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城卫叫瑜桐,正要带几人赶往衙门。
佳泽扶着墙,终于缓了过来,两腿不再发软:“我想回家。我一声没吭就在外头过夜,我娘她定是忧心忡忡的。至少我得去和她打声招呼,道明白接下来几日都不回家住。不然,将来回家会被打死。”
许巧星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是。这事要和家里人讲一下,别叫他们担心。”既她已陷入坛主偷猎之事中,一时三刻解决不了,那侯景不知生死,坛主在这之前更是放话称若坏他的生意,多的是人要来报复她。
黑户的事只好暂且搁置。
那夜进客栈的人,不仅有她,还有郝乐宁,司机和陈哥。侯景那边不知有没有与旁人提及,万一那边气急败坏,殃及到郝乐宁几人,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她最起码得去提个醒。
鹤然更是急匆匆地打听他家里的事。
瑜桐被三个人围在中间,感觉此事有点棘手。她亦担忧潜藏暗处的敌人会对三人亲属下手,作为恫吓胁迫的手段。她思来想去,索性提议道:“我找人带他们一同来衙门住上些日子,直到珪源大人与蓝叶大人办完此案。这样一来,你们也可以稍稍放心。”
许巧星虽不愿郝乐宁等人接触衙门,可实在黔驴技穷了。
三人忙不迭道谢。
瑜桐拉过一人协商,可那人却道:“咱们衙门里,住得下这么多外人吗?得安排妥善啊。”
“那是自然。腾出数间城卫舍吧,咱们的人可以挤一挤,有些人亦可回家住。咱们这段日子估计会忙得头不沾枕,轮流换班,剩余的房是够用的。”
那人点头,又被另外一人托付去办事,转身走了。
瑜桐带他们穿过小巷,前去衙门。
街上安静无声,一片昏暗,仅有数盏街灯亮着。许巧星问过时辰,已是寅时三刻,她忽然想起陈哥的工作是该寅时出来清扫大街,可道路上空无一人,仅能听见他们一行人的走路声。
她问了,瑜桐解释道:“昨日下的令,夜间除了医馆药铺相干,其余事宜皆不可擅自出门。涤路工作被划去白日了。”
帝休林在羽冠城东北方,衙门坐落的位置则偏西,横跨半个羽冠城。城卫来时,同乘一辆兽车,正停在巷口。那兽车自然是给急着回去递消息叫人的城卫用,故而许巧星几人得一步步走回去。
途经问雅路路口,许巧星遥遥望见远处有一道淡红光柱直冲云霄。
“那是……”她站住了,不由得蹙眉,“圣塔?”
鹤然顺着目光,看了一眼,道:“是。”
许巧星想起她因误闯白沙镇的圣塔,险些耳聋的那趟经历,心中发怵,迟疑了一下:“可那边的方向,不是城内那棵苍天巨树吗?”
