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吃了顿饭,又接着赶路,坐上车走,连续转了四趟车,晚上住进了酒店。再赶了半天路,中途给机会让映年换个登山包,三人走上道算是方便了。
到西风古镇时在下午,在民宿办好入住,三人往古镇去走。
这一片是仿江南风的古镇,小桥流水,蓬船红灯,垂柳在绿得油亮油亮的,一条条的支脉垂在河里。
咚咚去买雪糕,映年和昭岁在一旁等她。
三人是咚咚和昭岁撑一把遮阳伞,映年独自一把,眼下咚咚撑着伞走了,昭岁却没进到映年的伞下。
昭岁在玩手机,群聊里有姐妹分享了一款牛皮手工包,打算报考录取后,找父母寻得奖赏。昭岁点开,价格至多算是轻奢,可数字依旧显眼。她去算要怎么节省生活费才能拿下这个包,为这付出的代价而害怕,但还是没浇灭欲念。
也不一定非要买这么贵的包,稍稍便宜一点的也行。至于开口,昭岁绝不会的。
黄柠檬也觉得这太贵了。她们开始讨论工艺和技法,配不配得上价格,再谈到品牌的事情。黄柠檬对这头头是道,她向来喜欢缝纫,皮具也在研究的范畴。真要说李亚应该“奇怪”的是黄柠檬,她可是爱参与各类志愿活动。
她们还在讨论。
映年突然往前一步,昭岁被吓一跳,没躲,把手机往胸口靠了靠。
“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
映年没说话,盯着昭岁。
昭岁心头虚,没忍住:“没有,反正上不了鹊大。”
“总有别的选项。”
昭岁在等映年举新的例子,比如比如什么学校什么专业,欲盖弥彰的总归都是鹊市的,至多是周边的临近市。
她觉得彼此靠得太近了,不动声色地轻轻往一旁挪了两步。
昭岁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我想去北方。”
映年也没多勉强,道:“五姨在那边,总能照顾到的。”
昭岁突然笑出来,她说:“我都成年了,不需要照顾。”
这话让映年愣住。五姨的考虑,不是齐美裳叹息的,是她真这么想。在昭岁的回答后,随之联想的是齐美裳对她工作的“照顾”。
姐妹俩坐着没说话。
昭岁是不想说,怕把话题引深了,映年是还没缓神过来。
映年漫无目的地扫一圈,看到售船票的地方,想去乘船,被昭岁拉住了。
昭岁说:“咚咚晕船。”
学霸映年可是坐过路线的功课,后面会做轮渡的安排,她疑惑:“不会吧。”
“这事你别提。”昭岁说。
映年说:“那晚上吧,有什么安排吗?”
昭岁说:“我说了咚咚晕船。”
映年问:“所以我问的晚上有什么安排?没有的话,我自己去就行。”
昭岁话带着气:“没有。”
映年问:“你要不要来?”
昭岁说:“才不要!”
映年沉默会儿,还是认为有必要说清楚:“我可以单独行动的,不一定非要人陪。”
昭岁听着,有种辜负的感觉,她替咚咚鸣不平:“不会让你陪的。”
两人在岸边等了一会儿,咚咚还没回来,耐不住性子,倒回去进了朱记茶馆。
咚咚这会儿站在茶馆边,目光聚焦在台上。
上面有带着戏曲头饰的工作人员,还没唱,衣服还是统一的常服,只挂了袖子,正在练习走位。
舞台摆在一旁的麦克风声卡,鱼缸是空的,没装水没装鱼,里面是漂浮着的气球,五颜六色塞在一起,瞧着也不像是平时会唱曲的场合。
等台上人一甩袖子,果真,没什么风采。
“老板出去了会儿,说是一会儿回来。”咚咚说。
景区的茶馆餐位费贵,三人都认为没必要消费,就站在柜台旁等。
映年问咚咚:“你懂戏?”
咚咚说:“不懂?”
昭岁纳闷:“那你刚才看这么久?”
