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张瑞桐的英明指示下,我们穿行通过了整座蛇矿。一路看下来,蛇群似乎被人为放入了腔室。每一段通道都暗藏机关,对他们的气味做了处理,用来储存不同用途的信息。张家人把墨脱的蛇矿挖空,又搞这么复杂的垃圾分类,很可能是为了构建出一个大型**数据库。他们真是生错了时代,如果坚持到二十一世纪,那必然是网络云盘垄断企业。
但蛇矿的最中心部分,却跟我预想的完全不同。
我们从通道进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散落了蛇蜕的碎屑。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什么气味,连费洛蒙都淡得几乎察觉不到。
“太空了。”我本能摸住刀柄,洞穴里面连个蛇的影子都没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赶出去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能说明留在这里的东西,必然比蛇群更加可怕。
闷油瓶打量了一圈,对我打了个手势,让我注意洞穴尽头的石墙。
“这些石头是后来重新砌过的。”他说。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走过去,只见那一面石墙看似完整,但仔细看去有道比较大的缝隙,边缘还有些明显的磨损。仿佛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后来又被人匆匆封住了。
我们对视了一眼,他没多说什么,直接就上手拆砖。渐渐地,封存的图案露出来一点,看起来是两条交缠的蛇,简直是不堪入目。但凑近一看,才发现是我想歪了,那造型更像是两条鱼。
我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啊?你们族长是双鱼座?”
闷油瓶压根儿没理我,只是一味地拆砖,于是又很快出现宝瓶的图案,接着是海螺状的浮雕。这下我认出来了,吃惊道:“这是吉祥八宝?”
吉祥八宝当然不是八宝粥里的东西,它实际上是藏传佛教里常见的一套图案组合,什么宝伞、双鱼、宝瓶、螺贝,一整套八样。张家人在北面长期活动,这种藏地纹饰出现在这里,也算对上号了。只是没想到绕这么一大圈,线索竟然又绕回我出发的地方。
我心里正琢磨着,闷油瓶突然掏出刀,在手上猛地划了一道口子。
“你干嘛?”我整个人跳了起来,按住他。
他的眼神在我身上落了一瞬,就低头把血滴在了石墙上。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浮现出一只巨大的青铜蝎子。整个蝎子蜷缩成一个圆,头尾相接,背甲上布满了沟壑。它是直接镶嵌进石头缝里的,和墨脱青铜门上的一样。
“你确定可以?”我终于意识到他在干什么,还是有点迟疑,“你还没完全恢复,别乱来。”
他拍了下我的手背,示意自己颇有把握。
那背甲上的凹槽像是特意为引流设计的,闷油瓶的血一滴进去,就顺着纹理快速向里蔓延,像花纹一样妖冶地舒展开。
这个机关的尺寸只有墨脱的十分之一大,几乎只过了三十秒,他的血已经爬满了整只蝎子的图腾。
然后就听见咔的一声,那蝎子尾巴上的钩针轻轻一弹,似乎触发了什么暗栓。整面石墙竟然缓缓下陷,骤然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秘密通道。
我一惊,发觉入口非常幽深,散发着一种带着石灰的味道。
“你以前见过这种机关?”我问他。
他微微摇头:“张家机关的种类很多。用得上血的,只有最核心的传承。”
“那平时呢?”
“用密语。”
我忍不住啧了一声,“你才多大,就要学这么多东西。”我疯狂在心里计算,他才八岁,成为圣婴之前,最多也就五六年的学习时间,要练身手,要学墓里的机关,古玩墓葬的知识,还要学张家的密语。五六年的时间,也就刚够个小学义务教育的。难道他从婴儿期开始就不睡觉,一边喝奶粉一边解密吗?
