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拾叁
早朝散去，沈煜渊一回殿内宫女们便迎上来替他更衣，脱去累赘的朝服，换上舒适的藏蓝缎袍。
等他再回到殿内，宫女们正在布衫，她熟练的摆上了两副碗筷，这几日，霍湛英总是会和沈煜渊一同用膳。
而霍湛英本人，此刻却还在无面楼的诏狱内，她倚在门口，押送的囚车后拖着锁链，刮在地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楼主！”
左肩乍然被人拍了一下，蜜魄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带着狡黠和戏谑的眼神望过来，靠在她旁边：
“今日早朝的事，咱们楼里都传遍了。”
“还未下朝的时候，我们楼里花部的人一个个都想去趴殿门，还是被阿弟叫了回去。”
说完，她还悄悄的扯了扯霍湛英的衣角，眉眼间有几分担忧：“不过楼主，那些大臣说的话也太难听了，要是当谏臣就能这样骂皇帝，那这官当的可真是轻松啊。”
“那群谏官都这样，一个个都想效仿前人死谏，好青史留名，不过这次倒是在我意料之中，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要当皇后，若我是皇帝的臣子，我何止是要制止，怕是更多手段都得用上。”
蜜魄眼神里流露出不满：“楼主你总是这样，那些人就是找茬，不过他们这样做到也有利于楼主，不然问题积攒下来，总有一日会出事的。”
霍湛英敲敲她的额头，含着笑，眼底却不达笑意：“别瞒我了，其实楼里争议也很大吧，毕竟在皇帝手下做臣子，和在皇帝身边做皇后是两码事。”
“我们也是担心嘛，毕竟那人未来还有可能要纳三千佳丽，还有，若是有了孩子，皇室内部污遭，免不了他们会耳濡目染。”
她抬手抚上蜜魄地肩膀，半是叹气半是带着些无趣的意味：“你啊，还是把身份这一层看得太重要了。”
“其实皇后也好，无面楼主也好，最重要的地方在于，人要在享受身份带来的权力的同时，又不能被身份带来的责任压垮。”
“这世界上没有吃下无需付出代价的蜜糖，这点你清楚的。”霍湛英一直目送最后一名囚犯入了大牢，眼底闪着坚毅果决：
“机会是吊在悬崖边的肉，上有秃鹫蠢蠢欲动，下有山崖万丈深渊，若是偏安一隅，惧怕危难，那么肉永远都拿不到手。”
“皇后的身份不过是一纸契书，而我用它换来的——是兵权。”
“唳——！！”
寒沙展开双翅，翱翔在开封上方的云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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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煜渊靠在膳桌上，不耐烦的把玩着手边的汤匙，忽而殿门被人打开，从外头走进来个人影。
他眼睛一亮，立时从凳子上站起来，快步迎了过去。
霍湛英拿起小宫女呈上的帕子擦擦手，外头的温度有些低，她的双手冻的有些许发红。
沈煜渊见状，一把将她的手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对方，他在触及那冰冷地双手时不由得蹙起眉，眼底划过一丝不满与心疼：“外头那么冷，阿英只穿这点怎么行呢？”
霍湛英没有披大裘，只穿了套玄色绣银线的冬衣，她脱了朝服就直接奔诏狱去了，没有空闲时间更衣。
“押送犯人进京是大事，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被押进大牢才会安心。”
沈煜渊闻言扬起嘴角，拉着她在膳桌旁坐下，殷勤的为她上一碗杏仁粥。
霍湛英看着周围站着地一排排宫女，不明所以的看着坐在她身边的沈煜渊。
沈煜渊催促着她快些用膳，眼角弯了弯，隐隐含着某种期待直勾勾的盯着她。
霍湛英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喝了两口粥，发现他还在盯，忍不住出声问：“怎么了？”
话音一落，沈煜渊摇了摇头，嘴上还是挂着笑：“无事，我就是觉得好不真实。”
“一转眼，阿英怎么就愿意嫁给我了呢？”
霍湛英闻言放下碗，浅浅的笑着：“怎么，你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沈煜渊眼底光有一瞬暗了下去，他垂下眼，掩去那一瞬的异样，勾着嘴角伸手就要再给她盛一碗：“不，我不在意。”
他地手指无意识的在颤抖，很明显，他在下意识的逃避这个问题的答案，霍湛英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最终，还是主动的摸上了他的手背。
沈煜渊的身体一下就僵住了，眼神死死盯着二人交叠的手。霍湛英给一旁地曲商使了个眼色，曲商立刻会意，带着所有宫女撤出内殿。
即使还未入深冬，紫宸殿内也已经烧起了地龙，殿内的温度好似不断攀升，彼此的体温是那么炽热，衣物摩挲细碎的声响中，还掺杂着暧昧的水声。
霍湛英不知何时坐到了沈煜渊的腿上，他眯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眸底含着翻腾汹涌的欲海，眼角泛着异样的潮红，微微抬着头去亲吻她的下巴。
