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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文修意无奈:“非我有意隐瞒。着实不知舅舅去了哪里。舅舅今日确实打算拜会几位广顺的大先生,不过并未告诉我拜会的名单。”

瀚海书局年前便早早向广顺名士送上新年贺礼,文修意明面上不参与经营,所有拜帖礼物均以其舅父邹少东家之名义发出,以示诚意。

有些先生送了回拜函。从初二起,邹少东家与文修意各处拜年。

“蒜老先生处,我们确实送了拜年礼,老先生亦回函了。”

白如依意味深长地笑了。

文修意正色:“我之前不算欺瞒白兄,着实礼数问候,丝毫没提稿约。我更未有幸当面拜会蒜老。舅舅同我商议,先由他登门拜望,之后再请蒜老详谈,那时我可陪席。”

纪重暗想,文少爷之前声称不想挖墙脚,仅欲约蒜老给杂报写新稿,话里大约掺了水。

送年礼,少东家亲自登门拜年,邀饮宴商谈。

他们是不是仍想撬走《北山老狸》?

一到广顺,便拿下本城新近最火的书,虽有霸道之嫌,更彰显实力。

再说,谁不喜欢老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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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选初六?”白如依问。

文修意道:“听闻广顺重礼数,又讲究吉利彩头。蒜老先生未与书局合作过,初二登门,恐怕冒犯。所以选初六。我仅知舅舅今日一堆拜会,其中有蒜老。不晓得舅舅中午何处饮宴。这时在哪里消闲。饮茶,园会,赏山水,皆有可能。说不定正在海上漂着吃螃蟹品海参。”

白如依问:“贵书局有无给莱先生送过贺礼?”

文修意道:“年时太忙,应是疏于问候。”看着白如依,神色有些奇怪,像要说些什么,又忍住。

纪重不待白如依问,便主动地道:“在下选初六也是因想求蒜老向书坊说情,仍与我些书绘的活做。我与蒜老久无问候,不敢更早登门,挑了今日。”

更因为好多人初六上工,大盆花大礼篮这种开工拜会的商礼价格变高,寻常百姓的年礼,像鲜果肉食点心一类会比年前及初一二三几日略便宜。待到元宵节前,才又会涨价。

初六是好日子,既可少花费,又吉祥如意,是纪重从老狸那里学来的省钱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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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没多追问纪重,仍盯着文修意,文修意拱手:“我真猜不出舅舅去向,白兄若能掐会算,可自己占一占。”

白如依唏嘘:“少东家逸游山海中,渺渺何觅踪。对了,少东家与文贤弟已拜会知府大人了么?如此则……”

文修意道:“尚未有此殊幸。”

白如依颔首,未再深说。

纪重亦知,如此则表明,方才那位假扮成小伙计的官差盯着文修意纯是因为案子。

他而今虽仅是个被东家开了的小伙计,亦多少晓得些紧要之事。

按街巷的野话传闻,新任知府大人可能不太喜欢传奇小说之类,由是看到瀚海书局与万卷楼争着在广顺开铺,纪重微有些惊讶。

也可能,上一任知府大人将调任时,广顺这边的谣传确有依据,真乃朝廷的最初意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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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知府大人任期将满时,广顺街头巷尾人人议论接任人选。

纪重路过时,难免听上几耳朵。

某些传言而今看来蛮准确——新知府大人非他处的长官迁调,而是朝中某部某位被朝廷看好,日后更将前途无量的大人知任。

街头巷尾议论得头头是道,很多人声称有可靠线报,新任知府将是礼部郎中陶周风。

广顺人欢喜得不得了。

陶大人系柳相的学生,赫赫有名的善人,有柳相之清正却无其峻肃,或不及前任闵大人处事圆融,但温柔可亲,软甜淳厚,好文昌重教化,不喜苛政重赋。料想陶知府到任后,广顺文教商贸将更繁荣,已有文士预备写《赞陶公》《陶公颂》,待陶大人上任,迎而献之。

纪重推算瀚海书局与万卷楼过来开铺的时间,难道消息真是从京里传起,两家受此影响?

喜讯正传得沸沸扬扬时,突地京城降下一道霹雳——

新任广顺知府人选已定,不是礼部郎中陶周风,而是户部郎中訾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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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大人,名预,字度夏,荆州人士,历任西北关市牧守、西府丞、秦州丞……户部员外郎,户部郎中。

人称訾爱税,一直税,玉面税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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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大人神迹初显于西北。那时他新中科举,初入朝廷,背景不深,靠山不硬,人又有点倔,被调往西北主管关市。

最早交给他管的是某边陲小镇连名字都没有的一个市集。

边塞荒漠,骏马长风,烈酒刀剑,彪悍的汉子野野的狼。

那市集,半靠拳头,半靠榔头。

常是物易物,一匹马换几袋粮,半筐萝卜抵两把干菜,几只野物易数坛酒。

金银铜铁汉钱胡币随意流转,全看卖家愿意收什么。

根本无法计议营收,有的卖家都算不清自己是赔是赚,有肉吃有酒喝就行。

所谓的税,就是给衙门的一点儿面子钱。

有时连钱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凑一筐,不能让大人空手跑一趟,大人看值多少就是多少了。

