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湖镇东湖???信片
No. 130056 ??????
闪蝶：
我带着红烟和白牙出来玩了。去海边看看。当然，其实你也在。当然要带上你了，但是如果你醒了，大概也不会记得。所以，这些明信片是留给你的。现在还只有一张，不过我会尽量记得多写写，将来好给你看。我想，如果这趟找到个舒服的地方，可能就先这样了，带着你们、小栖，在那住上一阵子。可能三五年，也可能一辈子——毕竟我们的一辈子可能出奇地短呢。
我不常写东西，但是想着多给你留一些信息，可能写得碎一点，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张明信片是小栖在路边捡的，有点破。写字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绿湖镇，估计再有两天，就能到新洛杉矶。绿湖这地方荒得很，跟咱们那天打过仗的体育场一样，全是废墟。镇上唯一的景点“绿湖”也干透了，成了片垃圾场。到处都是拾荒的，连帮派都不愿意来这抢地盘。
有个大姐跟我说，是咱们老东家把这地方搞成这样的。最开始，说是要在绿湖底下挖东西，后来为了抢东西打起来，再后来打成一团，东西也不管了，留下这么个没人收拾的烂摊子。呵，公司的事，倒也正常，这种故事咱们再熟悉不过。这大姐讲完，还要收我“情报费”，我直接踩油门溜了。
剩下的就是赶路，没什么好说的了，希望海边的景色至少比这里好一点，毕竟，红烟和白牙可是期待了一辈子。
林无终 于绿湖镇
2058.7.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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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洛杉矶城市风光主题明信片
No. 152375 ??????
闪蝶：
新洛杉矶没比咱们那好到哪去。高楼，高楼，还是高楼。我怀疑，连橱窗里蹭着钢管扭屁股的性偶，都是同一型号的。靠海的一边全围起来了，不让进。要么是公司工厂、航天基地，进去就得脑袋开瓢；要么就是私人垄断的会所浴场，贵得要死，给他们送钱我宁可脑袋开瓢。你现在看到的这张照片，是我在一个写字楼45层的卫生间换气扇缝隙伸出去拍的，放大了看，还是能看到海的。我怎么觉得自己这么可怜呢？哦对，这张明信片要了我20欧元，他们不如去抢好了。
本来计划带你们在洛杉矶多待几天的，找个海边多坐坐，顺便找找看，有没有能治好你的义体医生。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我是一点也待不下去了。小栖也觉得没意思，吵着要走。哦对，这儿的义体医生水平也一般。也是，大家进的都是一样的大路货，都是一个地方简单培训一下，出来混口饭吃。指望在这种地方找到什么高人，概率就跟在论坛上找到个真会炒股赚钱的大神一样低。
我接下来可能沿着海岸线往北走，看能不能找到没有遮挡的海边。
林无终 于新洛杉矶
2058.7.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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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波克工业-财务审计单 No. 00356
闪蝶：
抱歉，这儿实在是没找到能用的明信片。我们往北开了几天。左手边沿海的方向，大部分都是工业园区。零星能看到的水面，全都盖着黑油。这儿的工人告诉我们，想度假，那就来错地方了，打这儿往北几百公里，都是一样的工厂。造的什么，有的时候他们自己也搞不明白，但总之为了活着，有活就得干，没得说……
你知道的，这种平时没社交的老哥，一说起来就絮絮叨叨没完，扯到什么就说什么。我现在用的“稿纸”也是他找给我的。
当然，他还说，要找刺激，不如别闷头沿着海岸线走。往东北拐一下，走山谷，最后也能从西北穿出去。他年轻时候去那徒步，差点没回来。但是，保证好玩。
小栖听了很兴奋。我想试试。
林无终 于隆波克工业食堂
2058.7.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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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波克工业-财务审计单 No. 00359
闪蝶：
老实说，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们在哪。我只知道我们还没死。要不是K9改装得绝对够结实，这车早就被山谷的沙暴给吹零碎了。
我这辈子第一次见这样的风。哪怕隔着挡风玻璃，你还是觉得它直直打在你眼皮和耳膜上，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混沌的、旋转的、土黄色的烂泥，都在轰隆隆地发出巨响。我紧紧抓着方向盘，小栖紧紧抓着我，但我们连彼此的叫声都听不清。
后来，我们冲出沙暴，冲出山谷，沿着公路一直盘旋向上，直开到崖边，看着远处夕阳下还在肆虐的黄云。小栖下车奔跑，张嘴大喊，结果吃了一嘴沙子。
但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那时候，我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离公司、工业垃圾、人造食物……离那些不把人当人的东西特别、特别远。我好像是被这个山谷的风和沙石一下、一下捶打成型的。我是一块石头。不是什么工具、齿轮，或者刽子手、白手套，只是一块石头。而我还没完，这事儿还没完。你也是。我们都是。
林无终
