰到好处的甜味和奶油味溢满了口腔，她含糊道：“目前没发现什么异常，但倒是看到好几个同行。”
和她们一样为了高额赏金前来的帝政院特招生。
平时连照面没打过，在这种场合下，却和雨后春笋一样都冒出来了。
帝政院的特招生们其实很好辨认，他们大多都是一些一样能从外貌上辨别出来的、高大彪悍的异种，个个看着就面露凶光，很不好惹。
遇到这种强劲的竞争对手，科恩不敢夸下海口说能轻易带着纳祖拿到赏金……毕竟他们连怪盗是否会真的光顾六瓣浮岛都存疑。
“他肯定会来的。”纳祖宽慰她道，“他连皇宫都偷过，这种规模的大型展馆肯定不会放过的。”
她把荷叶包塞进科恩怀里，简单嘱咐：“你现在这里守着，我下去亲自探查一遍。”
“顺便，再拿点吃的……”
科恩欣然接过，眨眨眼，“你也觉得特别好吃对吧？”
科恩来时就在每座浮岛展馆的各个出入口处都安置了拘捕束阵，只要其中一个有些许异样，她便会第一时间察觉。
悬赏部学生前来时，负责接见和交代具体事宜的是公爵的护卫队队长，她向帝政院学生们着重提了几样浮岛展馆里最为珍贵的展览物，强调要保护好它们。
科恩提前也都去看过了一遍，贵重品之中的贵重品无非也是一些珠宝画作，她艺术鉴赏能力有限，没看出它们都有些什么过人之处，和她想象中一件就能倾覆王朝的毁灭性魔导具天差地别。
戒备久了，她有些疲惫，放下手里的望远镜，远眺过去，玻璃浮岛上的攒动的人头，犹如黑压压密密麻麻的蚂蚁，看起来都一样，没什么不同。
过了不知道多久，纳祖带着一个塞得厚厚的荷叶包爬上露台。
“这个你也尝尝，很好吃。”
科恩：“……”
明明是来抓通缉犯的，怎么能一直胡吃海塞的，太堕落了。
她尝了一下，接着又往嘴里塞了第二个。
“你下去逛……巡逻一下吧，这里我替你守着。”纳祖从她手里不由分说接过了望远镜，“你也可以亲自去宴会上看一下，那里好吃的很多。”
“快去呀。”纳祖轻轻催促般地推了她一把。
科恩有点不放心，她留给了纳祖一个草绳编制小球，自己手里也有一只，告诉她有什么要紧事就捏碎小球联系。
下观景塔之后，科恩再次去看顾了一遍护卫队队长交代的那些最为贵重的藏品，它们看起来都平安无事，没有被通缉大盗光顾过。
每座浮岛展馆都配备了专门的讲解员，公爵显然深谙‘鸡蛋不能放同一个篮子’的道理，护卫队队长特地交代过的那几样都分布在不同的展馆里。
玻璃浮岛之间由水晶廊桥连接，科恩很快就来到了最后一座浮岛上，展馆正中的巨大玻璃柜被众来宾簇拥着，围得很严实。
它也是护卫队长强调过的贵重品之一，这件展品看来尤为受欢迎。
众星捧月的玻璃展柜里放了一颗巨大的红宝石，质地柔润如玉石，莹莹烁烁。
讲解员激动地介绍说：“这是迄今为止所能挖掘出的最大的星光红宝石，也是浮岛展馆在大陆巡回展演时意外收获的至宝，今天也是它第一次在帝都亮相！”
科恩聚精会神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它有什么特别之处————除开形状有点像骷髅以外。上面没有任何魔力涌动的痕迹，在魔法充盈的世界里，科恩很少见过这么纯粹的……‘凡物’。
照理说魔法世界起码大部分物品上面都会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魔力气息的。
科恩巡视一圈后又回到了观景塔上，这里视野广，有什么异动还能第一时间发现，单守一座展馆可能会顾此失彼。
纳祖已经抱着荷叶包睡着了，望远镜也滑到了一边。
“醒醒！”科恩走过去把她摇醒，“不能睡啊，想想你的天价赏金！”
“嗯……？”纳祖迷迷糊糊睁开眼。
科恩给她挤了一种提神的刺激药草汁。
“还好吗？”科恩拍拍她的脸，把药草汁在纳祖的鼻息旁抹均匀，“感觉怎么样？”
“还好……嗯……咳咳咳！”纳祖剧烈地咳呛起来，“好辣！————-”
“辣就对了，生日宴这三天，我们都不能睡觉，必须彻夜观察怪盗的动向。”
纳祖恹恹道：“好吧。”
她萎靡地把头靠在护栏上，“你出去一趟有什么发现吗？”
科恩认真回想了一下，浮岛上，一派祥和，什么异常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唉……没事，结束了我们能打包几天干粮回去吃也挺值的。”纳祖从她的荷叶包掏了一个点心嚼起来，空气全是香甜的牛奶和蜜浆味。
科恩也拿了一个，跟着嚼嚼嚼，“打起精神了，小偷都是晚上来的。”
她们连续度过了两个风平浪静的夜晚。
科恩还好，她先前在圣都的征讨当中创过几乎连续十几天不合眼的记录，熬两天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只是苦了纳祖，她说自己已经到了看东西都看见重影的程度。
科恩只好把提神药草汁再度递过去，安抚道：“马上就过去了，今晚就要结束了。”
今晚就是公爵千金生日宴的最后一晚，也是浮岛展馆停留在帝都的最后一晚，今夜之后浮岛就会离开帝都继续环陆巡览。
那个传闻中的大盗如果想动手，或许会挑在今晚。
骤然间，科恩竖起耳朵，她感受到了一种不可抗力的联结，“最中央展馆的拘捕束阵被动了。”
她们俩立即赶向中心的浮岛，中央展馆正在进行晚宴最后的狂欢。
公爵千金还只是个在襁褓之中的婴儿，而属于她的生日蛋糕却足足有十几层，纯白色，镶着明白色的糖浆雕片。
科恩在中央展馆的角落里发现了被挣脱的拘捕束阵，它短暂捉住的对象已经溜之大吉，束阵则是被彻底破坏了，化为一张被烧焦的纸片。
别处的拘捕束阵再一次出现动静，不过这次出现在两处方向截然相反的花瓣浮岛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还有同伙吗？”
科恩也一时犯了难，两处拘捕束阵的给出反应都是实打实的。
她思虑后做下决定，“我们分开去追捕，遇到突发情况你就捏碎我给的绳结小球。”
纳祖点点头，攀上梁柱四掌着地飞快地朝目标奔去。
中心浮岛的宾客们对此毫无觉察，他们高举起了香槟杯，欢笑着共同庆贺公爵千金的诞日。
神官把襁褓中的婴儿、这一切富丽堂皇的未来的继承人高举起来，做最后的祈福仪式。
觥筹交错间，人们水晶杯高举亮光的反射刺到她的眼。
欢腾气息达到顶沸，那十几层高的纯白色蛋糕顶端，一个裹满红浆的物事咕溜溜滚了下来。
红彤彤，圆滚滚，宛如一颗刚被切下的还是温热的头颅。
接着，刺耳的尖叫声在人群当中响起，犹如沸水砸向了蚁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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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月光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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