咚咚说:“不是,我在看她们衣服。”
常服上前面清楚的写着“囍”字,后面是一串书法字体。本就潦草,衣服有褶皱,人员动时,看得更不清楚了。
茶馆停业两天,估摸着就是为了喜宴。古镇人流不算多,可绝不算少,这黄金位置单单留出周末两天来贺喜,盈亏上应该不划算。
三人一块看,像是玩识词游戏,终于看清楚来字样,是一个人名。
“苗光烁”,新人的名字。
小珞扛着饮料送货,正好进来撞见了,台上的大红字扎眼,冷哼一声,把饮料卸下来。
她想赶在苗光红回来之前离开。
不如人愿,苗光红手捧着一把喜糖,跨过进门的坎,见她们。
“这两天不对外营业哈。”老板说着,绕进了柜台,把喜糖放在果盘上,撕了一颗放嘴里,又绕出来,“噢噢,你电话来买冰糕的是吧?”
老板把冰柜的锁打开,拉开门让她们挑。正挑着,她又不见了,往后厨的方向走。
茶馆主营还是茶,冰柜的冰糕很不多。
昭岁拿的甜筒,映年吃得白冰棍,咚咚挑来挑去,选了个同款白冰棍。
“嚓”一声响从厨房传来。
三人望去,只见老板从厨房走出来,一手拿着一个金属大碟,再次合一。
“恰”又是一声。
声音真响。
映年正想开口问价格,老板又是“嚓擦”两声。似是上手了,老板对着在台上吼了一声,突然连续富有节奏地敲起两个大碟来。
与此同时,戏台上的中间人唱了一嗓子,没吊住,一旁的人自己都笑了。
有人道:“红红姐这不行啊,要搞砸的。”
“笑什么笑,认真点。”苗光红也笑了,但憋住,又双击锅盖“恰”一声。
这一出,看着滑稽。
苗光红想起来,转头对三人道,“十块钱,扫码付就行。”
映年扫码付款,再看向老板,问:“这是钹?”
钹是一种打击乐器,一般配套两个凸面圆状金属,两者相击发出声音,也有用棒状物品敲打的声音。
映年认识,是因为以歌玩打击乐器,架子鼓的镲和这些原理类似,以歌玩乐的时候同她讲过。
这话惹得苗光红侧目,下一句咚咚就接上了:“她以前音乐公司的。”
就这么一句话,苗光红惊喜了:“你搞音乐的?”
一个公司的所有组成人员五花八门,咚咚的话太的具有引导性了。
映年无语:“不是。”
苗光红显然把这当成了谦虚:“小妹,指导一下我们的戏呗?”
映年瞥向咚咚,咚咚佯装没看见,转头乱看。昭岁反而看向她,脸色不太好。
映年起初闻着有种腥味,苗光红靠近,这腥味更重了:“真不是。”
苗光红当作是推辞,拿着牛肉干推进了一点,映年吃素食主义拒绝,苗光烁还在一旁收拾请柬呢,见这边情况,走过来让苗光红噤声了。
小珞在一旁听着烦。送完要走,苗光红叫住了她,让她记得明天来酒席。
酒席?
小珞睨苗光红一眼,发出一声“呵”,拉着推车走了。昭岁三人也没留,离开了茶馆。
苗光红朝着苗光烁撒娇,说了两句:“哎呀呀呀,热闹嘛。”
苗光烁瞪她一眼,苗光红乖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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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家是做红白喜事的。
也不是一开始就做红白喜事。
苗家父母早年在戏班做幕后,学的了打手钹,后头戏班解散,就回来,做起来这事。镇上也不是天天结婚死人的,混口饭吃,去了钢铁厂。
苗光红读书不行,早年就停了,和父母在一块上班。
她钢铁厂的正事,偏偏苗光红爱玩麻将,牌运不错,总能在工作时间瞧见她窝在茶馆。可厂里按计件算,真要吃起这份苦的人少,所以工作还就没人能完全取代。
干了多少年工厂的职务没升上去,总是游走于牌桌之间。没想到牌运极好,这甚至让她积累了一笔 钱,在茶馆亏损经营转让时,大伙儿都在观望,迟迟不敢出手,就苗光红魄力十足,借钱都要结下了这地盘。
前些年预备开发,锅厂迁址,茶馆生意兴隆了。新工厂工具迭代,苗家父母舍不得扔,收回来堆在茶馆后面,苗光红偶尔也拿着敲敲打打。
苗光烁就不一样了。
教育资源不同,她虽算不上出类拔萃,可在镇上也是足足看的。大学毕业后,苗光红以为她会留在大城市,没想到又回到了镇上建设。正巧赶上了古镇修缮,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也算是工程一件了。
