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雨是被钱岩扛着回酒店的。
钱岩拉了把标间的椅子坐在窗台边,看着脸色宛如死人一样的肖雨担忧道:“所以,陈家祠堂真这么可怕?”
肖雨苍白着一张脸,平时总略带嘲讽的双眸闭着,半晌长舒了口气:“巧合,也是意外。毕竟那里是龙脉。”
钱岩挠了挠头,胖脸皱成了苦瓜样,一脸便秘道:“要不……钱咱退了吧,龙脉镇着的东西可不是开玩类的……”
肖雨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哦?一百万,你舍得?”
钱岩脸都快皱成包子褶了,只作仰天长叹状,悲壮道:“命,比钱贵!”
肖雨看着他那幅苦哈哈的样,眼里带出几分真切的笑意:“真正懂行的人花五百万都未必肯帮,一百万而已,太少了。”
“五百万?!”钱岩震惊。
肖雨换了个舒服的姿式靠在窗台边,窗外绚烂多彩的霓虹灯透过玻璃窗映射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那双点漆似的眸似笑非笑的弯着,深邃又妖异,仿佛有某种盅惑人心的力量。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抛给钱岩一根,自己也点上一根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淡薄的烟雾中,弯着的眸微微眯起。
“陈家不是一个小家族,从祠堂修筑的风格来看,是隋唐时期的风格。”
钱岩掐指一算,再度震惊:“操,这他妈一千五百多年了!”
肖雨咬着烟,依旧微眯着眼,神情像只狡黠的狐狸,悠悠一点头。
“有没有……有没有可能是后面仿造的?一千多年的祠堂听起来有点……太夸张了……”钱岩犹豫道。
“不会。”肖雨声音有些含糊,却仍叼着烟,“从龙脉耗损程度可以推算,陈家祠堂吸龙气的时间不算短。虽然这条龙脉不算大,还是人为改造的,但龙气绝对不算太少,但祠堂你也看到了,小小的一间,能把龙脉给吸得压不住底下的玩意……”
“就说明祠堂在那很久了?”
“嗯。”肖雨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摘下唇间的烟,眉宇间似乎被缭绕的烟雾染上了一丝慵懒。
钱岩抖着手点着了烟,狠命地吸了口。
尼古丁淡淡的苦味清醒了大脑,也渐渐缓和了情绪,但一根烟很快也见了底。
“陈家祠堂……”钱岩扔了烟,双手用力地搓了搓脸,声音有些发闷,“小哥,这单咱不接了吧,太危险了。祠堂都建了一千五百年,那镇着的东西不得要成精啊?”
肖雨微偏着头看他,瞳孔里留有灯火阑珊:“你也是混阴阳圈的,应该知道‘缘’吧?我们遇见陈家祠堂只能说明命中注定要掺和一把的,即使退了一百万也会通过各种方法再碰着这事,躲也躲不掉。”
钱岩有些不甘心:“说不准,不都说什么命运无常吗,而且能躲一时是一时,总比现在要强。”
肖雨低低笑了两声,掐灭了烟,站直了身子。
他已经换掉了运动装,穿着身休闲服,个高腿长,嘴角带笑,即使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却也挡不住眼中灵动的色彩。
“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眼熟。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强烈,但我肯定我从未见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钱岩一脸蒙:“因为你其实一直在暗恋我?”
“滚,“肖雨笑骂,“是因为咱们缘分很长,至今还在继续。因为我们很久很久以前,或许是生死至交。”
“所以……”钱岩一脸便秘地看着他。
肖雨悠然道:“所以陈家祠堂的事也是一样的,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我很熟悉的东西在。”
钱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操,你看一个上千年的东西眼熟?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不是陈家祠堂,”肖雨眸色渐深,声音变得很轻,“是它镇着的东西。”
——
第二天早上七八点时,钱岩就被肖雨拽着起床了。
由于钱岩的磨磨蹭蹭和唉声叹气的抱怨,导致二人上山到陈家祠堂时已经临近十一点了。
刚下车,肖雨就远远看到一个道土模样的人跳大神似的蹦来蹦去,空气中隐约飘来一丝丝烛火的香气。
原先围观道士的几人中有人看到了肖雨,便朝他大步而来,高声道:“哎哟,肖师傅来了,失敬失敬。”
肖雨皱着眉,站在车子旁没动。
钱岩从车上下来一眼就瞅到了道士,瞬间破口大骂:“哎哟卧槽,哪来的瓜娃子不长眼敢抢他爷爷司阳铺的生意?脑子里装的是屎吧?”
