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实的门窗将细雨阻隔屋外，灯泡许是老化了，频频跳闪。
一行人或立或坐，将祝大庄换成眼前的陌生人，一切似乎与暴风雪来临前的夜晚无异。
“你就是老板的儿子？”
潘书婷打破僵峙。
青年浅笑颔首：“祝书与，书本的书，岛屿的屿去掉山。”
他很瘦，身材修长，米白色的毛线衫松松挂在肩头，锁骨线条非常漂亮。
眉眼纤长柔转，黑发长度至肩。若不是骨架宽大，下颌处具有明显硬朗的线条和喉结，任谁来看都得夸一句美女。
美丽。没错，只能用此类词汇形容。
把祝小雪比作一只软糯好欺的绵羊羔，眼前的家伙便形同一头温厚谦逊的成羊。你扎他一刀，他转头惊诧伤心地望着你，纯善的眼眸流血，流泪，唯独不会反击。
所以，他们到底在提防什么……？
设想中boss级别的存在，就这，甚至做了顿饭菜？
难怪外头炊烟袅袅。
望着满桌鲜香扑鼻的佳肴，仿佛触发任务般不停走进走出、摆放碗筷的祝小雪，潘书婷：“我们前天下午到的农庄，后面……出了点事，你爸妈已经不在了。”
“嗯。”祝书与答，“否则你们没法带走小雪。”
“？”
林初白双手圈做望远镜，贴脸仔细侦察：“太平淡了吧，不多说点什么吗？抒发一下你吃惊、愤怒的感情？”
“虽然我很饿，但在你老实交代自己的复仇计划前，我是绝对不会动筷子的。我发誓！”
噗哧，被他逗笑。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没有死亡的概念。”祝书与温和解释，“农庄之所以存在，唯一的作用就是招待迷失的旅人和有需要的客人，我们也是一样。”
“因此不必担心，你们看到的所有食物都具有安全保障，可以通过系统检验。”
“请慢用。我们先去清理厨房了。”
舒缓的语调使人如沐春风，接着斯斯文文地起身，客客气气地鞠躬。
不用他叫，祝小雪放下汤匙，活似鲤鱼瞧见饲料，猫咪嗅到猫薄荷，别说留恋不留恋的，一个眼角都顾不上给他们，抬腿就跑。
整个下午，什么朋友、游戏全不要了，她变成一条小尾巴，屁颠屁颠跟着祝书与。
人无语的时候只想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看来好朋友的身份还是低了点……”
6号意有所指。而全场唯一拿朋友牌的人类，谢行敛下眸，神色大体平静：“快天黑了，有空关心我，不如先讨论正事。”
什么才算正事？活命。
潘书婷暗自思忖：白天投票作废，夜晚机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谁抽中鬼，大概率拣弱的杀。至于被挑中的人，运气好反杀，运气不好淘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对她十分不利。
首先是新规则的发布，促使游戏属性彻底转为拼武力。再来67号利益捆绑，谢行似有底牌。
除开不省人事的13号，不论怎么看怎么想，在鬼的视角下，她和林初白必定是最好下手的目标，堪称待宰羔羊。
林初白对此也有觉悟吧，左右拉扯一大团脏兮兮的动物毛，心血来潮般提问：“6号，你不是有道具吗？夜晚保持清醒，帮人反杀鬼，两次就能结束游戏了对吧？”
“理论上可以。”6号应允，“但如果我是鬼……”
“为了让7号赢，你能老老实实死掉吗？”
林初白满脸诚恳。
“有损组织和个人名声，会影响我接下一单生意的。”6号也笑，笑起来眼尾反而向下，有股毒蛇般惑人的危险感。
谈判失败，或许从7号下手更好吗？
思绪正打弯儿，冷不丁江桀昀开口：“刚才祝书与提到系统了。”
“你们觉得她俩有血缘关系么？”
众人：？
请问前后句有关联吗？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林初白被带歪了，捏着下巴思索：“确实长得不像……”
“该不会是‘老实本分的夫妻在森林中捡到一个啼哭的女孩’那种经典剧情吧？！”
“有区别么？”江桀昀似鬼一般伫立窗前，冷感十足的视线紧盯祝小雪，口吻带上不悦：“乱*伦违法，但山上没人管，不生孩子就行。”
“7号！”潘书婷惊声呵斥。
疯了么，什么话都敢说？！