“羽冠城的圣塔正是在树中。二者在百年前本相邻,可树愈长愈大,便渐渐地将圣塔包裹其中。王城派人来动用秘法,将树与圣塔之间开了一道可供人行走的小门,这才能进塔祭拜神明。相传,那些人试图移植一根活枝去王城,可乍然换了土壤,那新苗不过是勉强存活罢了。”
佳泽道:“我听过一说法。正因那棵树与圣塔融为一体,得到神明庇佑,这些年间才变成如今这模样的。”
瑜桐见三人停下交谈,不得不催促。她得蓝叶吩咐,此事重大,战战兢兢,一路上手搭在剑柄上,警惕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生怕有心怀险恶之人出现杀人灭口。
半路上遇见在街头巡视的城卫,瑜桐隔着点距离,没让许巧星几人靠近,她率先走上前去,却并没解释她领着这么些人的缘由,仅说是上面的吩咐。
等到了衙门门口,天边已泛白。
衙门内已得到蓝叶消息,乱中有序,蓄势待发。不少城卫已上山杀敌,数辆兽车正风驰电掣地驶过,瑜桐护着三人让开道,等兽车离去后再踏入侧门,又见几人手握磨好的利刃,步履匆匆,前前后后跨过门槛,来不及给旁人一个眼神。
练兵教场上传来一阵猛烈召集鼓声,使听者不由得一愣。
“你们跟我往这边走。”瑜桐不想这三人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带他们走较为偏僻的小道,“之后的事不用各位费神,你们遭受飞来横祸,既到了这儿,只需安心休息几日。先好好睡一觉吧。”
许巧星整夜奔波劳累,精神紧绷,身心憔悴。她走到城卫舍时,双腿已累到毫无知觉,仅能机械性抬腿支撑她来到床边。
瑜桐给几人找来洗过的床单被套,说自己会在床边守着,片刻不离,直到他们醒来。许巧星强行撑着沉重眼皮,胡乱换完后就脱了鞋子,一碰枕头就昏睡过去,睡得不省人事。
噩梦不断。
各式武器兵器,刀光剑影围着她打转,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漫天火光中传来凄厉惨叫,哀鸿遍野,有穷凶极恶之辈出言威胁,刀剑相向。她仿佛落入一张精密的大网,不论怎么挣扎,愈陷愈深。
忽然有一道声音喊她,她急急忙忙回头,却见是一张露着尖牙的血盆大口,将把她的脑袋咬下,吞入腹中。
许巧星陡然惊醒,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脖子,脖子上似仍残留痛意。
门口传来说话声,放得极轻,模糊不清,听不清话中所谈论内容。是瑜桐微开门缝,与门外人交谈。
她的背影挡住了外头,许巧星不知她正在与何人说话。
瑜桐听见动静,扭头一看,对门外人比了一个噤声手势,接着走向许巧星的床边,低语:“你家里人来了,就安置在隔壁房,你要现在过去吗?”
许巧星闻言,呆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么快。她睡眼惺忪,盯着瑜桐的眼,又望了望那扇门,反应过来,立马点头。
佳泽仍在沉睡,也睡得极不安稳,翻来覆去。而鹤然早已不见身影。
她回头望向窗外,天气阴沉沉,分不清到底是上午抑或是下午。她做了许久的梦,浑浑噩噩,醒来时出了一身粘腻的汗,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你还好吗?”瑜桐见她仍坐在床上不动,似不太舒服,“你们睡时,我已请医官来瞧过了,身上没重伤,只须静养。她开了药,待你们用过饭,就可服药了。你若哪有不适,记得和我说,我再去请人来一趟。”
“谢谢。”
许巧星缓了一下,下床穿鞋。
她方一起身,险些摔个踉跄,幸好瑜桐眼疾手快扶住了。
因许巧星不要命般跑了半宿,又挨了打,四肢酸痛僵硬得就像块石头。她挪了两步,适应了一下,走向那扇没关紧的门。
门外是郝乐宁。
许巧星猜到了。
可她见了郝乐宁,一时语塞,因有衙门的人在场,不知从何说起。有些话不适合被穿越者以外的人听见。因为她第一句话就想提,咱们等这案子办完,就从羽冠城逃走吧。
郝乐宁上下打量她。虽从瑜桐口中得知许巧星没大事,但亲眼见她没缺胳膊少腿,能自己站起来走路,就算是面如死灰,也终归是稍稍放心了。
“我……”
“我听说了。”郝乐宁道,尔后她又对瑜桐说,“谢谢你们救她回来。”
瑜桐答那是该做的。她退后半步,道:“那我就不打扰了。有事喊我。”
因所要照看的人太多,瑜桐怕应付不过来,出了差池,她只好请示珪源,得到准许后又喊了旁的信得过的人一同护卫。不过就算如此,瑜桐劝诫众人平日不要擅自外出,吃穿用住皆在城卫舍内解决,若需什么用什么,说一声就会有人送来办妥。
许巧星跟在郝乐宁身后,走向隔壁房间。
无意间望向对面,门扉半敞,一女子坐在鹤然身边落泪。她认出来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云霞,查出佳泽所买玉佩是赃物的人。原来她是鹤然的母亲。
郝乐宁推开门,许巧星走了进去,见司机与陈哥坐在窗边的桌旁,桌上放着用布包裹起来的行囊。
他们站起身:“听说你受伤了?”
