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门派在这方寸之地碰撞交融，绘就一幅动人心魄的仙道长卷。千年传承的精髓在此刻绽放，每一式都蕴含着开宗立派的无上玄妙，令人目眩神迷。
无烬雪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指尖轻触眉心莲印。
四大派精英尽出，战况胶着难分胜负。
他垂眸静立，雪睫掩去眼底情绪，无人能猜透这位司法神君的心思。
至于那些修为深厚的散仙与冥、妖两界的高手，向来不屑于参与天界斗灵大会的比试。
无烬雪指尖轻叩玉座扶手，冰冷的触感从指腹蔓延至心底。他暗自懊悔，今日不该应允天尊的邀约。
此刻众目睽睽，若贸然离席，未免太过拂了天尊颜面。可这满座仙家的窃窃私语，比凡间的蝉鸣更令人心烦。
“今年斗灵大会倒是稀奇，连冥界都来凑热闹。”
“散修参赛倒也寻常，这冥界之人竟也来掺和，着实令人费解。”
无烬雪神色淡然，目光依旧凝在七星台上比斗的弟子身上，唯有耳尖几不可察地轻颤，将几位宗主的闲谈一字不落地收入耳中。
自那场惊天大战后，他便闭关苦修，数千年来不问三界俗事。如今听闻冥界竟也派人参赛，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涟漪。
像是一滴墨，坠入静水。
“天音阁主有所不知。”紫阳宫孙琦峰捋须道，声音刻意压低，却恰好能让在场众人听清，“一千年前冥界内乱，与妖界斗得天昏地暗。”
天音阁主李月媚轻摇团扇，作为四大门派中唯一的女掌门，她眉间闪过一丝困惑。连她都尚且不明就里，更遑论久离三界的无烬雪了。
“哦？孙阁主此话怎讲？”
孙琦峰余光瞥见天尊神色如常，这才缓缓道：“如今的妖界，已归属冥界酆都君所管辖。”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无烬雪。
仅这一句话，其中深意已不言自明。
无烬雪依旧端坐如霜，神色未动分毫。
唯独垂在广袖下的手指正极轻地颤了一下，指尖微蜷，那一瞬的动摇太浅，只有额间那十二瓣净世莲印的第三瓣，无声无息地渗出了一丝金痕。
当年沈灼渊身为红莲化身，贵为神明，却执意要一统冥妖两界，甚至不惜吞噬灭世黑莲，最终走火入魔，致使三界动荡，生灵涂炭。
正因如此，三界才容不得他。
谁承想，他死后竟真促成了两界统一。
不知是哪位神圣之力，竟使得释迦也放手权力。
“不如诸仙也来参与一番此次斗灵大赛如何？”
有人适时转移话题。无烬雪微微侧首，视线掠过太玄宗李仲鲲，又扫过七星台上静候的弟子们，始终不发一言。
天官摇着折扇笑道：“李宗主莫非想亲自下场与弟子们比试？”
李仲鲲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在下说的参与，并非指比斗。”
孙琦峰追问：“那要如何赌法？”
李仲鲲突然起身，先向天尊恭敬一礼，而后缓步走向无烬雪。
“司法神君。”
无烬雪缓缓抬眸，那双琉璃净瞳如极渊之下的寒魄凝成，冷得教人骨髓生寒。
李仲鲲对这般冷淡态度早已习以为常。这位天道神君向来如此，对谁都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若不是他确实修为通天，又是净世白莲化身，恐怕在场没几个人愿意与他打交道。
“各派弟子听闻神君当年诛杀魔头沈灼渊的壮举，无不心生向往，都想拜入天道宫门下。”李仲鲲拱手道，“不知神君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无烬雪。其实大家心中都有此意，只是碍于这位神君的性子，不好直言罢了。
今日天尊金口玉言，要他多选一位天灵官，无烬雪自然不好推拒。
这天灵官之位非同小可，虽在天道宫当值，却只效忠于司法神君一人，更可得其亲自指点修行，得道成仙。
这等机缘，犹如旱地逢甘霖，哪个门派不眼红？
无烬雪眸光微转，他的目光扫过时，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只余一片神性无情的净世之威。
让人不禁想起极北永冻的冰川，看似澄澈无垢，实则深埋着湮灭万物的凛冽。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七星台上。
若论四大门派翘楚，当属太玄宗独占鳌头。其道法与元神双修之法相辅相成，确实独步三界。
虽说太玄宗与司法神殿素无往来，但他们时常向天尊进献厚礼之事，无烬雪早有耳闻。
联想到方才天尊特意提及让他多选天灵官，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天道宫素来不收弟子。”无烬雪声音不大，“若想入宫，自当遵循斗灵大会规矩，夺魁者方可入选。”
