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微云做了些破碎的梦,梦里有时是她趴在父亲肩头睡觉,有时是被母亲拍着背哄睡,都不长久,唯独朦胧的暖光依旧。
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在窗外的雪地上了。朱鹤闻在窗边写画着什么,她披衣起身,只觉头脑一清,甚为精神,昨天的大喜大悲都过去了。朱鹤闻见她起来,揭掉正写的那张纸,贴在桌边,揽衣起身道:“醒了?”
慕微云奇道:“怎么画这么多符?”
朱鹤闻笑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慕微云又说:“怎么让我睡那么久,你不睡了?”
朱鹤闻道:“还能睡午觉,我也不困了。”
于是慕微云打水来,两人在院中烧了热水洗脸。钟长静他们经过,笑着打趣道:“怎么,住在一起,洗漱也要在一起么?”
朱鹤闻脸一红,扬声道:“别说这些话!等下正堂集合,我们有事说。”
钟长静笑道:“什么‘我们’,这就叫上‘我们’了?”
慕微云已经洗好,用水抿了头发,笑着说:“说得很是,正是‘我们’。”
这话说得胆大,朱鹤闻脸上又泛红,慕微云含笑,窈窕地走开了。
早饭后,大家聚拢,慕微云才对众人说了朱鹤闻的构想。周修齐第一个同意,说:“如今必须这么做了。”
钟长静则颇有疑虑:“我们没下过山,说白了,都是花架子。你们敢去碰那种大妖怪吗?”
慕微云的顾虑也正在此,她说:“所以我们先查,有没有我们有把握降伏的妖鬼。没有的话,只能先和村里的妇孺接触,努力改善情况。”
大家几下商量定之后,周修齐和朱鹤闻去了,钟长静则和慕微云一起往山下走,准备去查查周围的非人之物。
山风拂面,慕微云和钟长静走在长长的斜坡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良久,钟长静才说:“微云姑娘,我有点害怕。”
慕微云看着他,这个年轻人虽然皮肤黑了些,却依然是在家时那样的细腻纯净。她没有责备他,只是问:“怕什么?”
“我们都没和妖怪打过交道,不会有死伤吗?”
慕微云说:“所以我们只是量力而行,如果招架不了,也不要勉强。”
钟长静想了很久,还是继续说道:“其实我们私下说,想的是这样——要不然我们还是不要除祟了吧。”
慕微云顿步,挑眉问道:“什么时候商量的?”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大概是刚到杏渡的时候。
这些修士,叛变父母家族,是正义上头,但是真刀真枪去拼命,却不是人人都敢做了。
毕竟宣示立场容易,贯彻立场却难如登天。
钟长静闻言涨红了脸,说:“我知道这有些懦弱,但是从我们的实力来讲……”
“我知道。”慕微云说,“我想听听,你们如果不打算真刀真枪去除祟,还打算做什么。”
钟长静鼓起勇气道:“我们打算先分发一些符咒给村民,然后……帮他们多做做法事……”
他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估计是被慕微云盯毛了。慕微云轻笑一声,说:“然后呢?等邪祟来了,让村民们把符咒往它们脑袋上砸吗?”
钟长静显然也知道这不太现实,闭嘴不语了。
慕微云叹了口气,说:“我不劝你,今天下去,查一查当地的邪祟之后,你再来跟我说。”
周修齐跟着朱鹤闻进屋之后,不由得“哇”了一声。朱鹤闻笑道:“看出什么了?”
满屋满墙都贴着刚画好的黄符,朱砂熠熠、符纸飘飘。周修齐开玩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里面镇了什么呢。”
朱鹤闻领他进来,说:“还有呢?”
周修齐看了看,认真道:“这些都是符咒的‘地基’,还不算是完整符文。你是想拿它们卖钱?”
民间确实有贩卖简单符咒的人,但大多作用微弱,顶不了真正的邪祟,因此生意很差。
朱鹤闻微微一笑:“我打算拿它们做教具。”
“教具……”周修齐恍然大悟,“你打算教村民画符?”
朱鹤闻点了点头。
周修齐拍手笑道:“聪明,聪明!”
白送白教,就算是不喜欢,来玩一玩又如何?带孩子学点东西,大人也不会太反感。
其他少年们也纷纷认可,夸得朱鹤闻面上微红,他轻声咳嗽道:“还不是微云教我的。”
一个叫陈抱平的少年笑道:“鹤闻兄,连‘微云’都叫上啦?”
