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蜂车开走了。
三人在原地等公交车,昭岁手里捧着一罐带着点树枝的蜂巢。
昭岁冒出一句:“这边旅游发展前景很大,没必要远走的。”
这话让映年看过来。
“薰衣草蜜应该也算是比较好,价格也能卖上去,是没问题的。”昭岁继续说。
“花期多长?”
“那就再做点别的生意。”
“别的什么生意?”
“嗯……卖点吃的啊,坐民宿啊,或者说可以……”
“还可以什么?”
“呃……可以提供什么游览品之类的。”
“那你消费了什么?”
“……”昭岁没再讲话了。
映年拍了拍她的肩膀:“选择本来就有两面性,在经济情况下,取舍很正常。”
昭岁不敢看映年。她不得不去想,如果不是经济情况下的选择呢?齐美裳的选择。又去想,沈烟比齐美裳有钱许多,或许映年早就“乐不思蜀”了吧。
——后面这想法坏了,更像是得益者为安慰自己的良心,而去贬低另一方。况且,映年真要认沈烟当妈,和自己认刘海洋当爸,没什么区别。
更得体的想:应该是映年理解当年齐美裳的选择。这样想,昭岁又觉得不好,对映年的要求太高了。但以上所有的假设,又都是把齐美裳的选择架在“罪行”之上,这更刻薄。
她只能终止设想。
咚咚突然说:“还有个人选择吧,蜂车价格可不低的。”
昭岁和映年的视线看向她,又转而望向对方,最后撇开视线。
谁也没说话了。
咚咚又说:“分开也挺好的。”
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每次家里父母吵架,到一方实在无法回嘴,就献上了杀手锏:“咚咚明早还要上学呢的。”到后头,三姥爷死了,咚咚搬去和三姥姥一块住,这场架却再也出现过。咚咚如释重负。
尚方宝剑一折断,谁也亮不出招,还是说,从前的剑拔弩张就是一场场表演?咚咚不清楚。表面的平和维持了许久,只要她不细究,就能装作看不见。
一旁的昭岁和映年错身站着,谁也没搭话了。
昭岁和李亚加了好友,正在查看她推送的链接,报名第一条要求就是要成年人。李亚说没有加入组织,这话是真的。
她填写资料,到后面的栏要选职业,她选择了“学生”,下面立马新增了一排两个窗口,前面的是地区,后面的学校名称。
到这,昭岁觉得索然无味,退了出来。
弹窗又冒出来:“未保存信息是否临时保存?”
看着,迟疑片刻,她点了“是”。
李亚的微信头像是张风景照,昭岁点开,才发现不对,还有个人。那人穿着一身“宇航服”,好像是在树上漫步,手中握着火把。
点开朋友圈,李亚的背景正好是李立沐举着相机在树下拍照。
昭岁笑了。
三人站了一会儿。
早上爬了两次山,昭岁站着累,身上湿漉漉的,站着累,也不怕脏了,想要直接坐在台阶上。映年还站着,把滑板拿出来放在地上,让她们坐。
昭岁和咚咚背靠背坐在一起。
“你呢?”
“站着。”
站了会儿,映年倚着车牌柱子。
“坐我腿上吧?”咚咚邀请。
“不要。”映年拒绝。
“嫌弃我?”咚咚玩笑,“那坐昭岁腿上也行。”
“可以。”昭岁点头。
“不要。”映年还是拒绝。
三人等了一会儿。
映年蹲了下来。
“坐会儿不?”咚咚又问。
“不要。”映年换了只脚往前倾,去理鞋带,“整一下鞋带。”
昭岁没憋住笑。
好在公交车没多久来了。
这是辆面包车型,加上司机只有七个座位,没站的空间。
现在还剩两个座位。
“你俩先去吧。”咚咚说。
“你俩去。”昭岁还不太能和映年一块。
映年本打算跨上去了,听着二人推脱,她停了脚。
司机问:“还走不走?”
公交车门“砰”一声关上,车开走了。
昭岁和咚咚坐在最后排的位置,身后还是垫着雨衣。
咚咚说:“应该我留下的。”
昭岁说:“我留下比你留下好。”
七座车中途站,很有可能没座位,不可能硬等着三人座位,分开先走是更好的决策。
这是上山的路。
行进的速度很快,弯道曲曲折折,很像是回形针,由无数个s弯组成,一圈一圈在绕。
颠簸让人摇来摇去。
昭岁身形比咚咚小,坐在中间的位置,最里边的是一个老太太。她本想尽量抓着前排的靠背,稳定住身形,无奈离心力还是左右偏移,时不时会贴着老太太。好在老太太没怪她,往右偏时,也会往她的方向贴过来。
两人在弯道中摇摇晃晃。
饶是昭岁不晕车,这般折磨,也有点难受了。
所以她讨厌s弯!