訾大人一介文弱书生,主管此市,一年后,市集统用官币官银,长久经营的铺主皆有固定摊位,新建整洁店面与摊铺,有专门集场供临时易物之用,设兑币所,每月定日大集贸易,百姓皆可在大集售卖自家货物,比固定商家更多惠利。税册实在明晰,颇有收益。

将訾预调到这里的人原以为他会变成一头黄沙中的萝卜干,没想到他凭此政绩升调,从地方到户部,一路并非全然顺风顺水,但最后总能靠财报册子晋升。

不像陶周风那般人人称善,訾大人的口碑颇多争议。

公论之一是,他沉敛精敏,盘账严,善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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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多商户闻此消息心情复杂,纪重在市集亦曾听人玩笑——

“以为迎到陶大人,高兴太早,可能拜神时念多丰年好彩,岁岁平安,管这样大事的神仙听官话的,我们话讲得含糊,把税郎君给招来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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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向文修意道:“贵书局口碑端正,没出过那些花花册子,拜会大人不必拘谨。”

文修意调笑:“怕是白先生有写郎君书的嫌疑,这回难与衙门联络情谊。”

白如依一本正经道:“在下作传奇无此喜好,只写自己编的。虚者,即凭空想来,不切实际也。”

纪重假装自己没听懂。

文修意所说的郎君书,乃指用本朝六郎君做主角的传奇小说。

坊间一向有软咸册子文手,爱拿当下朝廷中相貌出挑,年纪轻的大人编故事。

这些故事当然不会用大人们的真名,书客一看描写,即知是谁。

当下常被拿来作传奇的,一是怀王殿下,总与各位民间仙子,塞外美姬有玄妙离奇荡气回肠的情缘;

二乃殷小侯爷,亦是与各位美貌民女,山川精灵有各样缠绵悱恻的艳事;

三系翰林院大学士云棠,孤独寒生,邂逅魅狐艳仙,共同修炼,凭术与仙姬法力簪花着锦,直登玉阶;

怀王与云大人比另四位郎君年轻许多,因貌美故事多,并入郎君之列,更成为状元探花。

四即广顺未能迎到的礼部郎中陶周风,懵懂书生,软甜心善,总被各位妖精女鬼摄进洞里采补。通常是陶大人的好友吏部曾尧大人各处请法师侠士搭救。或反过来,曾尧被摄,陶周风求人搭救,在此过程中陶周风自己也被妖精抓了。陶周风最后总会心软,求高人放过妖精。妖精含泪泣道公子有情又无情之类,遁去从良;

因陶周风的故事里总有曾尧,曾大人便是五郎;

六郎即现知府大人訾预,软咸册子小说里,美艳多金更多情的大姊姊们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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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有名的一本,《睡仙传》,传闻是訾大人进入户部后,不喜他的人雇文手所写。

某日纪重去书铺看《北山老狸》时在犄角旮旯瞧见这本书,闻其名许久,不禁好奇一翻。大致内容是,书生孜予,年二十,家道中落,进京赶考,路过一处荒野时,天降大雨,孜生躲进山洞,却见深处有另一洞口,走出竟见别样山水,依山有一华美庄园。

下人引孜生进庄,庄主乃一美妇,自称银氏,夫君早逝,守此家业四十载,今见孜郎,有累世宿缘之感,愿结欢好。孜生欣而应之。

次日,银氏又引两妇见孜生,曰是自己的两个妯娌,碧氏,柴氏。两人与银氏一样守寡多年,亦愿结识孜郎。

孜生又欣而应之。

三妇教孜生打理庄园田亩,孜生善算,将账目理得清楚明白,银氏十分欢喜,叹道:“想与郎君做长久夫妻,惜君自有运数,不可长羁于此。一番恩爱,郎君可想要什么纪念?”

孜生道:“某虽寒生,不敢贪钱财,见三位夫人皆青春美貌,请教有什么保养之法?”

银氏嫣然:“此系秘术,曰睡功,可传与郎君。学会后,除却养身,更添助旺气,还有诸般的好处待君慢慢体会哩~”

纪重不敢自称是一个清纯的男子,回想昔日荒唐,算颇有阅历,翻这本册子时,竟不敢细看,觉得要长针眼了。

疾速翻到最后,大约就是孜生睡功大成,直通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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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影射,纪重以为,着实有些过分了。

据说这样的书不止一本,有一个套系。

纪重想,若自己是訾大人,恐怕也会对某些传奇小说和文手心存成见。

他委婉岔开话题:“知府大人公务繁忙,一桩刑案,亦亲临勘查么?”

訾大人的名字总与财税关联,未听说有查案的喜好。

府衙大人众多,譬如专办刑案的刑房长官,仅凭茶楼坐满官差,便断定知府大人就在现场?

