岷王府内,灯火通明。
张妈妈早就候在门口,见到萧沃、文亭归来,趋步上前拦在萧沃:“殿下,王妃已经歇息了。”
“我现在就要见她,”萧沃没有停下脚步,“现在,马上!”
“是,殿下!”张妈妈吓得脸色都白了,她赶紧往内院跑。
萧沃脸色阴得能拧出水来,当他走到内院门口,看见一个穿银色香云纱的女人在等他。
见萧沃冷着脸,景思娴原本想迎迎他,现在倒好,她站在原地,可不想上去撞枪口。
萧沃走到距离景思娴十步远的地方,他转头对张妈妈和文亭、陈瑛说:“都出去。”
张妈妈噤若寒蝉,不知道是走是留好。
景思娴说:“走,别在这。”
等院中的其他人退下,萧沃疾步走到景思娴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拨开她的衣领,看见了几处吻||痕,失望地闭上眼。萧沃的太阳穴突突的,拳头也攥紧了。
萧沃压着火问:“他又来了?”
景思娴默认。
萧沃咬牙切齿地问:“现在走了吗?”
“走了。”景思娴怯生生地说,“你进府的时候,就走了。”
“我明明在信中都跟你说了,我今日回府,早做准备。”萧沃压着火,“再难舍难分,你不也得照顾照顾我的面子?!”
景思娴不说话,由着他发火。
萧沃握住她的肩膀:“王妃。”
景思娴侧眸看他。
“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你还有心情搞这些?”萧沃压低了声音,“我从潼裕送回来的那三个人呢?死了,死在了进京之前。”
景思娴小声说:“是山匪。”
“放屁。”萧沃说,“山匪,不贪财不要色,偏偏要他们的命?”
景思娴惭愧不已:“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
“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把他们找出来。好不容易送到了京城,居然死在了家门口。”萧沃盯着她说,“景思娴,你是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景思娴根本不敢喘气:“对不起。”
萧沃手上用力,捏住了景思娴的肩头:“我们错不起。”
萧沃力气很大,捏得她骨头疼,景思娴咬着牙忍,含着泪不敢让它掉下来。
萧沃不忍心看她泪汪汪的眼睛,觉得是自己欺负了她。他松手,看向院门口:“这事,也不能全赖你。”
景思娴捂着自己的肩膀,默不作声。
“你办事一向谨慎,我知道的。”萧沃望着空空的庭院,袖下的手攥成了硬铁块。
线索又断了,每次都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萧沃不甘心地说:“那三个人,都是文台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的。他们手中有罪证,还愿意上公堂指控老二……结果全死在了路上。他们的行踪怎么暴露的?怎么会暴露呢?”
“殿下,”景思娴小声说,“有家贼。”
萧沃眉头都拧成了一团:“家贼……查,就从陈瑛、张妈妈开始查,把跟着我去潼裕的人都搜一遍!”
景思娴说:“我这就给爹写信,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搜。”
萧沃:“陈瑛就是舅父的老部下,让舅父的人来,能查出什么?”
景思娴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殿下怀疑是陈瑛?”
萧沃哑着嗓子:“我没证据。”
景思娴:“是他在哭路上跟殿下起了冲突?”
“没有。”萧沃敷衍道。
景思娴说:“陈瑛是我爹旧部,以前就是我爹的军师,他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早就是一条心了,殿下怎么能怀疑是他呢?”
萧沃沉默片刻:“我的感觉很少错。”
景思娴戳破他的心思:“殿下就是因为陈先生是我爹派过来的,不信任他。”
萧沃没有回应。
“不该怀疑陈先生。”景思娴说,“他不是。”
萧沃说:“现在没证据。”
“我为他担保,殿下尽管来查。”景思娴走到他身后,小声说,“既然殿下怀疑他,他就没必要留在殿下身边。明天,就让陈先生回来吧。”
萧沃冷哼一声。
景思娴:“听闻殿下带了个女人回京。”
“是。”萧沃大方承认。
景思娴问:“为何不带回府里?”
