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艺术大厅。
人声像潮水一样一波一波地拍打过来,空气里混着百合花浓到发腻的香气,还有年轻人身上那种精力过剩的味道,闷得人喘不过气。
黎蔚站在人群最外围,修长的手指攥着盲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五官清隽,气质疏冷,一副墨镜也遮不住那身清贵。只是脸色透着憔悴,整个人绷着一股易碎的韧劲。
墨镜后面是纯粹的黑,耳朵却好用得过分。那些压低了的议论声,像蚊子哼哼的一样钻进他耳朵里。
“他怎么还有脸来?”
“呵,当年是风光,现在不就是个废人。”
“听说画廊水电费都交不起了,倒闭是迟早的事。”
黎蔚面无表情,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
三年了,三年前那场意外,带走了他的眼睛,他的画笔,还有陈屿。
画廊是陈屿留下的,与其说是遗物不如说是个烂摊子。房租拖了两个月,画家跑了一半,陈屿生前找来帮忙的人把画廊搅得天翻地覆。他这个挂名的老板,什么都管不了,也插不上手。
可这是陈屿最后的东西了,他必须守住。
“青年画家计划”是他最后的机会。
“黎老师。”艺术系院长的声音飘过来,客套又敷衍。“您的提案我们会认真考虑的,改天,改天再聊。”
话没说完人已经走远了,周围响起几声没忍住的嗤笑,格外刺耳。
黎蔚垂下眼,握着盲杖的手又紧了几分。
“哟,这不是我们的天才画家吗?”一个故意拔高的声音在背后炸开,紧接着,一股大力狠狠撞在他肩膀上。
黎蔚身子一晃,盲杖在地上重重一点,才勉强站稳。
林志远,这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画圈里的万年老二,专靠踩他找存在感。
“哎呀,真不好意思啊黎大画家。”林志远的声音里全是看好戏的腔调,“我给忘了,现在是你看不见路,不是我们。”
周围看热闹的人立刻围了上来,脚步声,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一样把他困在中央。
黎蔚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声音平平的道:“没事,眼睛虽然看不见,鼻子还好使。”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补充:“闻到一股酸味儿,特别冲。”
“你——”
“嫉妒的酸味。”黎蔚打断他,“对了,去年那个新锐大赛,冠军是谁来着?哦,想起来了,一个刚毕业的小孩儿。你当时,也参加了吧?”
林志远那张幸灾乐祸的脸瞬间僵住。
黎蔚不紧不慢地继续捅刀子,“看来有些人眼睛好好的,画出来的东西,还是入不了评委的眼。你说这是什么问题?天赋这东西,真不是人人都有。”
人群里有人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嘴硬!”林志远气得脸涨成猪肝色,“你现在连个正经助理都请不起,画廊马上就要倒闭了!一个瞎子还想画画?做梦!你等着,等我接手了你的破画廊,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艺术!”
这话像针扎得人心口发疼,但黎蔚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林志远,”他的声音清清淡淡的,“画廊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至于接手……”
他微微偏过头,朝向林志远的方向。“你,真的吃得下吗?”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气急败坏的叫骂,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去地下车库的路,他一个人走。助理小李有急事,活动开始前就溜了。
出门左转,直走五十米,进电梯,负二层,出电梯右转,再走十米。路线他早就背熟了。
盲杖轻点着地面,空旷的地下室里,回声清脆又孤单。
黎蔚一步一步数着,这是他仅剩的尊严。
他可以失去一切,但不能失去骄傲。
快到车位时,手里一直捧着的礼品盒“啪”地一下滑了手,掉在地上。
盒子滚了几圈停下了,黎蔚也停在原地。
那一瞬间,积压了一整个下午的烦躁、屈辱和无力,轰然爆发。
他抬起脚,用尽全力狠狠一脚踹在那个纸盒上!盒子在地上翻滚着被踢得更远。
三年前,他是画坛最亮的那颗星,《熔化》系列让多少人看得如痴如醉。那时候的黎蔚春风得意,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为他的画笔而转动。
然后就是那场要命的意外,还有那个败诉后心怀愧疚、执意要照顾他的律师陈屿。
从陌生人到恩人,从恩人到枕边人。
画廊本来是陈屿想要补偿他的心意,但说实话陈屿并不善经营,黎蔚有时候觉得这更像是个累赘。
现在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要保不住了。
"需要帮忙吗?"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黎蔚抬起头,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听得出来有人朝这边过来了。
脚步声挺轻快的,应该是个年轻人。
黎蔚猛地僵住狼狈地收回脚,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尽管眼前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带着点毛边的硬纸片时,就在那一瞬——轰!
刺目的光!模糊晃动的色块!一张近在咫尺的、轮廓分明的年轻脸庞,和一双在昏暗路灯下也亮得惊人的、琥珀色的眼睛!。
黎蔚如遭雷击,他僵在原地。
光,他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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