白如依道:“想是新年第一案,又在客商聚居之地,大人于是亲临。”像看出纪重所想般补充,“观那位亲随行礼举动,姿态仍有京式余韵,讲广顺话用词也甚刻意,唯善模仿又新到广顺不久才会如此。符合此项的,只能是知府大人的亲随。”

文修意轻敲折扇:“白兄分析得有道理。这一带住的多是客商吧。”

查案之时,顺便震慑么?

本府在此,尔等好好想想,账目都明白么?以往的税款纳足了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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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沿着街慢慢走。

文修意道:“要么,咱们还是先去蒜老家吧。”

白如依道:“唔。”

文修意侧目:“白兄,为什么我觉得,你不怎么想去蒜老先生家呢?”

白如依眨一眨眼,无辜道:“有么?我仅觉得,先找到少东家,请少东家与纪兄对一下今日上午所见,或更能更快顺出某些关键。”

文修意仍盯着他:“是了,白兄,蒜老今早遇害,当时舅舅和纪兄都在蒜老门外,你未过多久便找到了纪兄,究竟从何处得知消息?”

“我也可疑是吧。”白如依一笑,“嗯,若我是真凶,甚有可能。今日少东家与纪兄前往蒜老处拜会,我潜伏在附近,趁他二人一走,入门行凶,之后找到纪兄,施祸水东引之计。至于原因,嫉妒?蒜老之文,无同样经验历练者不可为之,即便我意图效仿,也难仿出此作。少东家登门拜会蒜老,令在下深感威胁……”

纪重叹了口气:“请先生莫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我知道你不是凶手。不过在下确实好奇,先生的消息怎如此快?”

白如依道:“因我今晨也是去拜访蒜老。”

啊?

文修意眼神一聚:“难道万卷楼也看上了《北山老狸》,请白兄牵线?”

白如依笑:“文贤弟莫要一提到万卷楼便不淡定。他们想与蒜老商谈,自前往即可,便是找人引荐,应请广顺贤士,找在下这个两不沾边的人作甚。我今日去拜访蒜老并非临时起意,年前我向蒜老递过拜帖,但当时有事,暂离开广顺几日,等回来已年二十九了,和贵书局一样,仅送了薄礼拜帖,得蒜老回函,约在今日巳时商谈。”

白如依神色又转严肃。

“我到的时候差不多巳时五刻,蒜老已遇袭,衙门的捕快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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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从围观的人群缝隙中挤进邬家大门,向捕快说明今日本与邬均老先生有约之事。

捕快询问他是否知道邬老先生还约了什么人,白如依回答不知。

白如依神色更肃:“在下答话时,有人对捕快道,一个瘦高俊俏的后生,以前来过邬先生家,方才提着东西来看邬先生。纪兄五官特征与今日穿着,手里拎的篮子,他都说得清清楚楚,还对捕快说了你往哪个方向去。”

白如依闻此,即看那说话的人。

“是个四十余岁的男子,中等身量,长方脸,铃铛眼,粗扫眉,厚唇。在下不会画图,如此形容,纪兄可想到什么熟人?”

纪重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未有答案。

“那人穿着短葛衫,非读书人打扮。称呼蒜老为邬先生,便不是他的亲人。出面作证,若以偶尔路过之身份言之,恐不能令捕快信服,应是蒜老的邻居或附近商户?”

纪重微困惑:“在下今日之前,只去过蒜老家一次,没见过蒜老邻居,也未在附近铺子买过东西……是了。”

他想到关键。

“难道是蒜老的家仆?今早少东家离开后,在下叩门,有人说蒜老暂不会客,或正是此人。”

白如依问:“不是蒜老本人应答?”

纪重摇头:“不像蒜老的声音。”

蒜老讲话徐缓,很和气。那个声音年轻些,不甚客气。

“此人在门内出声,我未见其面,不知相貌,但他能从门缝中看清在下。”

白如依神色复杂:“在下听捕快核对人口,分明说邬家今日唯有蒜老一人。”

纪重悚然一惊。

“但今早门内确实是另一个人回我说蒜老不见客。”

他将当时情形复述一遍。

这人若不是蒜老,会是谁?

文修意问:“会不会捕快把仆从略过了?有时询问家中可有人在,仅算家主及亲眷。仆从另论。”

白如依道:“在下听得清清楚楚,围在门前的人都说,邬先生的娘子去闺女家了,家中仅邬先生一个人。邬先生夫妇没请帮佣。”

文修意喃喃:“必须得找舅舅问个清楚。”

纪重虽蒙老神仙恩赐,才有此再度为人的机会,仍不太相信光天化日,吉祥如意阳气十足的正月初六上午蒜老家会凭空见鬼,便猜测:“会不会,蒜老的夫人不在家,邻居过来帮忙,就是作证的那人。蒜老出事,他未能阻止,怕担责,假装不在蒜老家。”

文修意道:“更有可能他就是凶手。书里都这么写,越是凶手,越喜欢攀咬别人。啊,舅舅可能见过他,难道他会……?!”

