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樵纳闷他怎么会打电话过来,接通后,对面是杨帆醉意朦胧的声音。
“雪樵,舟哥现在不在吧?”
“……不在。”
饶是他再放心杨帆的人品,也不由得有点担心他在抖搂什么东西。
“那就好,雪樵,有些话我早就想说了,但舟哥不让我讲,今天……酒壮怂人胆吧,反正你们早晚会结婚,我现在说了也没关系。”
江雪樵捏捏眉心,“你说。”
“我和舟哥是在高一就认识的,我们那时候是同桌,他学习一直很刻苦,刻苦到我一直觉得他在四中这种普高实在屈才了。追他的姑娘很多,他名字一直是表白墙常客,但他拒绝了所以暧昧,我们几个哥们一直觉得他守身如玉一定是心里有人了,但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嫂子你应该知道他是会弹吉他的,但他很少和人说起过,高中的那嘛,男生会点才艺一直是加分项,好些个海王都是这样练成的,哦,就那个高子梅,听说他就是靠打架子鼓撩妹的。舟哥从来不露一手,我当时不明白,后来想通了,他是不想招惹更多麻烦,因为他只在乎你……”
“疫情那会去古镇玩,其实我们一开始讨论了好久都没定夺去哪,后来舟哥耐心地做了份古镇攻略,我们当即敲定去古镇。在祠堂看见你时,我忽然就懂了舟哥为什么决定来古镇了。从嫣姐那又知道你是青浦这种重高的,我也懂了舟哥为什么那么拼命的卷了……”
“还有,高二那会儿高子梅那件事,是那件事后韩舟才和我们坦白了他暗恋你,想追你,我们给它出了不少骚主意,结果当然是被打回了,但在这之前我和他说过南山的厘远寺很灵,没想到你们还真的去了……”
“还有好多事,这些东西,我想舟哥不说,大概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江雪樵捏着手机,手心几乎渗出汗来,酒劲这会又泛了上来,过去那些年的点点滴滴又浮现在眼前,心里肿胀又酸软,满怀的情感像是埋进了绵软的沙了,温温柔柔的,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而过往那些隐匿在时光角落的记忆碎片,这时回忆起像是陈年的酒,只微微露出一丝缝隙,酒香就醉了人。
江雪樵这会儿脸上是热的,热得发烫,想来要是打开灯一看是红得有些病态了。《红楼梦》里说黛玉写下《秋窗风雨夕》时,脸上也是胜过桃花的颜色,情动之时,像是疾病也不久而至。
但他这会儿手上却是冷的,这种感觉有些难受,他消化着杨帆的话,良久,他闭上眼睛,低声道,“谢谢你,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江雪樵坐在窗边,深夜时下了场雨,外头雨打落叶,像是几年前他也是坐在这个窗口,听着嘈杂秋雨摁心自问。
冬天的风冷冽刺骨,雨雾朦胧,高楼的暖光灯火罩着层雾气,让寒冷也多了丝温情。
又过了半个月,跨年夜在江爸江妈亲切的关怀下,给年轻人留足了空间。刚好江雪樵和韩舟也约了饭店,出去跨年。
饭店很安静,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他们选了个能看见外面的窗户边,小隔间隔音效果很好,外头的嘈杂也听不见。
韩舟给他添菜,又说起最近听到的事,“我们学校一直有学生出国的惯例,出国考研或考博,我记得你们学校也有。”
江雪樵点点头,“只要成绩达到水准,学校会送出国深造。”
“想去吗?”韩舟问,“很有诱惑的挑战,不是吗?”
江雪樵笑了笑,“好啊,比一比谁先拿到留学资格?”
“接受挑战。”韩舟也笑着给他夹了一筷子辣子鸡。
今天来饭店的人很多,因为这家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很多人来边吃饭边等着看跨年的烟火。
那年的元旦也是这样,他们约着吃了晚饭,在小区门口道别时,新年的烟火炫然绽开。
今年的跨年,他们仍然陪在彼此身边。
二十三点四十分,外卖小哥走进来,递过包裹。
江雪樵接下放在桌上。
韩舟问,“这是买了什么?”