对比下,咚咚坐得就比较稳了,还有功夫去玩手机,刷了一下地图。
咚咚问:“没看到萤火虫,遗憾吗?”
昭岁想了想,说:“有,但也不多。”
“怎么说?”
“看不到,它们自己藏好了吧。”
“也是。”
咚咚听着,没说话,点开临时群消息,解散了群聊。她重新端着相机,记录面包车的情况。
车很快到了高地。这一片没什么树,太阳再次躲进云层,从车窗望出去,弯道密集,薄雾在上宛如一层袈裟,把回环的路镊得越来越紧,成了一圈并不柔软的丝绸。
昭岁想在这中寻找映年的身影,可再转弯,就见不到了。
越往后,公交车人就剩咚咚和昭岁。
两人往前挪了位置,坐在第二排的双人座。
咚咚说了车迷的情况,想让司机特意在终点站多停了一阵,让昭岁和咚咚轮流拍了照片。
这种七座的公交车在山路中比较多,因为弯道太大,大型车转弯不太灵巧。同时这种车型,在安全碰撞测试下独占鳌头,不仅车厢情况有较好保护,燃油也不会发生泄漏。
昭岁记录了站点的路程,赞扬:“师傅开得很稳。”
“必须稳啊……这边大巴事故多。”司机说,“都换成了面包车,结果换了,发现事故更多了。”
“不会吧!”咚咚诧异。
“座少,赶不上车,有黑车来,情况就不一样了。”司机说。
两人懂了。
昭岁算了一下发车时间和情况,打开微信给映年发了一条消息:不要上黑车。
信号不好,一直转圈。
_
映年还留在原地。
她倚着公交车站牌站了一会儿,脚踩着滑板边缘把板收起来,握着一端转了几圈,觉得无聊,又没动了。
半晌,滑板被重新放在地上。
映年蹲下,坐上滑板。
刚坐下,听到车来的声音。映年站起来,发现是辆面包车。车停下来,问她要不要走?报了个十块钱一个人。
说着,后车门拉开了。
车上,本是两位的座位,对面放着一根长板凳,上面坐着三个人,往三人座的过道上,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矮凳。这板凳本是一个女孩在坐,现在她弓着起身来,往后退,坐到了后排妇女的腿上。
显然是为了让新的乘客。
车真成了面包,切开来,均匀的气孔分布,又挤得满满当当,咬开却发现是一股酵母的酸味,要是碰撞压扁,怕是没有回弹的机会了。
见映年踌躇,司机又说:“都是赶下山的车,你等下趟,你上去也下不了了。”
这边路况映年不了解。在不坐黑车和不拖后腿上,映年当然是不要耽误昭岁她们,哪怕可能司机是危言耸听,可严重违纪的黑车就另当别论了。
司机本还在劝,头往副驾驶座看过去,语气又变了:“妹子你等下一班车吧,你这袋子太大了。”
说着,他去拉副驾驶的安全带,映年这才发现带子被连接上了车厢后门,方便开关。
门关上了。
映年看着一个漂移消失在拐角的面包车,皱起眉头。
太危险了。
再次坐在滑板上,她才发现地上有一块遗落的二维码牌。
黏在地上了。
本不想管,又想到李亚的保护环境那股劲,还是捡了起来。
公交车来了。映年上了车。
打开手机刷卡时,才发现昭岁的私聊。
她笑了,回消息:上车了。
又补充:公交车。
_
终点站是在山上的一个度假区。
荒废的度假区。
这一定是有野心的打算。建得很大,一片建筑是原始风格的建筑,统一标修成了茅草屋的样子,若不是招牌的灯箱残破,还真看不出来多荒凉。从站口就有环形的娱乐轨道,上面安装了一辆卡通的火车玩具,还写着十元一人的标价了。往里头望去。
这一片往再往上走一公里,是小型的公交车枢纽地。
车上的人员大多是附近村庄的住户,都下车了。昭岁和咚咚是最后下车,这边有野生的座椅,两人坐着在等映年。要赶下一趟车,得从岔口过去,再走两公里。
找野蜜打乱了编排的计划,时间已经到中午了。昭岁把果干分享出来,留了一个罐子给映年,咚咚也带了风干牛肉,两人一人一条拿在嘴里咀嚼。
牛肉上有辣椒花椒的颗粒,咚咚咬着,口水流下来,“嘶嘶”地喘气,她擦着嘴,感觉麻麻的。
“你和我姐看着差不多了。”昭岁含着牛肉干,去掏咚咚包一侧的保温杯,打开递给她,“你妈吃素了,你带着也没用。”
“真有这么夸张?”咚咚打开手机,把前置摄像头调出来,检查嘴皮,“……还好吧。”
“今天能到下一站吗?”昭岁问着,她对临时去摘野蜜的情况有点抱歉。
哪怕是共同许可的。
咚咚把手机拿出来,展示给昭岁看。
是微信的对话框,立沐蜂蜜给咚咚转了一笔钱。金额多出了一份,理应是以为映年与她们同行了。
咚咚逗昭岁:“你说我是收还是不收?”