“不方便。”
景思娴小声说:“殿下尽管带回来,我会好好待她。”
“我你会错意了。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萧沃对景思娴说,“她与西北水灾有关,我带她回京,有大用。”
景思娴望着他,等他解释所谓“大用”是什么。
萧沃说:“我要送她进晦朔司。”
景思娴低声说:“父皇最讨厌外人把手伸进晦朔司,殿下,不可啊。”
萧沃说:“就怕晦朔司里都是萧回的人。”
景思娴握住萧沃的手,轻声说:“殿下,不会的。晦朔司上下都听命于父皇,屹王他没那么大本事。”
萧沃甩开她:“陛下偏心萧回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前朝有老师拦着,恐怕他早就骑到我头上,当上太子了!”
“殿下!”景思娴再次握住萧沃,“不可能的。父皇再偏心,也得顾及您的面子呀。”
“陛下已将陈昀抬为皇后,萧回一下子从庶出变成了嫡出。我不过是比他早出生了两年,前几年还有人说,立嫡立长,如今你再看,还有谁说这句话?陛下分明有意立萧回为太子,不过是碍于我还活着,这才迟迟没动手。”
萧沃眼神躲闪,浑身都在抖,他闻见了尸臭味、血腥味,突然开始干呕。
景思娴死死抓住他的手,安抚他的后背:“殿下您太紧张了。”
萧沃只吐出来几口酸水。他用手帕擦了擦嘴,却盯着地缝,始终不肯抬起身。
“年前,老二先我一步生下长孙,他又在西北立了军功,朝中多少大臣投奔屹王府!景家又遭陛下忌惮,留给我的活路不多了……思娴,陛下会不会找个由头就把舅父、把我们都杀了?”
景思娴无奈地看着他,萧沃这模样,肯定是再也不听不进她说话了。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听话些,我不该对父皇有怨言。”萧沃望着景思娴,眼里满是绝望,“娴妹,都怪我太懦弱。父皇赐婚的时候,我当死谏,求他收回成命。我早就该与靖国公府断绝关系……”
景思娴抱住了萧沃:“殿下做得对,无论如何,都不能抗旨啊。”
萧沃抱着他的手臂,痛哭流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突然又不哭了。
萧沃抬头对景思娴说:“晦朔司大考在即,她一定能行。”
他眼里的期待让景思娴心疼,对远处的张妈妈说:“准备好热水,殿下要沐浴了。”
“是。”
“你知道吗?她的箭法很准。”萧沃拉着景思娴,骄傲地说,“她特别特别聪明,特别特别勤奋,我教她写策论,她学得很快,写的很好——”
景思娴点头:“我相信殿下的眼光。”
萧沃小声但坚定地说:“她一定能进晦朔司的。只要晦朔司中有我们的人,我们就能翻身。”
他的目光太炽热了,烫得景思娴浑身起鸡皮疙瘩,僵硬地点头。
“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萧沃说,“决不能让萧回得逞。”
景思娴心疼地说:“好。”
萧沃恳求道:“不要告诉舅父,好吗?”
