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徐泗一。
清风徐来的徐,泗滨浮磐的泗,一衣带水的一。
此刻的我,是一名身处于二十一世纪且一事无成的懒汉。
你一定不相信。
————
2025年的2月30日。
天气晴转多云。
本该是一个寻常的日子,天气却如我的命运般,晴转多云。
我像往常一样,行走在回家的那条单行道上。低头专注于手机之时,货车的轰鸣声如雷鸣般突然从前方传来。狭窄的道路让我避无可避,连路边的枝丫都在巨力的冲击下折断。我惊慌失措地回头想要逃开,然而后方亦是无路可退。两辆对向而来的货车以惊人的速度朝我逼近。
天空变得灰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我的躯体中流逝而去。
我眯着双眼,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变得喧嚣而模糊。
————
“什么情况?”浑厚有力的男声从不远处响起带着急促的脚步让我头皮发麻,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仿佛被一层透明的薄纱所覆盖,我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景象,只能感受到一种无力的漂浮感。
————
“嘀…嘀…嘀…”我在黑暗中挣扎,却无法睁开双眼,眼皮沉重得如同被焊住一般。“真是可惜了”
一阵阵杂乱的声音在耳边放大。
“年纪轻轻的就陷入了幻觉性脑死亡,这种情况真是少见”。
“小泗啊…”
随后得我仿佛被困在一个狭小的容器中,四周漆黑一片,无论我怎么摸索、捶打,都无法找到出路。这里的时间仿佛被静止,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和日月的更替
“回去,回去”悠远细长的声音不知何时响起,容器上方突然出现了一道裂缝,久违的光芒吸引着我。我不由自主地漂浮起来,逐渐靠近那道白光,直至眼前一片雪白。
————
“哎,哎,你醒醒,你醒醒…”
“你这人怎么回事”
“喂!说你呢,你躺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
一阵唠叨声将我从恍惚中唤醒。我仿佛被人打扰了美梦,哼唧一声翻过身去,继续沉浸在阳光洒在身上的舒适感中,周围花草树木的芬芳让我陶醉。如果这是一场梦,我甘愿长眠于此。
等等…阳光?花草树木的芳香?
我惊觉现在感受到真实的光线和气息。我用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久违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
眼前是一团朦胧的淡绿色身影,如雾如烟,像是晨露浸染的薄纱。
那些絮絮叨叨的声音确是从她唇间溢出。
刺目的光线仍令我难以适应,眼帘不停地颤动。
淡绿色的身影一直都在唠叨着。
“抱歉”,我抬手遮挡阳光,指缝间漏下的光影在掌心碎成斑驳的金箔。我竟睡在了她家门前,实在是有些尴尬。
那抹淡绿忽然动了,身形并非直立而起,倒像是被一缕清风托起,翩然跃至土丘之上。我权当是眩晕后的幻觉,只当她脚步轻盈。
她绕着土丘踱步,裙裾拂过青草,留下一串摇曳的涟漪。
她时而望向我,眸中藏着欲言又止的惊疑。
“你…”她启唇似有千言,却终化作一声轻叹,尾音里裹着不敢置信的颤意。
“看得见我?”她突兀的发问令我怔住。
我暗自嘀咕:“那么大个人还看不见,我又不是瞎子!”我的声音细若蚊蝇,却仍被她捕捉。
“真的?能看见我?”她耳尖如狐,竟将低语悉数收入耳中。
我索性缄口不语。
她却如雀儿般叽叽喳喳追问不休。时而盘坐土丘,双足晃荡如秋千,时而翩然跃下,绕着我打转,身姿轻灵如蝶舞花间。
我闭目坐在地上,反复揉捏着眼睛,直到我的指尖搓红。
睁眼时,她正踞于土丘顶端,前仰后合地翘着双腿。
日光下,她面容皎若新雪,及腰青丝如瀑垂落,那双眸子更是透着古灵精怪的意味。
我定了定神,伸出右手以示礼貌:“你好,我叫徐泗一,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眼前的女孩,穿着有些奇怪,一袭长裙看起来古色古香。莫不是哪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
“你真想知道?”女孩笑了起来,灵动的眼睛眨巴眨巴。却让我感受到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氛围。
我‘嗯’了一声我随即走向一旁的溪水边打算洗把脸清醒一下,毕竟还是有些困意的。
“这是我家啊”身后的声音有些急促。
我扭头刚想叫她不要再开玩笑了,这荒郊野岭的,多吓人啊!