是了，无烬雪素来不接纳门徒，即便是深受信赖的江昙，亦仅担任天灵官一职，并未被收入他的弟子之列。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李仲鲲脸上笑容顿时僵住，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心中暗恼。
这位司法神君，当真油盐不进！
这斗灵大会明为比试，实则是各派暗中角力的战场，亦是各派彰显实力、重塑威望的良机。
若能将自己门下精英送入天道宫，对本门声望提升何其重要？偏偏这冷面神君油盐不进，比那极北寒冰还要难以消融。
“李宗主，我等小门小派，怕是入不得司法神君法眼，您又何必自取其辱呢？”一位小派掌门阴阳怪气地说道，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李仲鲲脸色微变，却仍强撑笑意：“神君初愈出关，宫中事务繁杂，正该广纳贤才。若能收下这些勤勉弟子，也是对他们的莫大肯定啊。”
天官见无烬雪眉宇间寒意愈盛，当即出言解围：“白莲主所言极是。入天道宫者，必得真才实学。不止天道宫，其余三宫亦是如此。莫非诸位觉得，我们这三宫不配收纳各位高徒？”
“这……”
众人一时语塞，只得悻悻地瞥了无烬雪一眼，再不多言。
天尊轻啜一口琼浆玉液，鼻间轻哼一声，抬首时面上已挂起和煦笑容：“天官神君说得在理。欲入天道宫，确需在斗灵大会上真刀真枪地比试。白莲主并未拒绝收徒，诸位还是专心观赛吧。”
无烬雪先是目光落在天官身上，只见他面色平静，轻轻摇首示意。旋即又将视线转向天尊，却发现天尊仿佛未见其存在，始终凝望着远方的七星台。
无烬雪心中明了，天官此举是出于对他的顾虑，担心他负气离去。
然而今日各派齐聚，众多弟子环绕，他断无离去的道理，若真欲走，早在先前便已抽身。
斗灵大赛已至白热化阶段，七星台上战意滔天。第三轮决赛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场中剑气纵横，法宝辉映，灵光四射。
无烬雪眸光微敛，仅一瞬扫视，便已洞悉场中局势。
四大仙门弟子占据七成席位，而来自冥界与妖界的修士，不过寥寥数人跻身决赛，如墨池中的几点浮雪，格格不入。
就在他即将移开视线的刹那，整个人如遭雷殛般僵在原地。那双异色瞳孔一颤，左眼月白似冰湖炸裂，右眼雾青如暴雨将至。
他的指尖在广袖遮掩下微微一颤，随即不动声色地抬起眼帘，目光如淬了寒冰的箭矢，重新死死钉在七星台上。
天灵官正宣读着决赛名单，当念到最后一个名字时，声音不自觉地凝滞：“最后一位散修……沈灼渊，对战太玄宗派，李然宗。”
念罢那名字，七星台及周边看台一片寂静，针落可闻，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于那位面戴神秘面具的散仙。
无烬雪内心纷扰如麻，袖中之手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显出苍白之色，双唇紧闭，其目光游移于疑惑与期盼之间，宛若在默默等待着一个至关重要的揭晓。
“在下闲散人沈灼渊，见过诸位仙友和上仙姐姐们。”
那人抱拳行礼，声音清朗悦耳。当他转向天音阁女弟子时，语调忽然带上几分轻佻，惹得那些仙子们纷纷羞红了脸。
孙莺面色一正，严肃地责问道：“切勿失礼，今日天尊与司法神君驾临，你为何仍旧遮掩真容，不显尊容？”
沈灼渊面具下的嘴角微扬，心想若让你们看见真容，怕是要吓破胆。出口却道：“小人生得丑陋了些，怕吓着诸位。”
“满嘴谎话。”天音阁的弟子又站出来一位，“听闻这次斗灵大赛有个与那魔头沈灼渊一般无二的人，想来此人就是你吧？”
沈灼渊故作委屈道：“神仙姐姐冤枉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难不成我改头换面，连名字也改了才行？”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倒让不少人心生怜悯。
毕竟谁愿意长得像个人人喊打的魔头？若因相貌相似就逼人毁容改名，岂非有违天道？
“这位道友说得在理。”李然宗出声相助，“那魔头已伏诛三千年，若真是他，又怎会沦落至此？”
“对啊，何必咄咄逼人呢，那大魔头都死了三千多年了，若真是他，也不至于做个散修啊。”
眼看争执愈演愈烈，天灵官急忙喝止：“既来参赛，自当以真面目示人。若有人偷梁换柱，对其他选手岂非不公？”
沈灼渊其实早想摘下面具，只是这一路来，这些狗东西们总是阴阳怪气骂他，又不能把这些人都杀了，只能戴个面具。
此刻见众人为他争执，反倒觉得有趣。看够热闹后，他才装模作样地上前劝架。
“诸位不必为我动怒。”他抬手解开面具系带，“我这就以真面目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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