像是啄米一样连连不舍的亲了几下，最后还是她主动低着头吻了上来。
他们都没有闭眼，与沈煜渊不同，霍湛英无论如何情动，眼底也始终保留着一块坚冰，她在观察沈煜渊，将男子被**搅乱的样子尽收眼底。
沈煜渊的眼底已经迷失，他不自觉的吻上了她的脖颈，顺着嫩滑的皮肤向上，最后咬上了她的耳垂。
霍湛英今天戴了一对简单的珍珠耳坠，他将那珍珠连着那一处小小的肉含在温热的口腔里，霍湛英攥紧了沈煜渊的衣袍，冰冷的珍珠连同滑腻的触感，使她生出了几分痒意。
“啊……”
沈煜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间，手却在快要触及衣带时被霍湛英制止了。
迷蒙的爱欲乍然中断，沈煜渊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举动不当，眼神慌乱的挪开目光：“抱歉，这应当是婚后才能做的事，是我太过轻浮。”
但他嘴上这么说，抓着她大腿的手却没松动分毫。霍湛英扬起笑，似是在嘲笑他的小性子。
“好了。”她把他的手从她腿上拿开，退了一步坐回凳子上，伸手也给他盛了碗早膳，沈煜渊却没有拿起碗，而是说道：
“是啊，接下来我们来谈正事吧。”
“大婚！”
“国师。”
霍湛英蹙起眉，语气里带上了训斥的意味：“你这么快就忘了早朝上的事了？国师一定要去见的，不商量婚期怎么办封后大典？”
沈煜渊的脸色却未变，仍是笑着，嘴角绽开一抹笑：“用不着那老头起卦，我也会算卦啊，今日是十月甘二，我们的婚期可定在下月初六，天德合日，最合适不过。”
闻言，霍湛英反而更多是诧异，沈煜渊何时会算卦？她与他待在一处相处了快有十年，从不曾见他对这些事情起兴趣。
这样想着，她也问了：“你何时学的算卦？”
沈煜渊一顿，接着便垂下眼，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现在也不能不老实回答：“在我六岁时，国师起卦说龙脉虚微，大周将衰。”
“父皇忧虑了好一段时间，他生怕自己会背上亡国之君的名头，就想着请国师出手改运，为了巴结，他想送一个皇子去他的座下当弟子。”
霍湛英立刻便明白了：“你是嫡子，当弟子要清修，其中必定要受苦，崔太后当然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所以就选中了你。”
沈煜渊扬起嘲讽的笑，想起从前的事时，眼中满是寒意：
“是啊，但国师也没收我，那老东西也不派人把我接回去，两个人踢了半天皮球，最后把我没名没分地在国师那儿了，还好那云栖屿还有别的修道者，我就和其他小道童待在一处，直到一个多月才派人来接我下山。”
“我和那些小道童同吃同睡，一同念书，自然学了些本事。”
想起往事，他总是说不出的失望低落，那段黑暗的日子他就像一只老鼠，爹不疼娘不爱，兄弟不睦，皇宫内连个小太监都能奚落他，大家都能欺负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的国师，又如何会看顾他呢？
霍湛英知晓了他与国师的往事，脸上少了几分愠色，带着些宽慰的意思抚上了他的脸，温和的和他对上视线，眼底的坚冰外层化作了春日的流水，含着笑道：
“我知晓了，可我还是要去见国师，不然怎么堵上前朝的嘴，若你想起往事伤心，我便自己一人去，你在紫宸殿安心等我回来。”
沈煜渊拉上她的手，接着道：“可那国师未必会见阿英，他是出了名的冷心冷肺，脾气古怪不像个正常人，当年老头都没能见过他几面。”
“倒是有几分意思，他真的活了那么久吗？”
沈煜渊听到她仍不肯罢休，反而还来了兴致，直接垂头摊在了桌子上，险些将碗打翻，闷闷不乐的缓慢点了下头。
霍湛英看他这样心下也有了思量，因着国师从不参与党争，加上云栖台上都是道士，他们极少下山，除了和皇宫以及各地的上供，甚少有人踏足，她的无面者很难混进去，自然而然地也没有多少资料。
虽然国师除了名的脾气古怪，但是试还是要试的，尽管没有抱太大希望，但霍湛英还是给云栖屿的坐忘阁递了拜帖，希望可以面见国师。
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是，国师竟然很快给了回复，还是云栖台的道童送来的。
挽着道士髻的小孩子看着身形矮小，脸上的肉却不少，一整个圆圆的像只汤圆，还带着健康的红晕，背上背着个大大的斗笠，上头还有残雪。
小道童眼很小，加上脸上有很多肉，挤得众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到底是睁着还是闭着的。
他面对着两人，站在温暖奢华的殿内，脸上没有一丝局促，好似只是在和两个普通人说话。
伸着小胖手拍了拍身上的余雪，接着从自己的小包裹里拿出了封信。
霍湛英拿到手里一看，也不能称得上信，就是一张空信封，上头只写了一个鸾
跂鸿惊的字：
许。
霍湛英放下信，与身边的沈煜渊对上视线，两人都明白对方的心思：
果然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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