昭岁瞥她一眼。
咚咚继续说:“收了还能多挣一份呢。”
昭岁烦她:“辣死你得了。”
咚咚笑,嘴皮很麻,她收了手机,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水,被烫到,吐了出来,又辣又痛。
笑容转移到了昭岁脸上。她把咚咚手里的杯子拿回来,用膝盖夹着,去拿自己背包的杯子,倒进咚咚的杯子里算是兑凉了,重新递过去。
咚咚坐正,把吞了好几口水,缓过气,拿着手头嚼了一半的牛肉干,感觉眼神都有点木了。
祁孝逑发了新消息给昭岁,让她收钱。昭岁没理。过了会儿,手机抖一下,这笔钱转到了支付宝里。
她想了会儿,打开表情框,信号差,死活没有加载出来。刷新几次耐心耗尽,手打了一个“谢谢”发出去。
感觉太生硬了。
于是点开表情框,开始加载。
缓了一会儿,咚咚问:“零钱在那你是不?”
“对,”为了出行方便,出发前还是带了一些现金,昭岁在保管,还没给管账的映年,“等会只能投币?”
“不是,我想坐那个火车。”
“啊?”
“那个火车。”
咚咚以为是昭岁没明白,站起来,指着轨道上的观光火车。
观光火车说是火车,实在抬举。实际和露天的凳子相差无几,不过外形刷成了火车,按这样看,观光客是跨坐在车顶上面。
组织结构是拼接在一块的,可以单独出发的,每一个座位都有投币口,没被封住。
两人站在火车旁。
“这安全吗?”昭岁说着,就这样坐上第二个座位。
“比不得唱儿歌的摇摇车。”咚咚坐在昭岁前面。
“这靠什么运行,是接电吗?”昭岁踩了踩脚侧的挡板,有回声,“内置电源,还有电没。”
“试试不就知道了。”咚咚说着,把十块钱塞进了投币口。
火车“轰轰”两下,真如月台上的鸣笛。
缓缓向前。
咚咚不由自主抓住了前面的栏杆。
“真可以哟。”昭岁惊喜。
“快来,追我。”咚咚叫。
火车往前开了两米,突然停了。
昭岁:“……”
咚咚:“……”
不是,这么废钱吗?
咚咚轻轻踢了两下,还是没动。她双脚从踏板上离开,踩在地上,火车又开始动了,从她的胯下逃走了。咚咚追了两步,复而坐下,速度缓下来,半米后又停下。
“十块钱服务不周,”昭岁已经起来了,走到咚咚身旁,叉着腰笑,“电不够了估计。”
“你来试试?”
“那你起来。”
“我起来了,它就要跑了。”
“没比你轻多少,差不多。”昭岁没打算上车,走到咚咚背后,弯下身,去拉着后面的栏杆,去推火车,“不是你想坐吗?”