白如依摆手:“莫慌,即使此人是凶手,他咬出纪兄,暂时便不会轻举妄动。案件开审时,证人需当堂作证,衙门也会盯着他。”

文修意稍松一口气。

白如依道:“另外,那人颇了解纪兄,除了说出你样貌外,还说纪兄是北方人。”

文修意道:“纪兄这般出挑相貌,往蒜老家去时,被人记住合情合理,可连他是北方人都知道,真有些鬼了。”

白如依道:“或纪兄与蒜老言谈被他听到,或他之前与蒜老及蒜老家人聊过纪兄。他敢作证,定有合理的解释。纪兄之前到蒜老家时,可有什么现在想来不寻常的人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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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重茫然。

他想不到。

《北山老狸》第一卷交印后,负责书稿的具先生让纪重先画第二卷的一两张图备用,约定某日具先生来画坊看别的书绘时,顺便瞧瞧纪重的草图。

那天蒜老也来了,在画坊前院的会客厅内一同看了画,具先生去后院与莱壶子谈事,纪重送蒜老离开画坊。

蒜老忽问他:“小山哥今日傍晚是否空闲?老夫想请你吃吃茶,聊一聊,若有福气再印一册,更要仰仗你妙笔作绘。”

纪重以为蒜老对图绘有些想法,不方便当着具先生的面说,需委婉讲出。他正好也有些作图时想知道的细节欲请教蒜老。

他并非蓬莱画坊真正的小工,黄医馆的书图已画出,当天可以早走,他便稍作推辞,即答应下来,向当日管事的画师告假,与蒜老一起离开画坊,以为是找间茶楼坐一坐,未想蒜老竟请他到家中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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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见过蒜老的夫人,那次拜访一直待在蒜老家前院,不知白先生是否要在下画出图样,不过不用画图也能说明白……”

蒜老家是一处挺朴素的小院,只有两进,前院是厅堂厨房,内院是卧房与蒜老的书房。

纪重知道蒜老子孙不少,见院不大,屋不多,有些惊讶。

“蒜老说,他家本有座大宅子,儿女成家后,他将原来的宅子卖了,换了这座小院。”

蒜老的夫人笑道:“我一开始不同意来着,俗话说,屋宽宽,人红火。宅子应当越住越大,怎能从大屋搬进小院?刚搬过来,好多亲戚不敢认得我们了,以为我们要找他们帮忙。”

蒜老道:“而今你不夸我么?天天不用多花精力打扫,你我两人住着刚好。”

夫人道:“那逢年过节,儿孙回来如何呢?老宅子住了那么久,我看一块地砖都能想起一件家里的故事,你说卖就卖,好个薄情的老头。”

蒜老只笑。

纪重亦微笑,果然是写出老狸的蒜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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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山老狸》中,老狸帮助闻人公子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把闻人家的宅子卖了。

一开始,闻人公子恸不能应。

“此宅乃闻人家最后基业,吾必守住!”

这老头果然是那些人派来的,装神弄鬼哄我卖宅。

老狸问公子:“本狸甚是不解,人建屋舍,乃为居住,如今宅既不能住,公子又修不起,何执于此?”

闻人公子恶狠狠道:“莫拿话晃点我,便当你真是狸子精,以为我没见过野物么?你们不也要圈地占洞,若别的兽抢你的窝,你不与他拼命?”

老狸道:“吾辈兽族,确也有争利益夺美色之惯俗。不过,只争好窝好地,住得用得的,若某地不合住,便迁去。”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人情!”闻人公子吼,“我闻人家居此宅数代,瓦隙砖缝皆可追怀往昔,先祖有灵,若见我将家产拱手让与仇人,他日我入九泉,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老狸道:“公子早远之祖已再世为人,眼下不在这里。他日公子到了冥府,他们又经轮回,与公子相见,将会如何,本狸无法预测。更想请问公子,眼下对此残败屋院,往昔记忆,好的,也随砖瓦破败了么?”

闻人公子冷冷道:“铭于吾心,纵粉天崩地裂也不变其神采!”

“那便是与这些砖头瓦片没关系喽。”老狸笑,“如此,公子为何要把这凋零宅院与回忆硬捆?”

“你……”闻人公子哽住,“你这狸子好会诡辩,你没有心——!!!”

