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时跟着柯林斯上尉离开酒店房间。
柯林斯在他身前两三米之外，目不斜视沿着走廊来到电梯间。
这个电梯间并非客人使用，而是酒店后勤货梯。两部电梯都十分缓慢地在上行，几乎每一层的停留指示灯都亮起一次。
柯林斯靠在电梯边贴了华丽墙纸的墙上。他背脊十分挺拔，显然训练有素，肩膀宽厚，军服勾勒出的腰线结实精瘦，双腿修长笔直。
从那份气度就可以看出家境优渥，教养良好，浑身散发着魅力。
但他抱着臂膀，手指在臂侧不断轻轻敲点，似乎努力忍着不让某种情绪破冰而出，毁掉他的修养。
晟时尽量和他保持距离站在另一边。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感觉到柯林斯有散发出任何信息素气味。
电梯终于转为下行，到了他们这一层停下。两人一起走进电梯，里面没有其他人。
在电梯一路往下层沉的时候，停了两三次，但电梯外的人看到柯林斯上尉，都微笑着后退，没有进电梯。
但柯林斯始终一句话也没说。
电梯来到地下二层，然后柯林斯把晟时带到一条幽静的走廊。晟时面沉如水地跟着他。
这时与其说紧张，不如说晟时明白已经不需要再紧张了，紧张只会妨碍他做冷静判断，令反应力变慢。
他们在有银灰服卫兵把守的一扇门前停下。
柯林斯终于再次看向跟在身后停下来的晟时。在门打开，露出令人不安的黑暗时，柯林斯叹了口气，说：“你真的宁愿这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晟时什么也没说，走进黑暗的房间内。
柯林斯又疑惑不解地叹了一声：“在这慢慢等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审问你，但没审问前，你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门关上了。
这是一个几乎密闭的房间，在顶部角落里有一盏绿幽幽的灯无力闪烁发散着光，所以房间并不是立刻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但晟时眼睛仍然适应了一会。
他在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来。
椅子是铁制的，硬而冰冷，冷意穿透了他身上穿的衣服，直触皮肤。
在机场和酒店都不觉得，现在，晟时感觉到穿的衣服不够御寒，这个地方非常冷，就像置身在冰窖里。
“统子？统子？”
系统冷酷无情地在这时装死。
看来，如果他遇到和推进主角感情线任务无关的危险，系统并不会帮助他。
晟时尽量冷静沉思，思考接下来他能办到的任何应对措施。但显然，他能做到的非常有限。
但在不知道时刻的昏暗里漫长等待的过程中，他慢慢平静下来，极度的克制与理性压制了一切恐惧。
他决定直面审问。
因为眼下，他显然什么都接触不到，放在眼前唯一能选的，只有通过审问，获取信息，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
晟时从自己的饥饿程度判断，他在这个密闭的狭小房间里待了超过20小时。
这时，门再次打开，瞬间涌入房间的强光刺得晟时眯起眼，适应了一会，才看清进来的是一位穿深灰色制服，高大强壮的女性。
可能是位女Alpha，她的面容立体深刻，丝毫没有柔软线条，高鼻宽脸，胸部也不太明显，留着棕色短发，看起来像个男人。晟时闻到她身上浓郁的香味，不是信息素，是香水，晟时直觉这是位女性。
不过这世界，女Alpha也许和男人没有差别。
她目光凶狠，看起来缺乏耐心且不会讲道理，眼神中有股和柯林斯很像的随心所欲。
“站起来。”她命令道。声音中性浑厚，难辨雌雄。
晟时乖乖起身。
女Alpha拖着椅子走到桌子对面，椅子腿在地上擦刮出刺耳声，令疲惫又因为寒冷而似乎有点发烧的晟时头痛欲裂。
女Alpha坐下后，把智脑球扣在桌面上。她举止比柯林斯还像个猛男硬汉，举手投足粗鲁野蛮，一条腿踢了下桌腿，发出“砰”的一声震响，就像法官手里的小锤子忽然落下来。
不过晟时并没有感到害怕，平静地站在这个女人对面。
女人厉声说：“接下来，你最好如实谨慎配合回答，注意，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我们会怎么处理你。”
女人肩上是两条银杠和一枚铜色六瓣花，和柯林斯的军衔肩章不一样，但显然等级很高。
晟时脸色极为憔悴，看上去只会乖乖屈服，然而开口第一句却让女人惊讶。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可以扣留我？”
他两天没进过一滴水，嗓子嘶哑，眼神柔软，很好欺负的样子，女人没用上全部气势警告，可一听，那吐字语调透出强烈的韧劲，令女人微感意外。
审之前，把人扣在这个封闭幽暗的房间内，就是为削弱意志，让审讯变得容易。
这种手段对这个Omega竟然没用？
女Alpha加上一点威吓气势：“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提问！”
“好……”
晟时淡淡应声，听不出情绪，随即垂下眼睫。
桌上智脑球发出的光源把他脸色照得惨白，眼睫在眼睑下方落下浓重的一根根睫毛形状的阴影，那样子又好像乖顺了几分，因为浓艳精致的五官，给人以琉璃般美而脆弱的错觉。