大概是他骂得太难听了,导致前来迎接的男人挂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
“怎么回事?”肖雨冷冷道。
他不笑的时候总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冰冷的目光像是某种冷血动物,令人头皮发麻。
男人有些胆怯地停下脚步,眼神飘忽,赔笑道:“是这样的肖师傅,您看您昨天也折腾得够呛,要不近几日您先请歇一歇,让神虚法师来暂顶一下您的位置驱驱我家祠堂的邪气。”
“话说得挺漂亮啊?”钱岩气得直笑,“咋?那神虚法师牛逼一开始咋不请,非死皮赖脸来我司阳铺请小哥出手?怎么着,你以为你钱爷我在阴阳街混靠的是什么?我告诉你姓陈的,就你家这茬全死绝了钱爷我都不意外!还他妈神虚法师,他娘的是肾虚吧!”
“够了钱岩。”肖雨看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男人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去看看你所谓的神虚法师不过分吧?”
男人双眼中怒气滔天,却被肖雨近乎冷漠的眼神看得有些心里发毛,只好忍气吞声道:“请吧。”
“钱岩,你先回去。”肖雨拍拍他的肩膀。
钱岩已经有些蠢蠢欲动地上去把那什么神虚法师拽下来揍一顿了,被肖雨突然来了那么一句直接就给干蒙圈了:“不是小哥,几个意思啊?”
“回去。”肖雨看向他,眉宇间寒霜凝结。
钱岩顿了顿,还是屈服了:“行,小哥你看着办吧。”说罢,他狠狠割了一眼男人,转身上车急驶而去。
肖雨扯了下斜挎的挎包,从里边摸出张小纸人夹在二指中间,也不看男人一眼,大步朝道士的方向走去。
“天惶惶,地惶惶,太上老君显真灵,赐尔福泽一方力,驱除此地邪不可侵……”
道士念念叨叨的声音顺风而来,其间夹杂着三清铃叮叮当当的脆响,明黄色的道袍随着夸张的动作上下飞舞,像只大扑愣蛾子,很搞笑。
肖雨停在几米开外,与围观道士的人保持了一点距离,低声念咒:“开我幽冥门,集我阴时兵,丹砂以为契,点睛召将来。”同时手一抬,小小的纸人宛如活物般朝道士急飞去。
现在是正午,肖雨也不担心附在纸人上的阴灵会对道士怎样,他想要的只是吓唬吓唬他,让这个什么劳什子神虚法师知难而退,毕竟就这么远远看着肖雨就清楚这人完全是个花架子,而祠堂一事太过于凶险,他必须要把所有人支开。
谁知那道士还真有些本事,在纸人即将贴到他后心时将身一扭,有些狼狈地身躲了过去。
“谁!是谁暗算老子!”道士愤怒地转回身,紧接着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肖雨。
肖雨眯了眯眼,待看清那个法师时冷若冰霜的脸上勾起一个弧度:“王招财?”
王招财愣在原地:“小……哥?”
肖雨刚想叫他不要插手这件事,背后实地一凉,一股难以喻言的冰寒猛然上当背,可怕的令他头皮发麻。
“祠……祠堂不见了——”不远处一位衣着得体的陈家后人颤抖道。他往后了几步,瞳孔剧烈收缩,身体抖得几乎站不住脚。
几乎所有人都朝祠堂先前的方向看去,只有肖雨从挎包里摸出张黄符,咒语也没念,足尖半转,手臂轮了半个圆狠狠向身后甩去。
黄符脱手的刹那,肖雨就见本该矗立在众人身前的祠堂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所有人身后,而一位披散着长发,身穿一袭白衣的高挑身影似乎正倚在紧闭的朱漆大门上朝几人所在处投来阴森森的目光。
肖雨定了下心神,再次定睛看去,却只见雕栏玉砌的祠堂,不见了那个诡异的人影与此同时,黄符也顺利地贴到了祠堂门上,却也只仅于贴住了而已,静静的垂在那里,没有了一点反应。
肖雨一愣,但心下的危机感却越来越强烈,没有任何征兆,就像是本能,与生俱来,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小哥,这是怎么——”王招财疑惑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一串的爆粗口,“卧槽!这破玩意怎么他妈的跑后边去了?!”最后的尾音还带着颤。
“跑!”肖雨扭过头大喝,眼神里出现了少见的波动,“都朝前跑,别停,别回头!”
