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坡头村北方山中。
慕微云咬着布条,把刀柄一圈圈缠好。她将那大刀在手里掂了掂,觉得比刚拿到时趁手许多,于是笑道:“走吧!”
坡头村的河流上游,是一座洞穴。传说,那里面盘踞着当地最恐怖的怪物。每年夏天,它都会发大水淹没下面的村庄和农田。
“很经典的传说故事。”周修齐颔首道,“还有细节吗?”
他独自走在前面开道,除了佩剑外,还拎着一把柴刀,分草如分水,游鱼般自在快速。
钟长静在后面跟得费劲,一边连呼哧带喘地说:“民间传闻……此物名为‘洛神怨’,是淹死之人的冤魂所化……哎哟周兄,等我一下,好滑的路!”
慕微云拉了一把钟长静,补充道:“当地人认为,水鬼只有吞噬了新的死者,才能转世往生。”
周修齐问道:“有关于形貌、大小、出没时间的规律吗?”
慕微云说:“没有人见过,但它偶尔会出来觅食,路上常有被撕成两半的野兽尸体。”
周修齐沉思道:“有实体,可以排除鬼类了。”
能吃东西,肯定不能是靠吸人精血为生的鬼类。
慕微云说:“不是鬼,比较好捕杀。”
“今年的水患才过,正是它作祟完毕,蛰伏的时候。此时除祟,机会最佳。”周修齐说。
慕微云摊开卷轴,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山洞:“此地就是洛神怨的老窝。”
前面开路的周修齐回头看了一眼,讶异道:“怎么会在水源上?”
慕微云点头道:“这就是问题。如果邪祟盘踞了上游,下游的水肯定会出问题。”
周修齐道:“除非,‘洛神怨’并不在那里。”
忽然,山谷里起风了。草木纷纷摇动,除了花草的气息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气。
有东西来了。
慕微云手掌向下一按,所有人应声伏在草丛中。
前方有什么东西,正簌簌地爬过草丛,向他们游过来。腥气越来越重了。
三、二——
钟长静头皮一麻,饮冰剑出,直斩向那东西!
一段血淋淋的蛇尾“啪嗒”摔在众人眼前,林中黑影一闪,倏忽便消失了。
好半天之后,钟长静迟疑道:“这是……洛神怨吗?”
慕微云用刀尖戳起那节血肉,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被臭得快吐了。她丢开它,说:“不是。”
“那这是啥?”
慕微云说:“它的食物。”
钟长静睁大了眼。碗口粗的大蛇,只是食物吗?那洛神怨本体有多大?
周修齐也有点犯怵,这才过来,问道:“它跑了?”
慕微云说:“它无意攻击我们,不知是为何。”
钟长静摇了摇头,说:“这么大的东西,我们能打吗?”
慕微云点头道:“能打。”
“为什么?”
“因为它不是洛神怨。”
“啊?”
慕微云叹了口气,说:“洛神怨的传说,是怎么说的?”
“水鬼冤魂所化,必须要吸食生魂,才能转世往生?”
周修齐听出了不对:“它是吃魂的,不是吃肉的!”
慕微云赞许道:“很对,就是这样。洛神怨可是能策动河水的怪物,怎么会亲自跑出来捕猎呢?”
钟长静并没有被安慰到,崩溃道:“那这座山里,除了洛神怨,还有一个大怪物?”
慕微云笑道:“正是如此。”
“你笑什么啊?!”
慕微云看钟长静实在接受不了,于是正色道:“只要它吃肉,我们就能设陷阱捕捉它,不用拼刀。这样说好点吗?”
钟长静吐出一口气,哭丧着脸说:“好点了。”
周修齐失笑道:“别紧张,这还不是最坏的可能性。”
钟长静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什么?!”
“最坏的可能性……”慕微云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双生。”
慕微云一听,就知道周修齐比他们都有经验许多。
虽然图谱上妖精都是单个的,但现实中,很多妖鬼都会共生。吃肉的保护吃灵的,吃灵的帮吃肉的诱拐食物进来,这倒也无可厚非。
怕就怕这东西和洛神怨的关系不简单,两者是相互依存,共生共存的。
慕微云道:“今天不能去探洞穴了,我们换条路,去看看这片的地形。”
钟长静正有此意,立刻赞成。其他心有余悸的少年们也双手同意,于是大家赶紧爬起来,拍拍土就往山上走。只有周修齐跟在队伍的最后,慢慢地观察着沿途的植被。
忽然,一缕青色布料,映入他的眼睛。
青衣飘飘,掠过枝头轻雪,扫下一片落白。胡望山身后的小童飞奔着追他,可他却不等他们,兀自加了脚力,飞速便到凌绝殿门前。
凌绝殿通身白玉,雪落在屋顶上,都化进这纯白色里。胡望山一个脚印踩上去,松软的细雪便压成一团冰,卡在台阶里。
“大掌门,大掌门! ”
大门徐徐敞开,苏一念正和容姝媛坐在殿中下棋,看到胡望山来,容姝媛起身道:“徒儿告辞了。”
苏一念笑眯眯道:“去看看你师叔,叫江玉镇好生服侍。”
容姝媛无奈道:“师父,人家是远客,怎么好使唤?”