“那等会儿换你。”咚咚说。
火车缓缓向前,在轨道有节奏地“吭吭”响,上午刚下过雨,山林间有土腥味冒出来,真有种童年时玩乐的新奇感。
推了一段路,是个缓坡,昭岁放手,咚咚也能稳稳当当前进。
她站在一旁走着。
两人看着周围的招牌,全是小吃饮料,还设置了排队处。可能在文旅兴盛的那些日子,游客络绎不绝,可惜上山路太麻烦,又没有独一无二的景点,渐渐就缺了人流,店铺也关闭了。
不说这,薰衣草园建好,周围的商铺都不见得游客场场爆满。
“你开店位置定了没?”昭岁问。
“别人拿走了。”
“你不是交了定金了吗?”昭岁惋惜,“那位置这么好。”
咚咚沉默。
昭岁笑:“没事,这么多的商铺。”
下坡后,有一节腾空的轨道,被架在台阶的边缘,是个上坡的回环,咚咚起身来,让火车自己往前开。
没了重力,火车行驶速度加快,攀上了上行的轨道。
这条台阶路被封锁了,昭岁和咚咚只能绕行,去追顶上的火车。可不清楚景区的路线,两人跑来跑去,还是没有上面的平台。
下车时,映年只看见座位上的两个背包。
她电话拨向昭岁:“在哪呢?”
昭岁:“追火车!”
映年:“啊?”
她往度假区走,听到“吭吭”的声音,轨道有轻微的震动,一辆火车往这边驶来。
“姐!”昭岁叫她。
手机听筒里有,现实也听得见。
映年转头看见人跑过来,挂断了电话的。
本是最前排火车,到了队伍的最后,停车时发出“哐哐”,衔接上了上一辆车,又推着整个列车前进了一步。
原本的车厢上,搭了一片大叶子。
昭岁惊奇的发现:“好漂亮,这叶子,很少有三种颜色的叶子吧!”
映年环伺一周,指了指高处的橡皮树,一整棵树粉白绿交错。
昭岁无语,看向咚咚。咚咚帮腔:“是,真幸运。”
“这种人工培训市场挺广的,锦化销路不错……”映年说着,发现昭岁的眼神不对了,她意识到,“是,三色的不是那么多的。”
咚咚也看向了昭岁。两人不说话了。
两公里路不远不近。咚咚和昭岁走在前面,映年提着编织袋走在后面。
编织袋着力点不方便,她干脆把滑板放下来,借助滑板的力带着走。只是这条路是下坡,刚放下去还没调整后,就往下面在滑。映年为了控制编织袋,不得不跑起来在走,像是在遛狗,越来越快。
超过了昭岁二人。
映年:“我先走一步。”
话还没落,滑板卡住石子,改变的方向,映年来不及调整,连板带包掉进了排水渠里。
映年站在一边,拍了一下脑门。
“你走的挺远的。”咚咚说。
滑板扯上了,映年本想着继续去扯编织袋,又担心爆装备在这了,干脆跳下去,好在排水渠水薄,皮靴踩在里面尚可。她蹲下身捧住编织袋下面,咚咚和昭岁在上面拽,捞了出来。
“你最好今天就给我换了。”咚咚受不了这破包了。
映年两手撑着地,重新跨上来。
她有点羞赧。
_
小型公交车枢纽站。
黑车司机说得没错也错,没错是的确要收班了,错是映年的轮次的确赶上了这班车发车前。
可是座位不够。
还剩两个。
“你俩先走吧,我想办法下去。”映年说。
“你想什么办法?”咚咚白她一眼,自问自答,“哦,排水渠里冲浪下去。”
映年:“……”
昭岁见她吃瘪,心情爽。
没计划中的车,下山的车总有,三人上了一辆中巴车。单座位都有人了,剩下并排的座位,昭岁本想挨着咚咚坐,可咚咚故意坐在另一个乘客的外面,她只好坐在双人座上。
映年把包放在驾驶座旁边的空地里,走过去,看着昭岁坐在过道的位置,低头在玩手机,手里还在转那片三色树叶。她往后走。
注意到这,昭岁松了一口气,又有点生气。
莫名其妙的。
帮着后面的老太太把背包放在了上面货架,映年转返回来。
站在昭岁旁边。
昭岁抬头。
“你坐靠窗还是我坐?”
“哦。”昭岁站起来,往里挪了一下,坐在窗边。
映年坐了下来。
昭岁煞有介事地摸到安全带扣上,映年有样学样也扣上了。
山路没有因为下山而平整,依旧摇摇晃晃。昭岁没多大心思看风景。安全带箍得□□疼,对稳定身形作用不大。昭岁抠着玻璃缝稳住身形,到后来发现于事无补。
当映年往她这处摇过来时,昭岁也松了手,靠着映年摇了过去。
弯道里,她们来回摇去。
紧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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