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的时候,旁边的丁宇正被家人围着喂水果。
他妈妈坚持让他好好躺着,张嘴吃苹果,他嫌她事多,自己这么大人了还不会吃水果吗,执意要起来。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他妈妈趁他不注意把那块快氧化了的苹果塞进他嘴里,呛得他咳嗽个不停,丁宇他姐姐又赶过来拍背。
一时间三个人都手忙脚乱,丁宇被夹在中间咳得脸通红,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咳咳——祈言哥,抱歉啊,没吵到你吧?咳——妈,我都说了我能起来吃你非得把我当三岁小孩,看看,把人家吵醒了。”
丁宇转过头来朝我道歉,他妈妈边拍他背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小宁,我们太吵了。”
我摆摆手,本想开口说没关系,结果一张嘴扯到了干起皮的上唇。它倒是性子刚烈,猛地一挣就开始冒血,我只得先想办法安抚它。在床头柜上找了半天,硬是一口水也没找到,还是丁宇姐姐及时赶到递给我一瓶水。
我口干舌燥得厉害,说过谢谢后灌了一大口,谁想搁置许久的食管太脆弱,受了这刺激也猛地一抖,呛了我个正着。于是我和丁宇一人一边咳得昏天暗地,整个病房里一时间仿佛住了两个肺炎患者。
梁医生循着咳嗽声推门而入,后边跟着一串学生,他们一群人先将丁宇围起来,照例查房。
“吃饭怎么样?胃口还行吧——睡觉呢,正常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新用的药吃了感觉怎么样?头疼减轻了吗……”
丁宇一条条应着,他妈妈和姐姐站在一旁紧张地看,不时补充着。一圈学生捧着本子记,我慢慢喝着水,大家都各得其所。
“药物第三批临床实验已经结束,一切都很好。给你们申请的第四批临床实验很快就能批下来,这段时间还是按之前说的用药。保持好心情,不会有问题的,你状态不错,继续加油,啊。”
梁医生嘱咐完丁字,率领着一众学生把我围起来。我刚咽下最后一口水,一抬头对上她严肃的眼神。看到我她的心情显然没那么愉快,照例问完情况,她把学生赶走,板着脸盯着我。
“你这次昏迷了26个小时,今天早上护士刚给我汇报了情况,你的肝脏情况不容乐观。”
“不是昏迷,是睡觉。”我纠正她,“我还做了好几个梦呢。”
“宁祈言,我不跟你开玩笑,你现在的状况很不好,病情恶化速度比预想中的还快。照现在的趋势,你都不一定能……”她顿住了,随后又开口。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要不要申请四期临床实验?”
我盯着空荡荡的玻璃杯底,上午的阳光打下一圈圈亮环,好像荡开的水纹。“滴答、滴答”,水声响起来了,我把杯子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磕出“嗒”的一声,和水滴声重合在一起。
“谢谢你,梁医生,真是麻烦了,我真不用了。”
我拾头笑笑,又移向一旁欢喜的丁宇一家,不想看她欲言又止的脸色。丁宇跟他妈妈撒娇说要吃排骨,指名道姓让她做。他妈妈数落他就会使唤人,眼角的皱纹里挤满了开心。丁宇姐姐收拾东西,只是笑。
“你又是何苦呢。”
她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在我床边站了一会儿,就掩门走了。丁宇姐姐也收拾完东西,催她妈妈回去做排骨,免不了又是一顿嘱咐。
门开开关关,留下一室静默。
窗户开了条缝,四月的风吹得窗帘哗哗响。上午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懒洋洋的,我见丁宇没有要关窗的意思,便眯着眼倒在床上享受春光。
排骨……还得是糖醋的,蒸的糯米排骨也好吃,就是太油了……排骨汤得放玉米……
“好安静,刚才和场梦一样。”丁宇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路,我偏头瞧他,他正靠在床头,盯着天花板。
“对我来说可不是梦,我一醒就听见你们笑了。哎,别看那天花板了,我躺这研究了一年了也没看出那是只猫还是松鼠。”
丁宇“噗”地笑了,侧身对着我。
“我也没看出来是什么,不过我猜是猫,那边那个肯定是百合花,对吧?”
“那个也存疑。“我摇头,“它看着更像没开完的白莲花。”
我俩对着乐了一会儿,又嘲笑医院壁画水平太次,笑着笑着,丁宇又靠回去了。
“祈言哥,你真挺厉害的,比我大两岁,可比我成熟多了,整天这么开朗乐观。我不行,我晚上老睡不着觉,听着我爸的呼噜到凌晨。”
“令尊确实,气沉丹田,“我深以为然,“下次再睡不着请你爸爸回家歇歇,可能就好了,不一定全是你的问题。”
他又乐,抱怨他爸呼噜声是有点太大了,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向我道歉,我摆摆手,不怪他。
“心理学上说常看小动物让人心情好,我在这研究一年猫和松鼠了,当然比你厉害。”
“原来如此,我再研究一年肯定也很乐观。”
“你不会研究一年的,你顶多明年就活蹦乱跳出院了,研究之星的荣誉非我莫属。”
丁宇不说话,坐直了看着我,我朝他笑笑,又眯起眼晒我的太阳。
“……谢谢你,祈言哥。”
“不用谢,我陈述事实。”
“你也不会呆很久的,你一定会比我先出院!”