公主飘然离去,一眼都没多看胡望山。胡望山也懒得和小姑娘计较,直接坐了公主让出的位置,一拳砸在桌面上,恨声道:
“大掌门,您还不出手吗?”
苏一念用灵力温了茶递给他,挑眉道:“圣旨已下,你要我抗旨?”
胡望山重重叹了口气:“您真是疯了,为什么放公主下山,去求圣旨?”
“你觉得,我们不退步,那位陛下就保不住慕微云?”苏一念笑道。
“现在陛下亲口承认她是好人,我们怎么办?”胡望山皱眉道,“贾令颐也跟韩氏走了,把柄也没了!”
苏一念吹了吹热茶,说:“自有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胡望山焦急道,“大掌门,您不知道,现在人心浮动,人人都要问个明白,朱鹤闻在刑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问明白,然后呢?”苏一念反问道,“替天行道?弃道不修?”
胡望山道:“您以为没有这种人?现在好多小辈都离开家门,准备去杏花渡雪了!”
苏一念笑道:“走的都是小孩。”
胡望山急道:“小孩走了才可怕!”
苏一念问道:“走了哪些?”
“三山五岳,年轻的世家子弟都在闹事!”
“你也说了,世家子弟。”苏一念含笑道,“怕什么,吃点灰尘、摔个跟头,想一想爹娘,也就回来了。”
“其他人呢?”
“其他人不会走的。”苏一念笃定道,“而且越查下去,越不会走。”
胡望山怔住了,似乎想通一些。
玄门用大阵抽人灵力,供养自己,听起来确实邪乎,但是仔细查下去之后,并没那么可怕。
仙山少、仙客更少,几百个人养一个仙客,一人拿出一年寿命,都绰绰有余。其实细算下来,分摊到每个人头上,玄门也所求不多。
那么比起下山之后,短寿而亡,让别人少活一两年,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流了血汗又流泪的日子。
想起自己父母费尽全力的供养、自己几十年如一日的苦修,再想想别人只少活一两年,怎么选择,都不用劝。
苏一念见胡望山已经明白,微笑道:“所以,不着急了?”
胡望山心思一动,说:“玄门内的问题先不谈,若是陛下借慕微云,进一步进攻,那怎么办?”
苏一念笑道:“你们有办法,不要来问我了。”
胡望山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思又急了,问道:“什么办法?大掌门,求您别叫我们猜了!”
苏一念悠然道:“坡头村,属于泾州,是匡山钟氏的辖地吧?”
胡望山说起这个就恨:“那钟长静!可恨 !”
苏一念说:“欸,不要说那孩子。匡山钟氏能娶到胡氏女,是因为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胡望山身子一僵,随即笑道:“不就是掌门勤勉,每次交给玄青门的灵气,都比规定的多一些吗?”
苏一念的折扇“啪”地合上:“嗯嗯,成绩颇佳,可喜可贺。”
胡望山已经想起,匡山钟氏那边的事了。他努力笑道:“大掌门的意思是,让钟家去招安钟长静?”
“那孩子现在热血上头,追不回来的。”
胡望山又说:“那就是让钟氏夫妇去当肉盾,不让钟长静他们出门?”
“别说这些孩子话,来糊弄我。”苏一念轻笑道,“胡望山,泾水上游,山洞之中,藏着什么?”
胡望山瞬间僵住了,片刻后,他低声笑道:“果然瞒不过大掌门。”
“你们让它长了几百年,替你们吃了多少人,收了多少灵气,星辰大阵早都算好了。”苏一念道,“我不曾清算,是留你几分薄面。”
胡望山在这冰天雪地中,竟然生了一丝细汗,连忙说:“多谢大掌门恩典。”
“钟家既然豢养了那东西,就有办法控制它。”苏一念伸出修长的手,将棋子一颗颗拣回棋壶里,“要怎么做,还需要我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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