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惨白的晨光,如同怯生生的贼,悄悄从破庙屋顶的漏洞和窗棂的缝隙间溜了进来,驱散了些许深夜的浓稠黑暗,却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将庙内的破败与凄凉照得更加清晰,无所遁形。
林晚禾几乎是立刻就惊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未曾陷入过真正的沉睡。后半夜火堆渐弱,寒意重新袭来,她只能不断添加细柴,小心维持着那簇微弱的生命之火,同时将小宝更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为他抵挡四面八方渗来的冷风。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和僵硬,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秤砣,但神经却始终紧绷着,留意着庙内庙外的任何一丝异响,以及怀中孩子那微弱却至关重要的呼吸。
她第一时间低头查看小宝。在晨曦微弱的光线下,孩子的脸色似乎不再像昨夜那般骇人的青紫,透出了一点点极细微的活气,但依旧苍白得让人心慌。他的小身体也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冰冷,稍微有了一点温度,只是那温度依旧偏低,呼吸轻浅得几乎感觉不到。他依然昏睡着,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一动不动。
“小宝?”林晚禾的声音沙哑得厉害,轻轻唤了一声,手指颤抖着抚上他的脸颊。
孩子没有任何反应。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她的脊背,比破庙里的冷风更刺骨。她慌忙将耳朵贴近他的小胸口,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咚……咚……咚……
极其缓慢,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那是心跳!虽然孱弱,却仍在顽强地跳动着!
巨大的 relief(庆幸)让她几乎虚脱,身子晃了一下,连忙用手撑住地面才稳住。还好,还好……还活着。那点荠菜和一夜的取暖,终究是起了作用。
但紧接着,更迫切的危机感如同潮水般涌上。饥饿,像一头苏醒的凶兽,在她空瘪的胃袋里疯狂地咆哮、撕扯,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和虚浮的无力感。喉咙干得冒烟,嘴唇已经裂开细小的血口。而小宝,更需要食物和水来真正恢复生机。
火堆只剩一点微红的余烬,苟延残喘。庙内再也找不到可以燃烧的枯枝了。天亮了,她必须行动起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宝放回那堆干草里,用所有能找到的破烂布料和干草将他重新裹紧,确保他不会冻着。然后,她深吸一口冰冷的晨间空气,忍着全身如同散架般的酸痛,扶着墙壁,慢慢地站了起来。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饥饿带来的眩晕和身体各处的抗议。她走到庙门口,那扇破木板门歪斜地耷拉着。她费力地将其挪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凉的山野。枯黄的草木尚未完全返绿,嶙峋的山石裸露着,远处是连绵的、光秃秃的山峦。空气中弥漫着清冷潮湿的草木泥土气息,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雀的啼叫,更显得四周空旷死寂。
这里似乎是一座荒山的山腰,人迹罕至。
水……必须先找到水。
她仔细回想原主零碎的记忆。山间通常有溪流,至少在低洼处或许能找到渗出的山泉。她侧耳倾听,似乎隐约有极细微的淙淙水声从东南方向传来。
心中稍定。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睡的小宝,咬了咬牙。她必须出去,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到水和食物回来。
她捡起地上那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破木片,又挑了一根相对结实的粗树枝拄着,充当探路和防身的工具,深吸一口气,迈出了破庙的门槛。
清晨的山风立刻扑面而来,像冰冷的刀子,刮得她脸颊生疼,单薄的衣衫瞬间被吹透,让她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脚下的山路崎岖不平,布满碎石和枯枝。她虚弱不堪,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全靠那根树枝支撑着才勉强保持平衡。
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筛子,掠过经过的每一寸土地。现代顶尖厨师的食材知识和原主作为底层农妇的野外求生本能,在此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那不是普通的野草,是叶片肥厚的马齿苋,虽然现在还未到最肥美的季节,但焯水后可以食用,口感微酸。
那边石头缝里一簇簇深绿色的,是蕨菜刚刚抽出的嫩芽,蜷曲着像一个个问号,这是山珍美味。
还有几株挂着枯叶的灌木,枝头点缀着零星几个干瘪发皱的红色小浆果——是野山稔!虽然干瘪,但聊胜于无,能提供些许糖分。
她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用木片挖掘,或踮起脚采摘,将所能找到的一切可食之物都放入用衣摆临时做成的兜里。每一下弯腰和下蹲都让她头晕眼花,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
水声越来越清晰。她循声走去,拨开一丛枯黄的灌木,果然看到一条极细的山溪,从石缝中蜿蜒流出,水质清澈见底,在晨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水!
