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与薛灵玥交换一下视线,呸,真是打雁的让雁啄了眼。
“真是轻轻一钓,鱼儿就上钩。”
柳七娘莲步轻移,步步逼近,秦艽下意识伸臂挡在薛灵玥身前。
柳七娘美艳的脸上满是邪气:“小郎君放心,姐姐不会让你们分开的。”
薛灵玥心口砰砰乱跳,对方人太多了,必须做点什么,得拖住柳七娘才行。她深吸一口气,按下秦艽的手,佯装镇定道:“孟滨可知你今夜所为?”
柳七娘下意识脸色一变。
果然猜对了。薛灵玥忖度道:“今日确实有人出村,只不过是他,而不是你。”
她走到秦艽身侧与他并肩,语气笃定万分:“柳七娘,其实你早看出我身份可疑,但你却骗了孟滨,主动替我隐瞒。”
此话一出,薛灵玥自信满满地用余光四下打量。
然而满园的杀手闻言丝毫不为所动,仿佛都是活死人,连拿手中的火把都不曾晃动半分。
寂静的院子里瞬间只剩烛火噼啪之声。
糟了……
扑哧一声,柳七娘娇笑起来:“哦,所以呢?”
“所以你本不想杀我们,”秦艽声音低哑,定定地看着柳七娘。
柳七娘双眸眯起:“说对了,可惜,我改主意了。”
只有她够狠,才能让所有人活着。
“如果我们不死,恐怕会有更多人丧命吧?”薛灵玥终于抓住了柳七娘的心结。
秦艽趁机道:“是孟滨胁迫你。”
“但你有没有想过,只要我们今日死在此处,来日武宁卫便会追查不休,至死都不放过你们。”薛灵玥继续火上浇油。
柳七娘神色一冷,摇着头:“不,来不及了……”她举起手臂,向下一挥:“动手!”
十几个杀手即刻一拥而上,手中冷锋歃血,直杀过来。
二人来不及反应,多年的训练让他们下意识以背相抵,拔出防身的匕首应对。几道寒光闪过,秦艽踹倒一人,咬牙道:“夺他的刀!”
薛灵玥闻言偏头一闪,堪堪躲过迎面的刀刃,她抬手朝对方温软的腹腔用力一刺,同时秦艽擒住对方掌骨的死穴,手腕猛地一转,只听得骨裂甭开,对方惨叫一声,向后倒去。
秦艽稳稳拿住那把陌刀。
转头再看薛灵玥,她紧握着鲜红挂血的匕首,脸蛋上有一道约两指宽,乌黑骇人的血痕。
他心中一惊,还未开口,便听她喊:“不是我的血,快再夺把刀来!”
此话一出,二人跟前那帮杀手都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
这丫头看着年画娃娃般可亲,不想简直是个嗜血魔头!
“慌什么,给我上!”柳七娘银牙森森:“不过就是个毛丫头,谁怕了?”
杀手们怒目圆睁,咬牙作气又冲上来。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薛灵玥心知这帮人乱了,强打起精神,出手更快更狠,刀刀见血封喉。
“小心!”秦艽替她扛过一道重击,五脏六腑都疼得挪了地方。
薛灵玥咬着牙:“快了,就快了。”
救兵就快来了……
慌乱中,后堂一阵地动山摇的破门声,暴呵般的喊杀叫嚣着涌入。
“小九!小九!”
一片嘈杂里,雄浑有力的声音由远及近,秦艽双眸乍亮:“是师父,师父来救我们了!”
薛灵玥心头一松,举刀指向剩下的几个杀手,脸上杀意不减:“弃刀投降者,不杀!”