目光撇到了惊恐的一幕,女孩就这么正对着我。轻轻地飘回到土丘上,就那么眨巴着眼睛笑着,这个角度看去,山丘的另一侧竖立着一座石牌,整个画面变得诡异起来。
这个角度下的土丘分明是一座长满了青草的孤坟!
“嘻嘻”女孩的笑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刚刚还俏皮可爱的情形变得阴森无比。
双手捧起的溪水本来是洗脸用的,却被我送到了嘴边喝了个精光。
“怎么了?”女孩笑着从坟包上飘了下来,这绝对不是一个寻常人能做到的。
我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救命。
“徐...泗一”
“你跑什么吖?呵呵”
身后不断传来的呼唤,如无常索命得魂链。
我顿时觉得,死了也挺好的。
河流阻碍我逃跑的脚步,不作多想,一股脑的跳了进去。
河水的凉意让我愈发清醒。
“徐...泗一”
“你跑什么吖?呵呵”寒冷刺骨的声音自水底响起,那...那个女孩仅从河底窜了上来,身后的长发自她身后晕开,与河底的幽暗融为一体。
鬼!肯定是鬼!哪有人在水里还能说话的。我心头发麻,顿时觉得十年多的无鬼神论教育草了个蛋。
————
我躺在河岸上,喘着粗气。实在是跑不动了。
“我说你,跑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恶鬼,不会吃了你的”眼角余光瞥见河里那淡绿色身影,想跑又实在是动不了了,算了吧。
“你要杀就杀吧”我喘着粗气“反正我是不跑了”
我喘着粗气,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棉花。
河岸的泥土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潮湿的腥味钻进鼻腔。
那女鬼的身影却渐渐清晰起来——她并非传说中青面獠牙的模样,反而有着少女般的轮廓,只是肤色白得近乎透明,那双眼睛却是幽深的墨绿色,像浸在毒液中的翡翠一般。
“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她语气中的怒意更甚,水波般的黑发拂过我的脸颊,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僵在原地,连眨眼都成了奢侈。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按在我发颤的手腕上,皮肤相触的瞬间,我仿佛被冰锥刺入骨髓。但她只是冷笑一声:“你倒是有趣。怕成这样,还敢跟我呛声。”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咬牙挤出这句话,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她低头看着我,带着笑意,眼角处的泪痣分外惹眼“你不是都猜出来了吗?”
她蹲下身子,指尖轻轻划过我手腕上的冷汗,这是我真切的感受到鬼魂的寒意。
她笑着坐在我身边“你放心,我不害人的”
话匣子打开了,就停不下来了,我迫切的想知道,现在在哪里?我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女鬼叫席周周,明朝人士,死因不明。
————
“根本没有一个叫海伦市的地方,你是不是记错了?”席周周悬浮在半空,眉峰紧蹙,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虚无的空气。她飘忽的身影在暮色中泛着幽蓝冷光,仿佛一团凝滞的雾气。
我死死盯着她,喉咙发紧:“你再好好想想!”
我趴在潮湿的草地上,仰视的角度让她的裙摆像垂落的蛛网,草茎上的露水沾湿了我的下巴,我却浑然不觉,眼底的焦灼几乎要灼穿这虚无的对话。
“哎呀——”她突然烦躁地甩头,发丝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旋即一掌劈在我头顶。力道不轻,我甚至听见自己颅骨发出闷响,嘴角磕在泥地上,腥涩的草浆混着血沫溢出。“都说了没有!民国年间哪有这么个鬼地方!”