“本狸当然有心。”老狸慢悠悠道,“有心请公子辨明,物者唯用。无用无力需舍,有用当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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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蒜老熟悉后,纪重常能在蒜老的一些平日习惯中看到物者唯用的影子。

将大宅换成小院,因小院地段更好,近市集,日常诸多便利,无需多费精力打扫,省下请帮佣的花费。

“在下到蒜老家拜访时,蒜老家确实没有帮佣。”

那天吃的饭是邬夫人做的。

邬夫人系惠州人士,厨艺精妙。当日吃的谷董羹,据说乃僧人所创,地道做法应全用素菜,邬夫人用鸡汤做底,加了干贝花胶等材料,现涮鱼片和蟹肉吃,鲜美异常。

纪重更喜欢邬夫人做的酿春。“春”原来是鸭蛋,蛋黄中酿入三鲜肉馅,整颗蛋在高汤中煨熟,盛在碧青色小盏中,以金线般的粉丝做底。又叫春映金山,滋味妙极。纪重吃完一盏,意犹未尽,不好意思表露,喜邬夫人立刻又送来一盏,纪重尽力维持端庄,斯文并迅速地吃光第二盏。

和老狸一样,蒜老会酿酒。那日纪重尝了蒜老自酿的糯酒,色若琥珀,甜香醇深。

“今晨听到旁人应门,在下虽有些惊讶,但想可能是蒜老的儿子或亲戚。《北山老狸》而今如此有名,蒜老事务繁多,访客应不少,新请人帮忙亦在情理之中。”

蒜老并非吝啬,他与夫人衣着皆无繁复装饰,但质地精良,夫人的首饰素雅精美。

蒜老平日总穿颜色剪裁相近的衣服,乍一看以为不怎么更换,实际每天穿着都不一样。

邬家桌椅器物,式样简洁,杯盘没什么花饰,几乎全是纯色,近观即知非轻薄廉价之物。

便如那一餐饭,家常做出,酒楼难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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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浮观,求本质。

一切唯其用,尽其用。

如此不耗不费,获益良多。

老狸如此劝告闻人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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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蓬莱画坊赶走时,纪重曾想请蒜老帮忙说情,后又忍住,沉默离开。

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莱壶子的画技好极了,可其书绘技法老道,寻常人难以发现缺点。

莱壶子亲笔作绘,定能让书的名气与销量更上一层楼。

更合《北山老狸》之用。

《北山老狸》后面的故事,闻人公子与苏小姐及别的美人,将有很多纠葛。

他这个画不出女子的小画师,当要被舍弃,是离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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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蓬莱画坊那天傍晚,纪重很平静,竟没什么感伤唏嘘的情绪。

一段时间后,他已是纸笔铺的小工,某日走到一家书铺门前,见伙计将新一卷的《北山老狸》摆上正对大门的长桌正中。

纪重不由得停下脚步,心中一缩,一股酸涩涌到喉间,定定看着那崭新的书册。

如那时,望着身穿嫁衣的百英登上花轿一般……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垂下视线,转身快步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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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还是去蒜老家看看吧。”纪重道。

文修意吃了一惊:“纪兄,在下方才问白兄为何不去蒜老家是玩笑话。恕我直言,蒜老家的官差不会比蓬莱画坊这里的少,而且……”

“而且已有人作证见到了在下。我若再去,大约会被抓起来。”

纪重很平静。

“若在下已在嫌犯名册上,衙门很容易查到我的住所,早晚会被带去衙门。”

倒不如主动些,给差爷们省些事,也显得自己坦荡。

更重要是,他已逃了数次,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了数次。

不管白如依是不是真的会查案,他都想为抓到那个凶手出一份力。

没有蒜老,便无人再将老狸带到当下,令世人得知老狸与闻人公子的故事了……

白如依露出严肃神色:“我知纪兄急着找出真相,惩治凶手。不过,一则,当下去确实无用功。不如抓紧时间从别处挖寻更多线索。尽吾等所能,多取多益,如老狸之道理。”

纪重沉默。

“二则。”白如依看向前方,“此处离蒜老家颇远,倒离建安书坊的刻印工坊挺近。刻印工坊,是叫建安版印社吧。蒜老曾在那里当账房,蒜老的两位好友仍在此做事,主管版印社的束家三爷,其妻是莱壶子的表外甥女。版印社主事上报束老板,建安书坊才会买下《北山老狸》。《北山老狸》更在此刻印。在下觉得,往建安版印社一行,说不定可找到重要线索。”

纪重道:“在下之前漏说了,《北山老狸》前几卷并非建安书坊自家的建安版印社刻印的。”

他以为神通广大的白如依和文修意知道。

看反应,显然文修意不知道。

“即是《北山老狸》这部书开始时并未在蒜老做账房的工坊制作?”

纪重点头。

“建安版印社那段时间稍忙,纸也不够。刻黄医官著作的穆师傅说,刚好他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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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纪重刚画出几张图,建安书坊负责此书辑校的具先生点评《北山老狸》书稿颇为辛辣,对纪重的画稿倒挺宽松,只说,笔画太细碎,可能不好刻版,未再有其他挑剔,也没让纪重返修。

之后数日无音讯,纪重也没怎么见过蒜老。倒是某日穆师傅问他:“那位老先生的书,是你绘的书图喏。我听说家内工这阵子好忙,我去画坊时见过那稿子,好厚的一摞纸,你画画又好多笔画,家内师傅有工夫刻吗?”