那几个杀手相互看看,犹豫的档口,数十官兵杀入院里,三两下将人齐齐拿住。
局势瞬间逆转,沉重的陌刀从她松懈的手中顺势落下,刀尖狠狠扎入地面。
此时恰好黑云散开,一轮圆月悬在天边。
银白的清辉如水倾泻落在指尖,薛灵玥喘着粗气,擦擦额角的血渍,这一切,总算结束了。
…………
更深露重,肃杀的寒气盘旋在天间,官军接管的孟宅内灯火通明,十步一哨,五步一岗,众多军士往来期间查抄罪证。
外堂上,宋景云端坐主位,左右看看下方的二人,目露赞赏:“你们且去歇息片刻,剩下的事交给为师来处理。”
多亏秦艽与薛灵玥及时传出消息,他才能率人赶在孟滨之前抵达柳家庄,不仅一举查获众多脏物,还发现了这条直通元水村孟宅的密道。
两个年轻人这次可是立了头功。
秦艽抬眼看薛灵玥。
她站起身:“多谢大人,但有案情不明,属下想先去见见柳七娘。”
孟滨重伤不醒,许多事还需要柳七娘的证词。
宋景云缕缕胡须,慎重道:“这是自然,小九,你陪着去。”
秦艽应声站直,速度之快,不由得让宋景云多瞅他几眼。
当初秦艽传信,望他从右卫找个人来掩护。言辞之间要求甚多,性弱不可,怕坏事,性强亦不可,怕莽撞。为这事他愁了两天,怎么看右卫里也没有他要找的。
正为难得要命,人家倒好,轻飘飘地告诉他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小子自幼长在卫所,性格骄纵,从不与右卫女子来往,想不到这次竟是遇到了冤家?
宋景云思及此处,不禁捋着胡子发笑,年轻人,当真有趣极了!
柳七娘被押在内堂,屋内灯亮如昼,轩窗禁闭。她还穿着方才那身黑袍,只是胳膊上被砍了两道,看起来十分狼狈。
看管她的左卫尉官见秦艽来了,纷纷抱拳行礼。
薛灵玥进屋开门见山:“柳七娘,你可还记得一个叫桃花的女子?”
柳七娘不适地动动身子,眼珠上翻,恶狠狠地看着薛灵玥。
“识相的趁早交代,”秦艽双臂自然放在扶手上,颇有几分威严:“孟滨既已伏法,你若不想死得太惨便老实点。”
“哼,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她尖声哼笑:“可惜我一生不过心软两次,都酿成大祸。”
柳七娘盯着薛灵玥,像要把她的脸凿出个窟窿。
“我猜桃花是你杀的?”薛灵玥脸蛋紧绷,似有怒意。
“其实她本可以不死的,但她偏偏不认命,非要跑,大人让我杀了她,我有什么法子?”柳七娘轻笑道。
“你没法子,所以在她死后也要栽给她一个与人夜奔的污名,你没法子,所以日日喂些猫狗剩食,再看着全村人欺辱她的孩子?”薛灵玥叹口气:“柳七娘,你当初既不愿杀她,便并非善恶不分之人,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柳七娘双目泛红:“你懂什么,这都是大人在惩罚我,若我早些心狠杀了她,若我早些心狠杀了你,如今还轮得到你们在我面前吠!”
她又恨恨地笑,眼中流出泪珠:“没有大人,便没有我,他令我做什么都只是为救我罢了,再说,为大业死几个人又算什么!”
“照你这么说,夺人性命是怕她活着受苦,既如此,我若现在杀了你倒是成全你了?”薛灵玥眼中寒芒凌凌。
“难道不是吗?”柳七娘凄恍一笑:“那日苏婆子欺辱你是我授意,我故意不让她们替你说话,便是想看看你如何应对,可惜了,我真心喜欢你的性子……”
薛灵玥别开脸,“柳七娘,你与孟滨何其相像。你们所有的亲近是为了控制和欺凌。以高位之姿,行胁迫之事,却还要为自己找出满口的仁义道德!”
柳七娘咬唇不语,愤恨地盯着她。
恰在此时门外跑来两名军士,道宋大人下令将犯人押上囚车,尽快带回卫所。
薛灵玥心累至极,摆摆手,令屋中几人瞬间将柳七娘绑了。
正要挟走,柳七娘忽然停住脚步。
“阿萝,你的名字叫什么?”
薛灵玥本不想开口,却还是道:“灵玥。”
灵者,机敏也。玥者,神珠流光。
柳七娘莞尔,净是说不出的凄苦:“……你的耶娘一定很爱你。”
言罢,几名军士手掌锁紧,用力挟着她往门外走。
薛灵玥立在原地,怆然地看柳七娘离去的背影,久久不动。
直到秦艽出现,她才回过神来。
他处理完旁的事情,气呼呼地走过来:“方才她说的你在他们家受欺负,怎么之前不同我说?”