朱鹤闻自知失言,不再搭话,只是默默收了所有符文,分给他们,说:
“这些符画得差不多了,教孩子们添几笔,就能见效。”
小孩子们见到火焰刷拉一下腾起,肯定咋咋呼呼,又很喜欢、又觉得厉害。
周修齐补充说:“最好到村里广场去,干活的妇人们也能看一看。”
画两笔就能点火、召水,这些自然会变成家中夜话的谈资。
事情果然如他们所料,虽然大人警告过不许靠近他们,但当朱鹤闻凭空变出一滩水时,小朋友们还是忍不住聚了过来。
朱鹤闻蹲在一群孩子中间,问道:“好不好看?”小孩们齐声说:“好看!”
周修齐补道:“想不想学?”
“想学!”
有几个母亲、祖母看见是他们,冲上去就要把自家小孩拖回去。小孩们自然不愿意,扭扭捏捏地不肯走。朱鹤闻也不恼,趁机说:“祛病的符咒要不要?”
那几个女人对明火符不感兴趣,但是一听祛病,也不由得慢了下来。朱鹤闻继续说道:“百病不侵,灾厄退散!”
古往今来,“白送”这个词就不会缺吸引力。有个年轻女人推了推自己儿子,那小孩也懂,跑过来抬起头问道:“大哥哥,不学画符,可以拿吗?”
朱鹤闻笑道:“当然可以呀,喏,这个拿给你娘,去吧。”
那女人站在远处,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朱鹤闻也不计较,继续对孩子们说:“学么?学就自己搬个小板凳来。”
如此一来,小孩们齐齐欢欣,加上大人还都在地里忙活,没人看管,很快就都搬了板凳跑回来了。几个妇人为了看管自己的孩子,也拿着针线活计坐到后面。
人一多,朱鹤闻使了个眼色,几个女修就上前坐到女人们中间。她们都是年轻姑娘,天然带着笑脸,和那些村妇攀谈起来。
“你们里面,是不是有个逃婚的姑娘啊?”
姑娘们“嗨”了一声,说:“不过是有过婚约,不是逃婚!”
“她还是陛下亲自派人来接,去夫家完婚的呢!”
这都是之前统一好的,关于贾令颐的说辞。村妇们似懂非懂,“哦哦”两声,羡慕道:“皇帝派人来?我还没见过比县官大的官儿呢。”
女修们笑道:“一传十,十传百,总有乱说的人。可是你要想,朱颜剑主怎么会掺和别人私奔的事呢?”
从小听着历代朱颜剑主故事的人们将信将疑,但好在是听进去了,朱鹤闻微微松了口气,继续专心对付孩子们去。
闹着闹着,不觉夕阳西下,耕作的人们也要回来了。鉴于男人们的态度还不清楚,朱鹤闻准备收摊走人,就在这时,一个小孩拉住了他的衣角。
这孩子虎头虎脑,是曹敏的侄儿,曹敬的幼子。小男孩踮起脚,悄悄问朱鹤闻道:“哥哥,你们这几天,还是不要来了。”
朱鹤闻看他明明玩得开心,心下不解,问道:“为什么?”
小孩眨了眨眼,说:“我爹爹不喜欢你们!”
朱鹤闻看他一脸着急,蹲下身看着他,心软道:“谢谢你,可是我们是必须来的。”
“不要来!”小男孩跺了跺脚,脸都涨红了,“我昨晚听见我爹说,要是你们再来,就要报官赶走你们!”
朱鹤闻叹了口气,说:“你觉得,我们是为什么来呢?”
小孩不太理解,只觉得这群人带来的东西好玩,不想让他们被赶跑。
朱鹤闻便笑了,摸了摸他的头,说:“你爹爹误解了,只要我们做更多好事,迟早可以和你爹爹解开误会。就像两个小朋友吵架了,如果两个都等对方来道歉,就会永远做不成朋友,对不对?”
小男孩似懂非懂,捏着衣角,小小声道:“那,大哥哥要保证,不能被赶跑。”
朱鹤闻温柔地笑道:“我保证。”慕微云和钟长静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满地的夕阳里,朱鹤闻的身影拉得很长,蹲在一个小孩面前,认真地和他说着话,既不急躁,也不高傲。
慕微云偏头对钟长静低笑道:“你看他。”
钟长静经过今日的探听,心情正沉重,闻言也只是勉力笑道:“真有耐心。看起来,他们成功了。”
慕微云讶异地一挑眉,说:“我们也成功了呀?不要那么垂头丧气,你想,我们下山,不就是为了打听消息?”
钟长静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摇头道:“我真的没想到……会有那么恐怖的事。比魃僵还恐怖。”
慕微云微微摇头:“这种事还多呢。你怕吗?”
钟长静反而说道:“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把那水鬼,杀了祭旗。”
贾令颐和白雪儿都没有正式下线!后面会有戏份w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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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跬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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