江雪樵拆开包裹,里面是个精致的小蛋糕。
韩舟愣了片刻。
蛋糕上面的装饰图案很多,正中心是只慵懒盘卧的三花猫,那是山茶。而山茶旁边,是巧克力做的吉他,吉他下还有两片装点的柠檬,以及像是红丝带的红奶油,还有奶油做的几本书,书封面上是朵小小的玉兰花。
虽然要素很多,但意外的和谐好看,整体清新的配色看着格外可口。
“提出了好些要求,蛋糕师傅一开始也很为难。”
江雪樵笑眼弯弯的看向他,“韩舟,这是我们的第一年。”
夏天的柠檬水,春天的玉兰花,秋天的祈愿绳,缠绕着春风的吉他声,串联着命运的文学,在春雨夜到来的山茶……
他们的过去,像是娓娓道来的情诗书写在眼前。
韩舟心里一动,眼中无边的墨色像是点燃的夜幕,但其中温柔又像将人沉溺其中。
二十三点五十分,江雪樵调整相机,准备录下新年的烟火。
二十三点五十五分,他起身离开座位,又坐在韩舟旁边。
二十三点五十八分,远处的观景台陆陆续续围了好些人,他们笑着闹着,目光齐齐看着天空。
江雪樵轻声道,“低头。”
韩舟听话地低下头,江雪樵温柔地吻着他,眉心,鼻尖,嘴角,辗转又缠绵,温柔又旖旎。
倒计时三十秒,人群开始倒计时。
韩舟反应过来,按着江雪樵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倒计时二十秒,大家纷纷掏出了手机录视频。
江雪樵抬起眼,他看见青年眼中褪去了些许少年青涩,但看向他时却是始终如同当年一样,认真又温柔,饱含着无限爱意。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嘭!”
盛大的烟火轰然绽放,人群在遥远处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们向身边的亲人,朋友,爱人,道出新年第一句“新年好。”
“新年快乐,韩舟。”
接吻的间隙,江雪樵轻声说道。
“新年快乐,江雪樵。我们的第二年来了。”
橙红,明黄,嫩绿的焰火在天空一道道绽开,漫天是缭绕的烟雾与绚烂的火光,多好看啊,多好的新一年。
………
第二年的元旦,是在北方的学校度过的,因为学业不得不留在北方,他们去看了电影,从电影院出来时,外面正下着雪,韩舟搂着江雪樵,他们在空旷的大街上笑得无畏又欢快。
第三年的元旦,是在外地的篝火前度过的,外出研习遇到跨年,西北的风粗犷热烈,像是这片土地上的苦水玫瑰,浸着苦涩荒凉的土地上生长出最热烈奔放的民族,江雪樵挨着韩舟坐在篝火旁,看当地人热热闹闹的敲锣打鼓,他温柔的揉着江雪樵的发顶,轻声道“新年快乐。”
第四年的元旦,是在伦敦矮小但整洁干净的留学生宿舍。温带海洋的气候永远湿润,这座城市常年多雨,盛行的西风和尖顶的建筑,都给他们留下来很深的印象。他们在静谧的宿舍里接吻,蛋糕蜡烛的火光映出墙上缠绵的身影。
第五年的元旦,是他们第一次异地跨年,韩舟还是在伦敦,江雪樵却是在意大利未归。文艺复兴悠久的历史,人文主义闪耀着的光辉和恢宏的教堂,像是在眼前播放着电影。他们默契地走上街头广场,走进围观倒计时器的拥挤人流里,在新年的祝福响起时,通着视频的两人同时听见了两地的钟声。
异国他乡的祝福在耳边不断响起。
“新年快乐,韩舟。”
“新年快乐,江雪樵。”
第六年的元旦,江雪樵留学结束回了国,而韩舟正好在一个研究项目的结束阶段,临近跨年时正在遥远的北美。但十二月三十一号时,韩舟却说因为努力争取了一下,项目提前结束了,会坐飞机赶回来。
江雪樵知道,这句“努力争取一下”,是他连着熬了好几天不眠不休,守着实验仪器和数据的结果。
北方的夜晚飘着大雪,江雪樵未耽搁,匆匆赶往机场。
晚上很冷,江雪樵冻得鼻尖通红。韩舟不知道他来接机,但江雪樵想给他一个惊喜。
将近凌晨时,候机室的广播响了,江雪樵连忙小跑到外面。
坐了太久,骨头都冻硬了。
他一眼在人流中看到了韩舟。在这一年里,他们去了不同的国家,聚少离多。对上韩舟目光的瞬间,他有些恍惚。
仿佛是初见的那年盛夏,他毫无防备的闯入少年的视线,白色的短袖是洗衣粉清新好闻的味道。
现在的韩舟早已褪去少年青涩,眉宇间成熟稳重,温润的气质像是澄净的玉石,黑色的厚大衣,鸽灰色的围巾,在看见江雪樵时,愣了片刻,继而笑弯了眼,这一笑,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
“来。”
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张开了双臂。
江雪樵快跑几步,逆着人流,扑进了韩舟的怀抱。
新年的钟声准时响起。
韩舟摸了摸他通红的鼻尖,有些心疼,“这么冷的天,怎么还来了?”
“来接你回家。”江雪樵看着他的眼睛,“新年快乐。”
回家两个字触进了韩舟内心深处,异国漂泊三年的两人,最希望的就是一个温暖的家。
他抱紧了怀中人,“好,回家。”
今年的冬天还是很冷啊,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好像靠着暖和的围炉,再也不会孤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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