“好。”景思娴说,“殿下去沐浴吧,服过药再睡。”
“你好生休息。”萧沃擦擦额头的汗,转身往自己房间去,他脚下虚浮,像踩了棉花。
文亭适时出现,赶紧搀住了萧沃:“殿下,您怎么一回府就……”
“我没事,”萧沃拂去他的手,还在喘||息,“不用管我,我没事。你赶紧带上文楼巡府,别让一只苍蝇飞进来,别耽搁,快去。”
萧沃撇下文亭,颤颤巍巍地往后院走,每走五步就要扶着廊柱喘两口大气。
他头晕眼花,耳边一直有贼人的脚步声。他逃也似的往自己房中跑,关上门,三下五除二脱净了衣衫,一头往浴池里扎。
他呛了几口水,却也清醒过来了。终于能平静地靠着池边,昏昏欲睡。
可是没过多久,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萦绕在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被吓得一激灵,马上睁开了眼。
他看见了一片黑暗、混乱:身边净都是些女人,她们端着盆,里面是浸满血的纱布,匆匆地向外跑。
他逆着人群向里面跑,抬头一看,一幢大殿横在自己面前。“坤宁宫”的牌匾掉了一角,摇摇欲坠。
萧沃推开殿门,哭声、脚步声都停止了,女人孱弱的呼吸越发清晰,他转过头,却见血色的月光洒在了景皇后赤||裸的身体上。
景后身下全是血,腹腔大开,肠子犹如被抽了骨的蛇,随意地瘫在床上。风荡起蓝色的床幔,将她的呼吸裹挟。她双臂紧紧抱着一个硕大的婴儿,紫红色的孩子趴在她胸前,贪婪地吮吸着乳汁。
“荫槐……”景后抬起一根手指,一字一顿地呼唤他,“荫、槐……”
萧沃顿时跪在地上。
景后的眼睛红得像沁了血、着了火,泪爬满了她雪一般白的脸。她幸福地笑了:“来,到娘身边来。”
萧沃以双膝为足,爬向他的母亲。
景后伸出一只手,抚摸他的脸颊,血黏黏腻腻,像母亲的疼爱一样让人难以割舍。
“儿啊,”景后笑,垂眸望着怀里的婴儿,“是弟弟。”
萧沃哭了:“我不要弟弟,我要母后……”
“你抱抱他,”景后说,“我没力气。”
萧沃伸手将婴儿抱起来,那孩子感知到了危险,放声大哭。萧沃根本不会抱孩子,弄得婴儿哭得更惨了。
萧沃站起身,坐在景后床边,一手将他的母亲抱在了怀里。他大哭着,扯过来被子给她盖上。
“别怪你父皇。”景后抬头看他,抬手逗了逗婴儿的脸,安慰道,“别哭啦。”
萧沃握着她的手,很快就凉透了。
萧沃擦干净眼泪,随手扯了块布裹上孩子,拔出景后的陪嫁剑血罗衣,便往乾清宫去。
雷声轰隆,雨如同景后的眼泪,绵柔、绝望。
婴儿哭个不停,他却一刻不停。
乾清宫大门紧闭,贵妃陈昀站在殿门口,等着萧沃。
萧沃举剑对着陈昀:“我要见父皇。”
陈昀笑意盈盈,迎着他的剑锋就凑了上去,踮脚看了看他怀里的婴儿,说:“陛下歇息了,大殿下明日再来吧。”
萧沃把剑架在她脖子上:“速去通传,本王要见父皇。”
陈昀笑:“陛下口谕,坤宁宫来的人,不见。”
萧沃面如阎罗:“你可知谎报圣旨是死罪?”
“大殿下借本宫十个胆子,本宫都不敢撒谎呀。”陈昀丝毫不怕,“大殿下还是请回吧,这新生儿可见不了风雨,会生病的。”
萧沃的剑往她的脖颈又逼了几分,沉声说:“滚。”
“圣命难违。”陈昀笑不出来了,“殿下今日若敢擅闯乾清宫,便与谋反无异。殿下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幼弟收敛锋芒啊。”
萧沃说:“让开。”
“殿下可曾想过硬闯的后果?”陈昀直视萧沃的眼睛,“您承担的起吗?靖国公府——承担的起吗?”
萧沃强忍泪水,他拿不动剑了。
陈昀抬起两根手指,慢慢拨开了架在她喉咙上的血罗衣。剑落在地上,萧沃痛哭。
“我不信父皇会绝情至此。”萧沃愤懑地盯着陈昀,“我母后为他生儿育女,现在她死了,他竟连看都不看一眼。”
陈昀说:“帝心难测。”
蒽,后面又是萧沃的梦境,回忆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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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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