“嗯嗯,我会。”
“你不信?打赌吗?”
“行,我赢了那就是松鼠。”
“那肯定是只猫,我打赌就没输过,我赌它是猫,我赌你一定比我先出院!”
我突然有点不敢看他热切的目光,只好佯装找水背对着他,一打眼,床头柜上摆着空空荡荡的杯子,下面压着张纸。
“海氏药物临床研究,第四期申请表……”
终究没找到水,我推推杯子,又躺回去了。丁宇对着天花板拍照,让他朋友看是什么动物,逼他承认是猫,两个人在电话里吵得不可开交。
谁知道到底是什么。
我想。
万一两个都不是呢。
排骨真的好香。
我接过晏乐闲递过来的橘子,两口吞下去酸得我直咧嘴。
“我想吃排骨。”
我直勾勾地盯着丁宇面前那碗热腾腾的排骨,恶狠狠地要求道。
晏乐闲点点头,削好一个苹果递过来。
“我,想吃,排骨。”
我拿着苹果,不吃,又重复了一遍我的要求。
晏乐闲叹气,从包里掏出一个热水袋出去了,不多时又拎回来,垫到我手底下,正在输的这瓶药太凉,我感受着热意从指尖爬上来,烦躁退了些。
“下次带点土豆片吧,胳膊上的针眼老疼。“我看着青青紧紫的一胳膊针眼,咬了口苹果。
“行,明天给你带。“晏乐闲坐到一边的折叠床上,打开饭盒。我对着一盒青青白白的“斋饭”,哀怨不已。
“我后悔了,为什么之前能吃排骨时没吃个尽兴,现在碰不了了又惦记,难受。”
“你现在这样谁敢给你吃排骨,知足吧。过段时间再用上那个药,你连这些东西都吃不下去了,真想吃等好了再说。”
“真吃上排骨我得等下辈子了。哎,晏师父,你给我算算,我下辈子还能当人吗,别轮回成猪,吃不成反被吃。”
晏乐闲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他盯着我,语气不明地问:“你真想让我算?”
我低头扒拉青菜,连滴油都没见着,干脆放下筷子。
“不算了,我顺其自然吧。”
他笑了一声又开始吃饭,喝汤的空档间说我怂,我没否认,转头去看排骨。丁宇妈妈中午有事没做出来,这会黑天了才让他爸爸送过来。父子俩其乐融融地享受美味,馋得我直流口水。
“你上次让我帮忙整理的资料我给你带来了,一会你看看。”
晏乐闲吃完,掏出一沓文件给我,又摸出一兜包子啃起来。我翻了翻店面的资料,见没问题就合上了,封面上大大的“江潮”二字直直地躺着,似乎还不知道它的命运。
“你想好了吗,把它给谁?”
我想了想,摸摸那一厚沓资料,毕竟是自己费过心思的店,现在有些舍不得。
“给盛流霜。“我说,“物归原主,也算了结了我妈的心愿。”
他边吃包子边看着我,塑料袋“沙沙”响,我笑笑,把文件装回去。
“你还是不准备告诉他们吗?”
我躺回去看天花板上的一片花花绿绿,笑着说:“晏乐闲,别再问这个了。”
“……”
他不说话。丁宇和他爸爸在大声说笑。
“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你别问了。”我叹气,承认自己的无能,“他们早晚都会知道,我不想管这种破事了,怎么做都不好。”
“你早就想好怎么做了,从你把我设为意定监护人,骗他们你出国开始。你就是不想承认。这么做是在折磨谁,你自己最清楚。”
晏乐闲吃完包子,终于饱了,从手腕上褪下一串珠子开始盘,“咯啦咯啦”个不停。我不接话,他也没指望我说什么,和我一起静静坐着,吹着四月的晚风。
“这次是没空了,下次等我状态好点了,你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
“回趟江家拿东西,然后去北山,最后去郊谷山。”
“咯啦咯啦”的声音停了,晏乐闲起身关窗。
“宁祈言,你真够狠心的。”
“谢谢夸奖。”
“……”
“我睡会儿,你帮我看着药,还有两瓶。”
“……”
“晏乐闲?我睡了。”
“嗯。”
终于开新文了!!(对我来说不算哈哈哈)大纲还没完全弄好,后面会经常改,谢谢各位读者的包容!
前面是第一人称,后面是第三人称,第一人称的篇幅很少。
让我们一起开始冒险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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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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