“家内工”、“家内师傅”即穆师傅这样小作坊工匠对建安版印社的称呼。

纪重诚实回答:“在下已将画好的图送给辑校先生,其余便不知了。”

“你画图,就是你也有份嘛,怎一点不上心呢?”穆师傅笑眯眯道,“对了,我只见你画的这些花花草草的图,那个书的图,能看一看嘛?”

纪重深深记得刚画图绘时,虫草图画太细将穆师傅气得拍桌骂的事,怕是自己新画的图穆师傅更难接受。

可这日他正好带着书图,先到穆师傅的刻印店看图样,再去蓬莱画坊,穆师傅说话时直看着他背的画筒,纪重遂取出一张画展开。

穆师傅一瞧,即惊叹:“哇哦,这狸子好多毛。”

狸子,当然毛茸茸的。

“这么茸,不好刻喔。”

纪重解释:“穿着衣服,身上没毛了。”

穆师傅道:“衣褶也很多。啊呀,小山哥,你画图真的好细,不会偷懒,刻版的看见要疯掉。”

纪重不吱声了。

穆师傅盯着图摇头:“恐怕家内师傅没法一点点抠你这图,单大狸子就有得刻。这书,好像正是讲狸子的故事哦?”

纪重道:“是狸子帮助一位公子的故事。”

穆师傅道:“那好多图得有这只狸子吧。刻版光刻你这图,其他的事情不用做了。”

纪重本对自己的图尚有几分自满,被这么一说也有点儿虚。

穆师傅接着道:“你可以问一问,他们若没空,我这边倒还有点空闲,能细细刻。”

纪重惊讶。

“在下……恐怕说不上话。”

穆师傅道:“啊呀,你见到具先生和那位写书的老先生时,提一提嘛,他们明白的。找我更实惠哩。”

又拍拍纪重肩膀。

“我们小店活很多,不少大书是我们代做呢,绝非只会刻花花草草蚂蚱小鱼的。你更晓得嘛,连黄医官,府衙的书,都交给我们做,还有什么不能放心?”

纪重惊诧之余,又生敬意。

蒜老先生第一次写书,他纪重在蓬莱画坊是最卑微的临时小杂工,被轻视乃常情。穆师傅却主动争取接活,令纪重对匠人之道多了几分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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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师傅的刻印店是他自家开的。他长年接建安书坊的活,管建安书坊叫东家。他们也接别家的活,不过建安书坊好像是他家最大的主顾。”

文修意道:“请其他工坊代刻或分印分装,乃书业常态。但《北山老狸》的书上刻印署名是建安版印社,在下曾与建安书坊印的其他书比较过,署刻一致。代刻代印又不落名,可佩可叹矣。”

纪重知道,文修意与白如依必不赞同这样代做不署名的行为,他当然也不赞同。著者,绘者,制作者,皆应当己之著作上署自己的名字。

但,世事复杂,如蓬莱画坊的画师与学徒,如穆师傅的小工坊。

起步之时,求进关头,不得不舍弃一些东西。

纪重之前做纨绔时,曾附庸风雅,收过几部古卷,而今回忆,却想,那卷册,是否也承载着未曾留名之人的心血。

千百年后,若后世人看到《北山老狸》的书册,是记得建安版印社,还是穆先生的小工坊?

哦,大约也会评论,莱壶子先生之图绘如何如何。

无所有亦无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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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问:“穆师傅是否西南人,工坊叫木蓝?”

纪重从感慨中回神:“对,穆师傅出身西南,工坊叫木蓝刻印店。白先生果然知道。”

白如依道:“在下是猜的。《北山老狸》建安版印社的署印下方与纪兄的图绘页上常有一小枝缀着小果的树杈,在下原以为是石楠或火棘,方才听纪兄说代刻师傅姓穆,才想到可能是木蓝的枝叶,穆师傅以此为徽记。”

纪重茫然道:“木蓝,是兰花么?”

白如依道:“不是,此树出的蓝色颜料可称蓝靛,如此纪兄当熟悉了。”

纪重恍然:“书中曰,菘、蓼、马、木、苋,皆可为蓝靛,木即是此木蓝?”

白如依微笑:“纪兄果是用色行家。木蓝有多种,在下觉得书上徽记的叶片像西南木蓝。”

纪重更钦佩看着白如依,他一直以为,那撮树叶是花边一类,属于穆师傅爱用的点缀,没想到竟以此为徽记。

白如依道:“但从第五卷起,书页上便无此记了。”

第五卷时,纪重已离开了建安书坊。

难道建安版印社把《北山老狸》夺回自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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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扬眉:“既然聊到刻印店,那么再改改行程,先去木蓝刻印店拜拜年?”