一个不够，6号捡起两根木头丢入壁炉，火焰嗖地蹿高：“生了也不影响的样子，祝大庄和祝红，不都姓祝么？”
一大家子都姓祝，夫妻俩，兄妹俩，显然不合常理。
“小孩怎么生？”林初白抬起眼睛，扫了一圈，轻声嘟囔：“好难猜啊。”
又不是小学生，没听过生理课。
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不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就有概率弄出小孩。只是。
祝书与那样，他能行么？
除了高一点肩膀宽一点，腰窄一点，长得好看了点。身形薄成纸，看起来没多少肌肉，怎么做？
他抱得动吗？弄一下就没力气了吧？
总不至于还得对方自己坐上去，祝小雪也不行啊。又怕疼又懦气的，特别容易发抖，抖得手脚立不住，眼泪糊住视线，还怎么上去？怎么进去？是不是得找人帮忙？
帮她扶上去，帮她分开来……
“很爱说话
江桀昀冷冷睨6号，眉宇间显而易见的烦躁。
6号摊手，受制于富有老板。林初白不怕他，双手握针戳呀戳，有一说一：“是你先开始的。”
“有你什么事？”
历经昨今两天，在江少爷眼中，林初白的碍眼系数直线升高，目前仅次于谢某人。有关这点，林初白超有自觉。
“我就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很可惜，我有言论自由，不像6号，你管不着！”说着说着，他脾气上来了，特地做鬼脸以示冒犯。
6号：闭嘴都中枪吗？
“我说林初白——”
“好了！”
潘书婷终于忍不住打断：“有恩怨麻烦你们私下解决，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
今天以前还好说，自早上规则刷新后，有人肆无忌惮，有人干脆摆烂，危机感淡得令人发指。现在更是纯发癫，一群肤浅的男人，就知道争风吃醋，吵吵吵，思绪都被他们吵乱了。
“与其猜来猜去，不如问她本人。”
躺尸半晌的谢行总算蹦出一句人话。
视线相交，战斗暂停，大伙儿心思各异分头行动。
趁祝书与搬东西，江桀昀率先将没心没肺的小鬼堵在地窖。
“有事问你。”
一上来语气硬得要死。
沉闷的地下室，铁丝灯泡摇摆，光线于幽暗的石壁间晃动，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行为怪异、粗鲁，趾高气昂的客人们，犹如冬日饥肠辘辘的野兽，根本不懂得礼貌怎么写。自己饿了肚子，就要冲破栅栏，把房屋主人逼到角落。
重叠的影子扭曲狰狞，逐渐拔高。
祝小雪沦为孱弱落单的动物，不断变小，变小，握着扫帚，一言不发。
眼神掠过倒霉蛋绞紧的手指，注意到她穿了双新鞋子，麂皮绒鞋面翻过来绒绒的一圈。
6号当场大夸特夸，好可爱的靴子，看着就暖烘烘特别舒服又干净的样子。
然后接一句：“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吗？善良的小雪。”
祝小雪欣然应允。
第一个问题：“你和祝书与是亲兄妹？”
手头没有本子，她犹豫一下，回答：“……我是、捡来的。”
“在一个户口本上么？”
“？”
什么东西，小雪不懂。
诚实的模样跟坦然承认自己是笨蛋时无异。
难得她出声说话，江桀昀毫无喜悦，只觉得好气好笑，怎么，冒出一个祝书与，谢行都没有特殊待遇了，舍得跟他张口？
他努力压下心头无名火，切入正题：“晚上你打算怎么办？”
小雪：？
什么怎么办。
“和我们待在一起怎么样？”
6号尾调上扬，友好提议：“既有蛋糕吃，安全也能得到保障。”
听起来好诱人的，偏在此时，祝小雪脑袋一偏，祝书与悄无声息出现他们背后。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吗？”
祝书与笑着问：“你们找小雪有什么事？”
“……”
气氛诡异地僵了一会儿。
我们正在想尽办法阻止你们兄妹俩夜里做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这种理由，当然无法正大光明说出来。
两人只得找借口扯开话题，眼睁睁放兄妹俩走掉。