苗家的打钹还是在继续传承。
苗光红就是个好苗子,学在前头的苗光烁,抡起大钹来,也比不上苗光红。苗光红打钹,压得住红白大事,镇得住俗节宾宴,不说三界通晓,也能谈门户皆知。
“门户皆知”是真的门户。
打钹时,苗光红可不挑时候,爱打便敲得响,真要有人提出异议,苗光红就拿着大钹去人门户敲,敲到有人来调解。即便顽劣,苗光红还是很给村委会面子,可第二日依旧继续敲。
这家就是小珞家。
苗光红是不爽小珞她哥。小珞她哥和苗光烁青梅竹马长大,一块考到大城市去,老乡搀扶,顺理成章就在一起了。后来苗光烁回乡了,小珞她哥还留在城市打工,异地聊着。
晚上大半夜,苗光烁处理完工作,还得和小珞她哥聊天,聊着聊着就气抖。苗光红看着,心头生气啊,那气又转到了小珞家。
小珞不讨厌苗光红。
她敬佩苗光红。
苗光红登场太惊艳了。说是接了个丧事,大伙都以为是请这白事送葬团,没想到是苗光红一人来了,拿着个大钹,一敲就是一宿。小珞觉得乐趣啊,放学回家她就跑去苗光红那坐着。苗光红不藏私,给了个大钹让小珞试试,刚学着怎么拿,人家一松手,大钹太重,拿不稳,直接砸脚上了。苗光红戏弄成功,笑着说小孩多练。
此后,小珞更佩服苗光红了。小珞举不动大钹,还能举不动锅盖?拿着俩锅盖,“切切”就是玩。
小珞认为,要足够大的舞台,才能撑得住苗光红,她一个人的威力就能抵得上雷公电母,凭什么还要在浅滩戏水?人人都说苗光烁做了村官能够照拂她妹,在小珞看来,真正收到照顾的是苗光烁。
苗光红不该在这里熄灭的。
去年小珞她哥葬礼,小珞她爸要请大师来送亡子,苗光烁没拦,可苗光红拿着大钹来了,打了一天一夜,两股乐器对冲,最后苗光红单挑获胜。
苗光红也不是正经做红白大事的,在外人看来,就是不正经的,除了实在没钱,也没会去找她。但当真她出马,钹声响亮,一个镇都能听见。即便是颇有微词,主家办事,还是把怨气洒在主家身上。
她不止自己玩,还教会一帮人,大多是街坊打麻将的阿姨们。小珞也在其中。很多人能举起大钹,可耐性不够,总在敲击没多久就卸力,锅盖成了好的选择。有时候不在于音律,在于发声,有声音就有回响。
现在小珞脱离了队伍。
这次苗光烁的婚礼,就由苗光红张罗。要往上数的那场葬礼,连隔壁镇上的人都来哀悼了,让苗光烁节哀。
请柬发出去不少,确定要来的却不多。
有因为新郎是比苗光烁小十多岁,更主要是小珞她哥是救人牺牲的。
为救苗光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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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太阳辣。
冰棍放在嘴皮上,有凉意,让映年很舒服。热天化得快,映年去舔伤口,消得差不多了。
镇上一排小店,还没彻底商业化,不是流水线的炸串鱿鱼一类,好多是卖石头酥鱼或者米麻薯。再往里走,深灰色的石砖变了,是不规则形状的花色彩砖,细看裂开的痕迹,已经很久了。估计是保留下来的大砖块,这一片像是还没开发完全。
有曲直的狭窄巷道,视线探进去,道中有牵着的铁丝线挂着两三件衣服在飘。外部墙面被一并粉刷为了灰白色,可半掩着的木门,还是榆木板拼接的老样式。
三人往前走,去过桥,从对面的街道慢慢往回走。昭岁做攻略的时候,还有指路往湖边走,那片亭廊包围着,中间有个湖心亭,荷花荷叶挤满池中。她带着二人过去,到了湖边。
这一带人比古镇只多不少,除了街边小吃,还有风筝泡泡机、租用汉服这些服务。
咚咚想试试,去同老板讲价说只穿衣服不拍照,拉扯来去,老板没同意。走时,咚咚还是心欠欠的。映年让她干脆直接拍了,咚咚摇头:“不花冤枉钱的。”
“拍了怎么算冤枉?”昭岁说。
咚咚不搭话了。
傍晚的太阳还是顶着,亭廊的风是热的,但好过刚才在顶着太阳前行。
湖边有汉服的,三五成群,怪不得老板舍不舍降价给咚咚体验。
往中间走,有矮桥通往湖心亭。
亭下有人在照片,三人等了会儿,拍照的机位过了,才到亭中。
亭中望去这景,成片莲叶舒张,荷花绽开,叶与叶之间,偶有锦鲤穿行浮过,荡起水波。
有一群男孩玩在一块,跪坐在椅凳上,勾着屁股,在撕面包喂鱼。
“肥元,你妈要结婚?”