文修意喜悦:“甚好。”

纪重委婉道:“刻印店离此稍远。”建安版印社近一些。

白如依道:“正好乘一乘广顺的花车,难得我们三人一同查线索,不能让文少爷独自在街头。”

纪重一时不解。

文修意一笑拱手:“多谢白兄体谅,我怕扫了查案之兴,方才未好意思说。再怎么找理由,我大初六的未经知会,摸进建安书坊的刻印工坊也不合适,正想着若真去了那里,小弟唯有寻个茶楼等二位了。”

白如依正色:“怎可令文贤弟如此孤独?去咱们都能大摇大摆进的木蓝刻印店。搭马车,纪兄指路,在下付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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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如依十分豪气地拦了一辆双马拉的敞篷大花车,两匹马披着七彩马鞍,车顶撑着一把绚丽大伞。纪重坐在锦绣软垫上,感觉自己要去什么山洞里做倒插门了。

车夫是位仿佛从年画上走下来的老大爷,笑呵呵讲了几句吉祥客气话,一抖缰绳,小马轻快起步,铃声铛铛直响。

这类花车多是外来的游客坐,也有情人夫妻同乘,或家人带着孩子坐的。像他们这样三个年轻男子并排坐在车上较少见,沿途路人和摊贩看着他们直笑。

有些婶姨姑娘还笑着喊“小哥哥哪去呀?”“到我家来好不好啦~”

纪重脸有些热,僵硬不敢多看,白如依和文修意倒很大方,摇扇挥袖,笑容灿烂四处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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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蓝刻印店在靠近广顺城中心的闹市,此一带是寻常百姓常逛的市集,数条小街纵横交错,各专售花木、虫鸟、铁器、赏玩、木件……亦有书铺画铺和文房店。

街市上亦满是游人,因街道狭窄,看来比集贤街那边更拥挤。

三人在市集前街下了马车,车未停稳,便有数团人奔来,欲要搭乘,开口南腔北音各异,老车夫仍笑着悠悠道:“都是贵客,不论道程远近,肯定请最先到车边的客人搭。未得结缘的贵客休要见怪。这里的车多得很哪,随意搭,欢喜搭喽。新年正是要喜喜乐乐,对唔对呢?”

三人闻之,亦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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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重引路,白如依询问木蓝刻印店的大致状况,他简略回答。

刻印店是穆师傅和两位师弟合开。穆师傅的娘子管账。纪重在蓬莱画坊时,木蓝刻印店内有穆师傅、穆师傅的两个儿子、两个学徒、穆师傅的两位师弟,大师弟的两位学徒和小师弟的两位学徒,共名十一名工匠。

其中穆师傅、穆夫人、穆师傅的两个儿子和两位师弟都是西南人,数年前一同来广顺立事业。六名学徒则是穆师傅开起刻印店后才收的,有广顺临近人士,也有别处人士。

十一位工匠与穆夫人都能写、刻、印,但长处不一样。

穆师傅的刻功最高,他和二子二徒负责刻版;

小师弟擅书,带着两名徒弟主要负责写版;

大师弟调配油墨与印功很强,与其两名弟子主做印版。

装订则所有人都做。忙的时候女眷也能协助。

其他的事务亦有分工,一般是穆师傅出面与建安书坊这样的大主顾接触,穆长子购买制版用的木材,大师弟负责买印墨、颜料与油墨调配。书纸常由书商主顾提供,穆师傅这里也能代为采买,包括封纸、订线等,统一由小师弟接收或采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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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师傅个子不算高,喜笑健谈,身为刻版师傅,臂力甚佳。

他有挺多工具,譬如凿凿、刀刀、铲铲、锤锤、锥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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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重在蓬莱画坊时,从未见穆师傅与莱壶子起过冲突,也没察觉他对莱壶子心怀怨恨。

穆师傅的工钱由建安书坊支付,到蓬莱画坊一般是取画稿。

刻图版较难,制版时和成版后需有画师协助与验版。

这些皆是蓬莱画坊的寻常画师和学徒来做。莱壶子无需亲自费劲。

穆师傅更对纪重赞美过莱壶子。

「小山哥,画图不能只管自己开心,显得你好懂画,好会画,把一撮毛画得每一根都朝不同方向支棱,一条袖子有八十道褶褶。得想想我们刻印的人哪。显好,要找对方法的。你看莱先生的画,既会抓神采,更晓得哪里可省,哪里可繁。我们刻着好开心,印出又精细,客官们一看,哇,好出彩,好漂亮,妙笔工雕!这书得买,得藏!皆大欢喜。当然啦,一时半刻难全领悟,莱先生是多年理出的经验,若人人懂得,人人是他那样的大师了。你本身确实会画,慢慢揣摩,一定能摸准诀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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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师傅也跟纪重聊过蒜老。

“在下做书绘,很多细节需请教蒜老。”

著者用笔往往偏虚,绘图则要落实。

譬如传奇小说中最常见之人物描绘,曰一人姿态洒脱,眉目风流。著者觉得数字写来足矣,阅者自有形象浮于心中。但画者作绘时,却很怕这样的句子,不免要犹豫——洒脱,如何洒脱,是高是矮,或肥或瘦?风流又是怎样的风流,脸形长或圆,眼大还是小,眉粗或细?唇厚或薄?