傍晚，伴着淅沥的雨声，祝小雪踮脚把衣服挂到钩子上。
灯光在氤氲的雾中一闪一闪，她坐在小板凳上，先把换下来的袜子叠好。毛衣才卷到胸口，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腰肢，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是我，你在……洗澡吗？”
潘书婷刚打完招呼，木门吱呀向外推开。
热腾腾的水蒸气争先恐后涌出，顷刻掩住视野。她挥扬手臂，视线越过迷雾，猝不及防地，扑上少女光滑纤瘦的背部。
祝小雪背对她，衣服才脱一半，双手交错捏着下摆往上扯了一下，蝴蝶骨收缩耸动，骤然显露出两只圆润小巧的肩头。
紧接着又弯下腰，好像打算脱裙子。
怎么说呢，就像，一只波光粼粼的雪白贝壳，慢慢要露出自己鲜嫩的里肉一样。
饶是潘书婷是女性，无意间瞧见这幅画面，照样脸色爆红，扭身甩上大门。
后背死死抵住门板，她闭上眼睛，把‘我不是女同’想了一万遍，努力稳住声线：“小雪你、你记住，洗澡的时候不能随便开门！”
严肃！
“哦。”
祝小雪胡乱点头，再一次踩上板凳，一手扶着泅湿的墙壁，小心翼翼跨进浴桶。扑通泡进热水里，舒服得全身毛孔都打开了，没说因为她是女生才开门的。
浴室不断发出水声，顾不上npc有没有认真在听，潘书婷杵门外两倍语速，铿锵有力地科普一通兄妹知识、两性知识。说完立即抹去脑门上的汗，如同鬼在身后追，步伐慌乱地逃走。
来去匆匆哦。
祝小雪没有在意。
半小时后，脸蛋熏得红扑扑，裹着周身馥郁的皂香，她从卫生间出来，踩着湿拖鞋嘎叽嘎叽上楼，转角又碰上林初白。
“给你，怎么样，很像吧？”
谷仓保温箱里收集到的毛发，被他戳成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羊。
见祝小雪惊喜地接过去，林初白嘴角克制不住上扬，摸着脑袋嘿嘿笑：“你喜欢就好。对了，不出意外，13号今晚会死，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们了。安全起见，要不要抱团？跟我一起过夜吧，小雪。”
嘴上说着死啊活啊的话题，他面上不见惊慌，眼眸亮晶晶的，只有几份青涩的紧张。
小雪摇摇头：“不要。”
“……拒绝这么快吗？好吧。”
林初白肩膀垮下来，像被遗弃的流浪动物一样，两只可怜的狗狗眼瞬间暗淡，声音闷闷的。
“那我，帮你洗衣服好了。”
退而求其次，他摊开双手：“放心，我很会洗衣服的，保证干干净净。”
唔，反正只有上衣、裙子和浴巾而已，懒惰的小雪迟疑答应。得偿所愿后，林初白随意聊两句就不再缠她，脚下拖出阴暗的影子，直勾勾望着她上楼。
木梯嘎达嘎达晃动。
一个两个，三个，已经四个人了，忽然都跑过来找她说话。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祝小雪松掉一口气，以为终总算以回房间休息。然而走廊尽头，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雨丝沙沙飘进来，将模模糊糊的人影润湿。
一看就不是哥哥。
哎，小雪要叹气了。
她真的好忙哦。
小江：我好像有点野啊。
小潘：我不是女同！！！
每天下午6点更新，以及下章可能、有点、适合早看，这样说你们能明白吗朋友[熊猫头]
ps：户口本是个梗[小丑][小丑]因为晋江不允许在一个户口本上伪骨科，但俺们副本大山里没有户口本这玩意儿，没有没有没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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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谁是鬼（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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