“民国?”我猛地抬头,泥土从唇边簌簌掉落心脏在胸腔里炸开惊雷,指尖深深抠进潮湿的土壤。
再赌一把:“你认识孙中山吗?”
她摇头,发髻上的银簪颤出冷光。
“李大钊呢?”
她依旧摇头。
“朱元璋!这你肯定认识吧!”我脱口而出,这是她那个时代最显赫的名字,总该有印象吧?
席周周忽然从空中俯冲下来,飘絮般的衣袂掀起地上的草屑。她瞪圆的眼睛里泛起青色的幽火,指尖一寸寸屈起,关节发出咔嗒轻响,仿佛在拼凑记忆的碎片。
“哦——嚯嚯”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学着她扭曲的语调,两人如同被牵线的傀儡,滑稽又诡异。然而笑意还未绽开,清脆的耳光已劈在我颊上,力道比方才更狠。
我愣在原地,耳鸣声中。
她叉着腰,幽蓝的眼眸变得血红“什么孙猴子李麻子、朱屠夫的,你莫不是被驴踢坏了脑子?”
她单手叉腰的弧度像把出鞘的刀,另一只手捂额时,指甲缝里渗出的黑气凝成细丝。我瘫软在泥地上,五脏六腑都浸透了绝望。
完了,全完了。
————
那只鬼叫席周周。
性别:女。
生性残暴:晴时打人作乐,阴时打人解闷。
好消息:鬼爪从不饮生人血。
坏消息:这疯婆子已将我焊死在她的索命链上...
————
“席小姐!”
话音未落,一道清脆的耳光声便在山间荡开回响。
她柳眉倒竖,指尖攥得泛白。
“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话音如淬了冰,拳头已抡至半空,眼底迸出骇人的戾气,我看出来了她想要将我给吞了。
“周周姑娘...”我颤着手捂住半边肿起的脸颊,泪珠已滚落腮边。
那抹淡绿色身影陡然逼近,裙裾扫过碎石激起尘烟。
“啪!”这一掌更狠,力道震得我耳膜嗡鸣。“周周也是你叫的?”
“席姑娘...”我弓身蜷在地上,双手护着脸颊,谄笑里掺着颤音。长袖轻扬,裙裾翩然掀起,她足尖点地如掠影,眨眼间我已跌出数丈远。
她负手而立。
我僵如石雕,生怕她顷刻取我性命。
“我有那么老吗?”她冷笑出声,六个字如冰碴子迸出齿缝。
我索性仰倒在地,横了心——死便死,总好过折了这脊梁骨!我自问称呼并无半分僭越,就算是饿死山野,也强过受这折辱!
“你走不走!”她的声音越发阴冷。
“不走,你要杀就杀,用不着这么对我!”我将头扭到一边,大有慷慨赴死的决心。
“我就喜欢硬骨头!”忽闻她嗤笑一声,足音渐近。
————
藤鞭裂空,携着灼辣的寒意贴上脊背,痛得我倒吸凉气。
“啊!”我惊弹而起,此刻只恨不能遁地逃命。鞭影如蛇,追咬着我踉跄的步履。
她一边扬起藤鞭,一边嗤笑着。
————
不知道被席周周鞭策了多久,我真的不行了,一屁股瘫软在地,实在是走不动道了,太饿了。
“不行了,太饿了,走了那么几天我就喝了个水饱,再这么下去,我不是饿死就是累死”
席周周忽地驻足,眉梢微挑,似真将我是个‘活人’的事实忘了个干净。
“你再忍忍,天黑前我们就能赶到集市了”她立在原地,手里的鞭子似扬非扬。
而我索性破罐破摔,倚着枯树喘道:“您老人家是鬼,自然不知人间疲苦。我这凡胎□□,不眠不休跋涉几日,骨头都要散架了...”