他唯恐画错,一一询问蒜老,蒜老总有问必答。

有一回他交图绘版时,又请教蒜老,刚好穆师傅来送版样,也在场。

之后纪重到刻印店送画,穆师傅与他闲聊,说自己和家人好喜欢《北山老狸》,学徒也爱看,还带亲戚朋友借口帮忙混进店先看后面的内容,顺着聊到蒜老,穆师傅道:“老先生性情真好,你也仔细,有些先生可不爱被这样问的。”

纪重不解:“为何?”自己是为了画得更好才问,蒜老应能理解吧。

刻版师傅道:“会嫌烦喽。大都要跟你讲,让你自己看着办吧。画得不合意,又数落你。你哦,刚好遇见一个新作文的先生,又是好脾气的先生。机会与好人都让你遇到。你很好运喔。”

此是纪重再度为人后,第一次有人跟他讲他很好运,一时觉得新鲜,今日回忆,更有些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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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穆师傅和我说,他有空,可以刻《北山老狸》的书稿,我便和具先生与蒜老提到此事。”

穆师傅让纪重提一提,纪重觉得,如果分别找蒜老和具先生谈,自己要经历两次尴尬,更可能出现蒜老再找具先生商议,或具先生又同蒜老聊这样的车轱辘情况。他便挑具先生与蒜老一同看画稿时,说了此事。

蒜老不认识穆师傅,闻后先含笑沉默。

具先生凝视纪重:“穆振说他有空?”

纪重点头。

具先生又问:“可还说了别的?”

纪重道:“没有,只说若还没刻印,他可代工。”

蒜老开口,却是向具先生询问:“是否需额外花费?”

具先生捻一捻胡须,半闭起眼:“他们是书坊常用的工匠,倒是有个固定的价钱。罢了,此事由学生与东家商议,老先生与纪小兄无需多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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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先生听在下提到后,便说由他处置。过了没几日,定下由穆师傅代做。”

纪重不晓得蒜老之后有没有单独和具先生说支持穆师傅刻印。但这件事最终能定下仍是建安书坊同意。

“据在下所知,穆师傅代刻印的工钱确实比建安书坊自家刻印更实惠。将刻印的活交给谁做,全由建安书坊做主。”

若穆师傅因不能继续刻印《北山老狸》怒而行凶,应该先杀去建安书坊吧。

文修意道:“纪兄所言甚是,刻印工匠丢了活,不找书商算账,先打杀画图的和写书的,不大合情理。难道想找这两人说情被拒?说情这事,帮乃情分,不帮亦不算太过分。这位师傅在广顺支得起生意,应惯知世态人情。”

白如依扫视街道店铺:“纪兄说得对,文贤弟更有道理。但查线索么,宁滥勿缺,咱们也不是衙门的官差,不必遵什么章法规矩。权当领略广顺风情,多逛逛市集。来都来了,先去店中问候一声。说不定文贤弟与贵书局日后还会请这位师傅帮忙呢。”

文修意敲敲折扇:“服了白兄了。我看白兄查案,倒似你作文章前集材料。”

白如依挑眉一笑:“正是,各处打捞,多多益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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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重带着白如依和文修意进入书画街旁侧的一条小街。

窄街上全是工匠铺子,有装潢铺、制架铺、篆刻铺、碑刻铺……木蓝刻印店在街巷深处,门脸只有一层,不算高大,文修意望着门匾喝彩:“好欧书!尽出神采!此匾直现匠师之功。”

穆师傅曾得意向纪重讲过,这块门匾是他打算到广顺开店时,师父送他的。

穆师傅的师父是西南一位很有名的刻师,匾上的字乃直接从欧阳询的碑拓中摘取翻刻,而非仿写。

“我和师弟们搭了商帮的运货车船,好容易才把这块匾运到广顺。起初先做零工凑开铺钱,做活时就想,不能让师傅的匾一直搁在空屋。开店后,好多人见到这块匾,全说要刻匾的人来刻书,我说那可请不过来,请贵客们勉强凑合让我刻吧。我每天早晚拜这块匾,希望有一天,客人说,我刻的版有匾上的刻功一半好。更想让它变成更亮的招牌,才不辜负师父他老人家。”

穆师傅说罢又拍拍纪重肩膀。

“咱们外地人在异乡谋生不易,更需勤勉,小山哥来日必会发达,望也多照看小店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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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修意的感叹惊动店内,柜台阴影处冒出一个影子,迎到门前,堆笑一揖:“几位客官新年喜乐,承蒙看顾,可是有买卖照应?”

说话间一抬眼,看到纪重,愣住。

“你……?衙门抓了我师父,怎没抓你呢?”

更新啦~[加油]

小白小纪和小文继续努力探案,敬请大人们多多关照![爱心眼]

纪重:“好想再吃一碗酿春~”[爱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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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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