她几乎是扑到溪边,也顾不上许多,先是迫不及待地用手捧起冰冷的溪水,大口大口地喝起来。甘冽清甜的溪水涌入喉咙,瞬间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干渴,仿佛久旱的田地得到了滋润,让她舒服得几乎叹息出声。
喝饱了水,胃里的饥饿感似乎更鲜明了一些。她看着衣兜里那些零零散散的野菜和野果,分量少得可怜,而且大多需要烹饪才好下咽。
她坐在溪边石头上稍事休息,恢复一点体力。目光继续在溪水两岸搜索。忽然,她看到溪底附着在石头上的几簇深绿色的、如同头发丝般的水藻。
这东西……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没有食用过,但她的现代知识告诉她,这是可以吃的,富含营养,只是腥气较重。
她想了想,还是费力地捞了一些上来,洗净。又在水边湿润的泥土里,发现了一些野葱和野蒜的苗,虽然细小,却是难得的调味之物,她小心地挖出一些。
必须生火。光靠这些生冷的东西,她和孩子都受不了。
她捡拾了一些相对干燥的树枝和枯草,用藤蔓捆好。又找到两块质地合适的石头,准备带回破庙继续钻木取火——溪边潮湿,不易生火,而且她不敢离开小宝太久。
就在她准备起身返回时,目光掠过溪边一株不起眼的、叶片肥大呈羽状的植物。她心脏猛地一跳!这是……黄精?看茎叶形态很像!若是挖出根茎,那可是能充饥、甚至能补益气血的好东西!
她立刻用木片和树枝当工具,跪在冰冷的溪边,拼命挖掘起来。泥土冻得坚硬,她的工具简陋,手指很快就被磨破,渗出血丝,混合着冰冷的泥水,刺疼刺疼的。但她不管不顾,眼里只有那可能埋藏着希望的根茎。
挖了足足一尺深,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块状物!她心中狂喜,更加小心地刨开周围的泥土,终于,一个婴儿手臂粗细、表面粗糙、黄褐色的根茎被她完整地挖了出来!
是黄精!虽然个头不大,但在这绝境之中,无异于天赐的珍宝!
她小心翼翼地将黄精上的泥土洗净,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放入衣兜。有了这个,至少今天不至于饿死了。
顾不上疲惫和手上的伤,她背起柴火,拄着树枝,怀里紧紧抱着那兜来之不易的食物,加快脚步往破庙赶去。心里惦记着小宝,生怕他醒了找不到自己会害怕,或者出现什么意外。
气喘吁吁地回到破庙门口,她迫不及待地推开那扇破门——
小宝依旧安静地躺在干草堆里,姿势都没有变一下。
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丢下东西,扑到孩子身边,颤抖着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微弱的、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她的指尖。
还好……还活着。只是依旧昏睡。
她稍稍松了口气,但忧虑丝毫未减。一直昏睡不是办法,孩子需要进食,需要真正的能量。
不敢耽搁,她立刻忙碌起来。先用溪水润湿了小宝干裂的嘴唇,希望能多少补充一点水分。然后,她迅速重新升起火堆。有了之前的经验和相对干燥的柴火,这次生火顺利了许多。
她将那个宝贵的黄精洗净,切下一小半,用石头砸开,放入一个捡来的破瓦罐里——这是她早上在庙角发现的唯一能当锅用的东西,加上溪水,架在火上慢慢煨煮。黄精不容易熟,需要很长时间。
等待的时间里,她将采来的马齿苋、蕨菜嫩芽仔细清洗干净。蕨菜用开水焯烫一下去除涩味,马齿苋也稍微烫软。那些干瘪的野山稔,她细细地捏碎,将里面仅存的一点点果肉和汁液小心地收集起来。
瓦罐里的水渐渐沸腾,散发出黄精特有的、淡淡的药香和甜香气息,弥漫在破庙里,勾得她饥肠辘辘。
她先是将捏碎的野山稔果汁一点点喂给小宝。或许是那一点微弱的酸甜滋味刺激了味蕾,孩子的喉咙竟然主动吞咽了一下!
林晚禾欣喜若狂,耐心地将那一点点汁液尽数喂完。
然后,她将焯好的蕨菜嫩芽和马齿苋细细切碎,混合在一起,等到瓦罐里的黄精煮得稍微软烂了一些,便将这混合野菜末放入滚沸的汤汁中,又撕了一点点野葱野蒜的嫩叶丢进去提味。
没有盐,没有任何调料,只有食物最本真的味道。
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他们来说,这已是无上的美味。
野菜粥的清香混合着黄精的甘香,越来越浓。
林晚禾用小木片小心搅拌着,看着那一点点绿色的野菜在浑浊的汤汁里翻滚,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和一丝微弱的成就感。
破庙外,天色已然大亮,阳光努力地想要穿透云层。
庙内,火光跳跃,映照着妇人专注而疲惫的侧脸,和她眼中那簇为生存而燃起的、越来越亮的火苗。
她的第一顿饭,即将在这绝望的废墟中,悄然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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