这么一想,不免发自内心地同情起闷油瓶来,别看他浓眉大眼的,也是个应试教育的受害者。
小闷油瓶安静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可以教你。”
我有点不好意思:“这……可以教给外人么?你不会被祖宗打吧。”
他顿了一下,转过脸去,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通道。我一呆,赶快追上去道:“诶,等等,我要学啊。”
进去之后是一个天然的小型洞穴,地面出奇地平整。我们脚步一踏进去,四周的壁画便立刻映入眼帘。画面保存得很好,并且色彩缤纷。看年份绝对不是商周的,很有可能是上周的。
我略微扫了一眼,感觉非常古怪。这些壁画是完整的叙事,讲的是神鸟作为人神之间的使者,把神灵从天界请降到人间。只是那种鸟给我的感觉说不上来,有点像玄鸟,又不完全一样。
“是模仿东夷的壁画。”我随口道,指了指那只鸟,“你看,它嘴里咬着蛇,两手还各抓着一条蛇尾,姿势奇怪得很。好像跟我们之前在墓墙上看到的不太一样。”
闷油瓶闻言走到我的身边,视线在那幅画上停了一会儿。
“更像藏地风格的。”他道。
这句话一下点醒了我。我眯着眼重新看那只鸟的羽毛形状和眼神,果然立马就发现了不同,它头上多长了两根翎毛,尾部却没有玄鸟一般的华丽。
“这是琼鸟。”我恍然大悟,“是不是?就是那种早期苯教里的神鸟。”
闷油瓶点了点头,显然是很同意我的看法。在苯教传说中,原初的鸟下了十八枚卵,诞生了人、神、鲁。这里的鲁,指的就是龙。西藏传统文化中,龙有很多种形象,像蝎子、鱼这种都是包含在内的。
我感到非常奇怪,问道:“东夷神话也是卵生世界观,怎么藏地也是?两个体系隔得那么远,居然都在讲鸟下蛋这回事。”
闷油瓶似乎也是头一回遇到这个问题,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也许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我目瞪口呆,难道我们都是卵生人吗?还是说,这种卵有什么深意,是指天外陨石,或者生命的种子之类的,玄之又玄啊。大家都是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可能闷油瓶上上辈子是孙悟空。
这么一打岔,我不由自主地迈步往洞穴深处走去。灯光晃动之间,洞穴的尽头忽然浮现出来一排排非常诡异的动物,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冲着我眨了一下眼睛。
我吓了一跳,拿灯去照,忽然发现,这些奇形怪状的动物都是拿宝石精工雕刻的,反光尤为强烈。此时立在一排排的神龛之中的,除了早期佛像以外,我还看到了鱼、龙,还有一只张着大口的蝎子。甚至最边角那座供的是个鸟头人身的雕像,眼神还挺嚣张的。
“你们张家人的口味也太杂了吧?”我忍不住开口,“怎么什么动物都能拜?”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否认道:“不是我们在拜。”
我一愣:“那这些是?”
“从别处搬过来的。”他淡淡道。
说完,他也毫不客气,直接就在最右侧的神龛里面一掏,把一只灰扑扑的石匣拿了出来。我凑上去看是什么宝贝,就见那个匣子上面居然刻着一组细如发丝的刻痕,竟然是某种类似藏文的字符。但字符并不成句,而是以一种顺时针旋转排列的结构缠绕在表面。刚想看看那到底是什么文字,闷油瓶却有了动作。
他的手指依次按住几个几乎看不出的微凸点,然后用某种固定的节奏叩击了几下。匣子无声地打开了,他掀掉盖子,一只古朴的六角铃铛静静地躺在其中,足有牛铃大小。
他看了我一眼,将铃铛拎起来,递给我。
我怔了一下,受宠若惊地接过来。铃铛触手生温,果真是非常怪异。我不由道:“这就是族长铃铛么?”
闷油瓶点了点头,我马上拿起来想摇一下,结果刚举起来,手却一下子被闷油瓶捏住了。
“先别动。”他道。
意思是等下就可以动?我用眼神询问他。没想到他根本不为所动,转身就拉上我,冲着那一排拼多多佛龛走去。原来佛龛并不是焊死在崖壁之上的,背后居然别有洞天,赫然立着一排的书柜,里头全部都是灰扑扑的经文。我颇受震撼,看了闷油瓶一眼,心说真看不出来,张家人如此讲究修身养性,怪不得出了很多得道高僧。
“蛇矿里面还放了图书角,你们的藏书好特别。”我真心感慨,脑子里就浮现出闷油瓶原地放下书包,开始专心写作业的情形,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捏了捏我的手,有些莫名其妙地道:“最上面那排,左边第二本。”
“这个吗?”我踮起脚才能够到,难怪闷油瓶没有选择自己上,很容易大失颜面。
书抽出来之后,是一本薄得不经翻的小册子,封面还用油面皮纸裹得很严实。角落有些起翘,看得出来被人翻了不少次。我当下警铃大作,心说,千万别是打开看到“欲练此功,必先自宫”。那我可不干。
结果让人大失所望,小册子里头全是一些线条繁复的铃铛图案,每一个都不一样。有的只是标注了简单的数字,有的却画出了特殊的摇动轨迹,下面密密麻麻标着细字。
我看着小闷油瓶,他眨也不眨地看着书,指尖点着图样,一页一页翻得飞快,神情出奇地认真。
“这是铃铛的具体用法么?”我问。
“嗯,幻觉解除,是持续地平着横摇。”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像个小老师一样谆谆教诲道,“你要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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