许巧星浑身作痛,可不想把自己说得太惨,便道:“瑜桐请医官看过,不是很严重。”
郝乐宁在她身后关上门,叹息:“受了罪啊。那医官说你挨打了。”
“那我也差点反杀打我的人。”许巧星笑了笑,眼中却没笑意,一片晦暗。虽此事的缘由与罪魁祸首皆不是她,可将郝乐宁几人卷入此事的是她。她心底有些忐忑,保不齐其余人对她有微词。
她不想给别人带去麻烦。
刚死里逃生,她对这一事实尚且有点懵。可面对郝乐宁几人的面孔时,她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也是受害者所以可彻彻底底将愧疚之情抛掷脑后。
许巧星讪讪开口:“对不起,我……”她说得有些语无伦次。
郝乐宁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她给司机和陈哥使了一个眼神。
三人安静地听她说完,过了半晌,郝乐宁说:“我们接受你的道歉。不过,这不是因为你真的做错了什么,而是这些话说出来会好受许多。”
许巧星怔愣在原地。
“你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做到最好了。不用太苛责自己。”
郝乐宁上前一步,给了她一个拥抱。
此时此刻,山中。
重重绿浪碧滔之下,暗掩浓重杀意。地上断了不少枝叶,仿佛狂风不久前于此肆虐,掀开深掩在羽冠城郊外的痼疾沉疴。
蓝叶扫视一圈,着一身沾满血污的战甲,问:“抓到了吗?”
“没。”答话的人摇头,“学宫有师保找您。”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学宫得知仍有一考生被困山中后,无论是师保还是学生,不少人纷至沓来,称要在已肃清敌人的林子中搜救考生茂生。
可蓝叶尚且不清楚所谓的坛主故交是何人。
学宫在羽冠城举足轻重,失踪的本就是学宫大考考生,此案更为学宫与衙门同办。
即便蓝叶想将学宫排除在今日之事外,可衙门人手匮乏,既要杀敌又要搜山救人,又要守在城内卡口提防有人趁乱挑事,更有一部分人在珪源的带领下,与大旺那边内鬼谨慎周旋。蓝叶倒是想派人封锁整座山,将学宫的人全拦着在山脚,可顾此失彼,这是不可为之的。
于明面道理,说不通。于实际能力,做不到。
“你算一下杀敌与俘虏人数。”她又问,“我们这边呢?伤亡如何?”
“伤者没计,光我所见就有三十多人,医官与师保正在救人疗伤。而因伤太重没救回来的城卫同僚,暂有五个。”那人说完,哽咽住了,侧过脸飞快地擦了一下眼角,“阵亡城卫,其中一人是……是我一同长大的好友。”
蓝叶心里沉甸甸的,没说话,拍了拍对方的肩。
“幼时家里没什么钱,可我总馋,她常常将自己的零嘴分我。今日来时,她还同我讲,等领了俸禄,要与我去……可怎么……”
待那人抹去泪水,转身离去,蓝叶郁郁地揉了揉眉心,收敛好眼底戒备,面无表情,抬眼看向朝自己走来的师保同颐,心不在焉地抱拳回了一个简礼。
二人刚准备交谈,远处传来一道惊慌失措的叫声,引得众人侧目而视:“找到茂生了!”
找到了?
蓝叶顿时察觉此人神态有异。
同颐蹙眉,他认出了来人。那人亦是位师保,往日稳重自持,可如今声音发颤到变了调:“茂生他死了!是……是乱灵症!”
那师保全然顾不及有数名学生在场,众目睽睽之下出言无状,几乎要哭出声:“我们今日上山的人,全完了!”
准备进入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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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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