2058.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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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波克工业-财务审计单 No. 00364
闪蝶：
我们离开山谷，导航终于有信号了。我才发现，我们根本没走完整段峡谷，可能只走了不到一半，就从中间穿出来了。不过我相信，这片山谷已经把它的核心原原本本展示给我们了。经过弗雷斯诺，我们正要拐进旧美国的一号公路。如果当时从隆波克一直向西北走海边，我们可能已经到达圣弗朗西斯科了。但要真是那样，我们就错过前几天“吃土”的机会了。
哦对，前两天准备出山的时候，我们在路边捎上了一个背包客。她穿着一身能硬顶十七级大风的名牌户外装备，在路边拦车，要回新洛杉矶。我说我们不到那去，只能把她送到中间的弗雷斯诺。她说没问题，只要把她丢到一个有人的、繁华点儿的地方就行。她问我们去哪，我说不知道，就往西北走，去海边。她不理解，说新洛杉矶可以度假的海边很多，都很精致，配套的餐饮SPA什么都有，足够在里面把年假泡完。我摇摇头，没说话。她自顾自接着说，自己本来是想利用休年假的当口出来徒步，亲近亲近自然，结果不巧碰上沙暴，她不敢进去了，在外围转了几天，不舍得把年假用完，就打算回去，结果半天碰不见个人影。幸好碰到我们了。
打工的时候渴望休假，休假却是为了更好地打工。我说。
她笑了两声，说没办法，公司牛马是这样的。有一份证明自己价值的工作，挣点钱维持下还算不错的生活，同时有些闲暇时间能发展点自己的爱好，已经挺好了，多的也不敢想。毕竟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能怎么办呢？要是她有钱，她肯定也不工作，每天在度假村海边一躺。哦又或者，找个没什么人，但是配套还可以的镇子，买一套房子，小日子一过，那就比什么都美了。
小栖给她看了我们在崖顶拍的照片，还有当时在沙暴里开车的录像。她很激动，说我们得把这个发到论坛上，肯定很多人点赞评论；又说，要是自己当时有这么靠谱的车，一定也二话不说冲进去，拍它三张内存卡的照片视频。
这俩“靠谱”的车，是几个为了脱离公司控制的人扒了皮、丢了命留下来的遗产。我想。
到弗雷斯诺，她请我们吃了顿披萨，然后分道扬镳，回她那离不开的新洛杉矶去了。挺像我们以前那阵子的，不是吗？
林无终
2058.8.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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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特利海岸线主题明信片
No. 170487 ??????
闪蝶：
一路北上，我们路过了好些个冒着黑烟、吐着黑泥的工业区，然后是一大片飘在黑油上的、住着人的旧船只和木头盒子，又沿着东边的小山脉绕了几个弯，最终在一个迎向西边的、盘山路拐角处的尽头，在走出小半个美国之后，我们看到了海。货真价实的海。
你可以从这张明信片的正面看到刻板印象中的海，以前的海。不过说实在的，至少在那天，它看起来没有图片里这么无边无际，甚至不如前些天的沙暴。后来我反应过来，可能因为近海依然都是黑油。它们凝滞、厚重，并不反光，反而吸光，太阳照在上面，只有一团朦胧的影子，远远看去像黑土，像沼泽，但总之不像海。加上近处漂浮的人类聚落与活动痕迹，你很容易把它们当做陆地的延伸。在视野里，真正称得上海的，只占那远远的一小部分，像是总在清醒后立刻消失不见的遥远梦境，你甚至没办法断言它是否真实。但它依然足够显眼，足够难忘。你会看到，在广袤的黑色原野尽头，涌动着连绵起伏的金色。尽管只是小小的一缕，但你能想象，倘若你拨开油污，穿越泥泞，趟着这片黑色原野向前疾驰，你终究能看见满眼的金黄。不是高档会所的露天泳池，或是公司大楼门口喷泉的水面所折射的那一丁点可怜的阳光，是你这辈子从未见过的一片空前广大且绝不平静的水域在发光。你会情愿相信，海洋绝对不是蓝色的，海是金色的，因为你眼前正是金黄的海。连天上的太阳都为之暗淡，因为每一个涌起的浪花都是一轮崭新的太阳。那时候，十万只号角在耳畔一齐吹响，十万匹白色骏马在海面奔腾，激起更多浪潮，升起更多太阳。黑色的原野行将就木，整个现存的世界都被扼住喉咙，都窒息而亡，再重获新生。你会忘记呼吸，而后再猛然想起。鲜活的空气取代那团腐朽潮湿的阴云，被你迎入肺部，进入四肢百骸，进入大脑，带来和整片海洋一样全新的精神，全新的视野，全新的思想。它将发出召唤，而你会像拥抱一个必然的愿景那样拥抱那片金黄。金黄的海将成为整个世界，你的世界就是这片金黄的海洋。
林无终 于蒙特利
2058.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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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弗朗西斯科淘金热主题明信片
No. 180667 ??????
闪蝶：
抵达圣弗朗西斯科。作为一座久负盛名的城市，你大概可以想象，它和我们习惯的城市很像，和新洛杉矶也很像——一样的繁华，一样的同质化，一样的了无生趣。这大概会是我们旅行的最后一站了。远望处，那片金黄的海在途中短暂地出现，而后又很快地淹没在附属于圣弗朗西斯科的工业群落中。我们会在这短暂歇脚，不抱希望地给你找找义体医生，然后——或者是再度穿越那道我们没有走完的山谷，或者再去远眺那片金黄，又或者选一条没有走过的、全新的路。不管怎样，我知道，穿过那片沙暴，望见那片金黄，我的世界就已经无法再和从前一样了。你也是。我们都是。
林无终 于圣弗朗西斯科
2058.8.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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