席周周一愣,随即瞪了我一眼,我想她是对这个称呼有十分的不满。
暮色渐沉,她竟未抬手鞭我,只垂睫默然。
我闭上眼睛等那熟悉的掌风,忽觉周遭静得诡谲——再睁眼时,席周周早已经消失在原地。
困倦如山压顶,我不知怎地便昏睡过去。
再醒来时,暮色已染尽天际,一旁的篝火噼啪作响。席周周蹲踞火畔,炭光映得她眉目如画,手中翻转着一只油亮的烤野鸡,香气勾人魂魄。我喉头滚出一声吞咽,她瞥见我醒来,樱唇轻嘟,将烤鸡朝我递了递。
要是撇开她那暴戾性子,此刻的席周周倒是像幅水墨仕女图。
我三两口撕尽鸡肉,喉间油滑如浆,餍足地喟叹:“姑奶奶...您真不饿?”
她嗤笑一声,扭头望向火堆:“鬼魂食烟露便罢,贪什么人间腥膻。”话音落,篝火噼地爆出一星,映得她侧脸忽明忽暗。
火光映射下的席周周,安静文雅。
气氛有些微妙,我只得‘哦’了一声,她像是在思考什么,眉眼间的神情我描述不来。
“你怎么了?”她突然的文静让我有些不适应,我已经一天没有挨揍了。
她抱着双腿,将脑袋达拉着看着我,眼睛一眨一眨的“几百年了,我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可是我就像空气一样,没有人能看见我,我想着,世界万物都是有同类的,我可以找我的同类,这样我就不会孤单了”她长叹了一口气。
我学着她的坐姿看着她,我想她只是一只孤单的鬼而已吧。
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襟上的流苏,哑声着“百年的烟云...我踏过万人的冢,千人的宴,却似一缕游烟,同类倒是寻了无数,初遇那新死的魂魄时...”
她喉间忽噎,瞳中血雾翻涌如沸浆“他尚在灵堂停棺!在孝子贤孙哭嚎声中,他的魂魄忽从棺椁暴起撕咬我!我们厮斗如兽,他啃我臂,齿间腥涎滴落寿帛;我就噬了他的魂,断肢重生之痛剜心刻骨,我始终记得他看我的眼神,是一只饿狼窥见垂死的鹿,是枯井底渴死的鬼...”
她又是戛然,传出一声呜咽。火光在她眸中折成血色的渊。
“他的葬礼何等热闹!唢呐喧天,宾客举杯笑谈...可我们撕咬打斗,血肉溅脏了白幡,却无人能瞧见,此后所遇鬼魅都是这般”她渐颤“他们想把我嚼碎入腹,我只能吞尽他们的生魂”
我看向她时,她的眼白已浸作猩红月晕。
我僵坐着不敢动弹。
席周周朝我凑近,唇角却勾出诡笑:“你放心,我不会吃了你的。”语毕,她忽化作一缕红烟飘至我耳畔,森冷吐息如毒蛇信子舔过耳廓。我脊背窜起寒栗,冷汗浸透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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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如碎钻缀在我睫上,睁眼时,席周周正斜倚在十步外的枫枝梢头。初阳破云,淡金光芒斜劈山峦,恰将她笼作半透明的水晶琉璃——那一瞬,她竟褪去了鬼魅的森然,恍若误坠尘世的灵鹿。青衣广袖随山风鼓荡,发梢金芒流转,似有仙光透出。
“醒了?”她忽然扭过头来,眉梢挑起三分俏皮。
我揉着惺忪睡眼嗯了一声,指尖还残留着夜露的沁凉。
揉了揉眼睛的功夫,她已经闪至我眼前三尺——那张脸忽然暴张如血盆,獠牙森森似鬼域刀锋,喉间迸出的嘶吼如裂帛穿云:“那你在等什么?啊?等我扶你起来赶路吗?”
惊魂刹那,我浑身血液冻凝。那血口大张的弧度近乎撕裂下颌,涎液垂落如赤练蛇信,熟悉的恐怖扑面而来——她分明是只嗜血的厉鬼,却偏要在晨曦里扮作顽劣的精灵。
我喉头哽住惊叫,后退半步绊在枯枝,后背撞上冷岩时,心跳已擂鼓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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