薛灵玥抬腿往门外走,心中不解:“说这些干什么,跟我们找证据又没关系。”
“那也不成,”秦艽不乐意了:“你得,你得我告诉我……”
薛灵玥打岔:“方才可是大人找你有事?”
秦艽果然被带偏了话:“哦,孟滨有几个心腹行踪不明,师父叫我去商议。”
薛灵玥点点头,那些打造过兵刃的村民虽不是主谋,但也难逃其罪,多半会判阖家流放,几代不得回转。
“对了,那孩子得父亲可有抓到?”薛灵玥突然问。
秦艽摇了摇头。
她有些犹豫:“若将他送到他曾祖家,不知大人会否应允?”
若不是他母亲无辜被杀,恐怕他们也不会这么快找到破案的关键。
秦艽笃定道:“师父不会管这些小事,一会儿我与你同去送他,想来日后师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薛灵玥顿感宽慰:“太好了,真是他母亲在天之灵保佑!”
“明明是我答应的,怎么不谢我的保佑?”秦艽哼笑。
“呸呸呸,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薛灵玥急得呸完又在地上跺了三下,抬头看他看笑话似的盯着自己,薛灵玥脸上一臊,撇下他,抬脚往外走。
秦艽追上来:“行了,我知道你是担心那群年幼的娃娃。”
薛灵玥目露不忍:“稚子何辜,他们身上的习气不过是耶娘的映照,换了德行正的人去抚育,未必不能成材。”
“嗬,你当了两天他们老大,还真成先生了!”
瞧出他是故意打趣,薛灵玥没好气道:“我才没那么好心,不过气他们敢让我吃瘪,就想耍耍威风,也欺负欺负他们罢了!”
两人说着话,缓缓朝院外走去,直到背影消失在门外。
黑夜褪去,晨星渐隐,只剩一颗孤零零的启明星垂在泛白的天际。
…………
匆匆用罢早饭,二人骑快马将孩子先行送到老妇人家中。
祖孙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涕泪涟涟。
临行前薛灵玥还借了秦艽一袋银钱,故技重施地藏到院中的花盆底下。
秦艽也没想让她还:“反正这钱是在黑作坊里赚的,算这群逆贼欠他们祖孙俩的。”
薛灵玥办完大事,心中快慰,快步走到院外翻身上马,“你先回卫所向宋大人复命吧,今日是第三日,我正好亲自去见师姐。”
先前她怕困在村中来不及与师姐碰面,便叫秦艽捎信托人替她。
“我随你一同去,”秦艽牵过马,“眼下还未结案,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薛灵玥驾马扬鞭,促狭笑道:“叨唠鬼,怎么比曾祖母她老人家还小心!”
二人赶到山前,看天色刚过未时。
两匹马儿仍在树下踏着蹄子安静吃草,恍然不知山中岁月长短。
薛灵玥张望片刻,确定四下无人,三两下灵巧地爬到树上,从一个乱蓬蓬的鸟窝后面掏出自己与师姐的佩刀。
“这地儿一瞧便是你选的,”秦艽双臂交叉,苟着嘴角抬起头,细碎的阳光透过叶尖,落在他清俊的脸上。
薛灵玥利索地一跃而下:“还说我呢,是谁把腰牌藏到茅房的?”
秦艽脸一红,禁声不语,过了好半会儿才道:“那你就说是不是没叫人发现。”
两人斗了会儿嘴,头顶的烈日逐渐偏西,眼看快到申时。
还没见师姐来。薛灵玥蹲在树下揪草,神情懒懒地念叨:“师姐最守时守信,她肯定会来的。”
一夜未眠,秦艽被她念经似的语气弄得发困,干脆靠在树上假寐。
不知过了多久,忽得一只信鸽扑倒跟前,秦艽睁开眼,慢吞吞地取下它爪腕上的纸条。
展开一看,他脸上的睡意登时消失。
“怎么了?”薛灵玥蹲在地上兴味索然的除草,随口问。
秦艽声音发紧:“别等了,她不会来了。”
薛灵玥惊诧地扭过头:“你说什么?”
秦艽伸出手中的字条。
“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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