“没有。”
“我家都收到请柬了。”
“没有!”
有男孩往回靠,脚踢到了昭岁的裤子,他站起来,想换个地方喂鱼,肩膀被人拎住。
咚咚不满:“脚往哪踢呢?”
昭岁轻轻扯了一下咚咚的衣摆。
男孩不答话,想挣脱开,咚咚纂得更紧了。他仰着头就要开口,却看见天上有东西。
“嗯?”
咚咚劲大,勒得男孩“哎呀”叫了一声,拽着衣服一下挣脱开了。
“肥元!”男孩吼着,示意其他男孩往天上看。
昭岁被吸引注意力,也看去。
好大一个风筝,赭红色的灯笼,垂下的布条写着字:“恭喜苗光烁新婚”。
咚咚不管这些,还想去拽男孩,被人灵活的躲开了,一群人溜走时,男孩还转头做了个鬼脸。
叫肥元的男孩还站在原地。
咚咚叉着腰看他,昭岁正要说算了,肥元却替人道歉:“对不起。”
咚咚说:“别对我说,这个姐姐。”
肥元又对着昭岁道了歉。
映年弯腰问:“你妈要结婚了?”
“没有!”这次的回答,肥元没有刚才的斩钉截铁,局促着又补充,“……没有。”
说完,肥元跑开了。
映年后知后觉这问话对于肥元很残忍。
昭岁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关于齐美裳的感情,昭岁处于雾蒙蒙的状态。就昭岁而言,她是希望敞明了说。
第一段婚姻的分开,轻巧得让她无知无觉,说着下车上厕所的功夫,上一辆公交车就离开了。齐美裳带着她回了大姥姥家,她还艳羡着是不是祁孝逑偷偷带着映年去玩了。昭岁问大姥姥,大姥姥板着脸让她不要到处乱跑,去找咚咚玩,咚咚也不和她玩。
那整个夏天都被一层雾罩着,她满心期待着齐美裳来接她,带着她一块去旅行。
临到假期快要结束,咚咚主动跑来了,告诉她是齐美裳离婚了。
回程路上,昭岁惴惴不安问齐美裳:“是不是上次走丢,错怪姐姐,爸爸带着她走了?”
齐美裳摇头说:“不是,爸爸妈妈都在呢。”
回到家时,室内装潢都变了,另外二人的痕迹消失了。昭岁跑到卧房门口,打开门,上下铺变成了单人床。
齐美裳说:“昭岁不是一直想睡单人床吗?”
过了一阵,昭岁基本接受独自上学的事实。
齐美裳开始频繁加班,晚饭时间没法赶回来,就让她热热饭自己吃。也就是这样,在一次齐美裳洗澡时手机铃响,昭岁把电话送到门口,报了刘海洋的名字,齐美裳说是单位同事。
正和昭岁的意,她接起来电话,问她:“可不可以不要让我妈加班了?”
对面那头的刘海洋声音温和,和她打招呼:“昭岁是吧?我是你妈妈的男朋友。”
这通电话让齐美裳的恋情曝光,同时让昭岁收获一顿痛骂。
【钹】的说明有参考网络资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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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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