对于不用考虑联姻势力的中层，女Alpha大多会找男Omega，男Alpha大多更偏爱女Omega。
但也有人是特殊的性向爱好。
鲁西娜有着非常明确的求偶口味，对男Omega向来有些歧视，尤其长得太好看的，让她从骨子里觉得这样的Omega擅于作妖，必须小心提防。
她也算是枢家同盟舰队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次临时抽查玛门站越轨道飞船，责任重大，势必不可有闪失。眼前这位Omega竟然认不出她身份，实在藏头露尾，非常可疑。
她微微眯着眼，透出狠厉的光，开始问：“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佩兰，要去克莱因星？”
晟时敏锐地从对方提问方式中察觉，对方应该了解过他的背景。
脑子一转，他就明白为什么自己显得可疑了。
晟时声音平直地回答：“我是个游戏主播，近期因为改变了直播方向，成绩还不错，这次受到平台邀请，请我去盛典做嘉宾。”
鲁西娜机警地说：“我查了下你的收入账单，一个月以前，你每周做主播收入不过几千到一万，忽然从上个月起，每日进账过百万。别以为你能这么容易忽悠住我，你最好再老实点！”
晟时叹了口气：“我说的是事实。”
他显露出不想说废话，但这份回答，鲁西娜显然不满意。
鲁西娜冷笑：“过去一年半，你都没离开过佩兰，根据你的日常花销，看得出你甚至不怎么出门，你还辍学了。为什么从上个月起，你开始每天去健身馆？”
晟时回答：“我准备参加军校考试，所以觉得有必要锻炼一下身体。”
鲁西娜又露出那种机警、讽刺、又凶狠的冷笑：“你的精神力等级评测只有F，你想考军校？”
这个问题，让晟时犹豫思考着要不要如实说。
他第一次接受这种形式的审问，不懂应对技巧。
之前，他给网站的那份检测报告确实是老的，仍然是F级评定。
近日，他参与了苏哥的研究后，对精神力观测的数据有了一些了解。而他在游戏中体现的数据，表明他的C级精神力还不明显。所以直播间观众总认为他只有F级。
他和苏哥讨论过这事，苏哥说，可能因为他前不久才度过发育周，且还没稳定下来，C级的能力指标仍然很弱。这种情况，是有可能在过段时间后，回落到D级、E级，或打回原形。
鲁西娜要的当然是准确答案。只有排除了怀疑，他才可能被放过。
晟时有些为难，想寻找合适的解释。鲁西娜揪住他的迟疑，认为那是破绽：“编不出来了吗？你每一句回答，我都会去核实，你还是说真话吧！为什么突然离开佩兰？为什么会在洛根逗留一周多？为什么要去盛典？你近期和谁有过不寻常的交易？”
晟时快速思考，冷静回答：“我只和我的未婚夫见过面，他希望我能考上军校，为了让他高兴，即使希望不大，我也想努力一下，至少让他觉得我在努力。”
“到洛根星，是因为一位认识了很久的网友知道我平常会写作，请我帮忙修改他在研发的一款游戏剧本。游戏会参加这次盛典的创意比赛，他的工作室在洛根，所以，游戏收尾测试阶段，我和他们待在一起工作。”
鲁西娜紧接着说：“你为什么没和他们一起坐星舰去克莱因，而是单独买票，一个人？”
晟时想了想。他原本有自己的计划。
他不能以晟大少的身份作为嘉宾出席。而他认为，接受顾星痕的邀请，和主角们的故事有关联，所以他打算就按照跟随顾星痕的安排去盛典来走。
因此，他以晟大少的身份订了机票。
和正常的生活逻辑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每一步举动可能会影响主角们，影响他的任务。他考虑了很多，有了现在的行程。
晟时说：“我的未婚夫说会派人接我，所以我不想打乱和他的约定。”
鲁西娜说：“你未婚夫不知道你在洛根星跟人开发游戏？”
晟时说：“他不知道，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鲁西娜尖锐地问：“为什么要隐瞒在洛根星和网友见面的事？”
晟时说：“我怕他不喜欢我在备考时，还分心干别的。”
“你似乎认为你的未婚夫能为你撑腰？”鲁西娜神情冰冷，语调讥讽。
她的耐心逐渐消失，冷厉地说道：“你的回答看起来没有漏洞，但实际处处都是疑点！你以前很少出门，最近却突然活跃起来，肯定有别的原因！不要以为你未婚夫是顾星痕，我就会轻易放过你！你在重点嫌疑对象名单上！”
“还有……”
看出鲁西娜怀疑他说的每一个字。晟时连忙道：“能告诉我，你怀疑我什么吗？我什么也没做，连为什么要接受这种审问都不知道！”
鲁西娜忽然起身，她几乎比晟时高一个头，身体前探，高大的体格气势汹汹隔着一条细窄桌子，凑到晟时面前，一手猛然覆盖在晟时后颈上，捏着小鸡脖子般，把晟时揪到面前。
她的眼睛如狼似虎盯着晟时，晟时本能惧怕地颤动眼眸。
然后，“砰”一声！
鲁西娜抓着晟时后脖子，把他重重按在桌板上。晟时一边脸颊狠狠撞向铁桌桌面，疼得面容扭曲。
鲁西娜说：“我有很多手段对付Omega，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到哪一步。”
晟时闭上眼，这疯女人根本不会相信她想听到的答案以外的任何一个字。
绝望席卷晟时，恐惧从未如此强烈地裹住他，他浑身不住颤抖起来，万念俱灰地咬紧牙，免得痛呼时误咬舌头。
也许，这只是他刚开始触碰到这世界残暴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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