最后一字的音刚落下,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大片乌云,黑沉沉地铺天盖地而来,阻挡了太阳热烈的光芒,如黑洞一般,一点一点地蚕食着明亮的光线。
四下里阴风骤起,吹动着道跑两旁的草木发出哗啦啦的响,祠堂的灯笼也在风中前后剧烈摇摆。
肖雨被风吹得快站不住脚,再加上这座山有些被开采过度,一些地方植被稀少,土层裸露,狂风一吹便扬起无数尘土。
“最是江南好风景哎——素手青灯妙龄女哎——蓑衣竹篱撑船来哎——与君浪迹海天涯——”
本该被湮灭在烈烈阴风中的婉转戏腔,此刻却顺着风,一字不差地送入了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的肖雨耳中,阴柔低婉,仿佛情人间的耳鬓厮磨。
“你大爷的。”
肖雨暗骂一声,也不去管为什么昨天听到的是童谣,而今天鬼祠堂唱的却是戏曲,只将手从挎包里摸出一节红绳,打算故伎重施,再和昨天一样打个禁福。
禁福形状与福结类似,事实上也的确是由福结衍化而来的。
“禁者,锢也。穷天地之力,拘万里江山方寸。”《中华民俗录》里最早的关于禁福的描述。这种结也是民间的野路子,阴邪的玩意,毕竟福结福结,本身就是以祈福消灾的灵物,在前添个禁字也就是禁了人福气,是要损阴德的。
相传宋末明初时有人请阴阳先生结禁福去咒一户人家,最后那户人家年年颗粒无收,家中儿媳亦不曾产下后代,落得是愈发萧条破败,而下咒的那人没过几日突造暴毙,死状极惨,野史记载:“余一目,烂舌,面腐而露白骨,四肢俱无,偶有蛆从皮下行过。”
其家人也接连遇害,无一不是死不瞑目状。可见其禁福之诡谲,不论施法者或被施法者都会遭到极惨烈的下场。
肖雨昨日才施过禁福结,已反噬到了他根本,今天能来也算是靠了些旁门左道和烈性的药剂撑着,内里俨然是虚浮一片,根本没办法支撑他结禁福施法。
“噗——”
肖雨呛出口血,苍白指尖中红绳掉落,在诡异冰寒的阴风下,被强行压制的伤势竟有隐隐复发之作,五脏六腑翻腾一片,几乎让他想一了白了的昏死过去。
“小哥——救命呐——”
恍惚间,肖雨好像从缠绵的戏腔和强横的阴风中听到了一点模糊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似乎……是王招财?
肖雨发狠咬了下舌尖,聚起一些力量抬起手挡在眉宇前,双眼睁开一条细线从指缝间朝外看去。
天地昏暗,而先前挡在他视线之前的祠堂再次消失,无尽的混沌和浑暗间,隐约有一点明黄在狂风中摇晃,忽左忽右,呈S型朝他狂奔而来。
“小哥救我——鬼啊——有鬼啊——”
王招财都喊破音了,恨不得背生双翅直接脱离地平线,飞扑进肖雨怀里。
身后的东西咯咯直笑,声音柔美,“慢点跑哟,别是跌了呀。”
王招财“嗷”一声撒丫子跑得更快了,无比凄惨地大喊:“卧槽大姐你别追了,你别追了!我不好吃,真不好吃啊——”声音都带了哭腔了,“小哥——肖雨——救我——”
那东西不再说话,却仍尖着嗓子笑,掀起阵阵冰寒的阴风。
“天赐天法,地于地法,人中人法,鬼驱鬼法,万法汇轮聚此符,急急如律令!”
黄符闪着灵光破开急风,如陨落的流星般光华璀璨,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几乎是贴着王招财的脸飞过。
“嗯?”
“爆”
轻疑和冷喝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黄符炸开,像一个小太阳般爆发出耀目的光彩,掀起一股强劲的气浪,将四周猛烈的阴风都阻上一阻,混沌被撕裂,露出本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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