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刺之事,萧凛压下未查,京城表面依旧太平盛世,暗地里却波涛诡谲。那日青云街的刀光剑影、血腥气息,如阴霾笼罩心头,朱七七深知,若非萧凛的影卫以命相护,若非他及时赶到,自己早已香消玉殒。那幕后黑手,既能光天化日动用死士,其能量与狠绝,非同小可。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苏禾。
丞相府,暖阁内。
苏禾指尖死死攥着一方绣帕,美艳面庞因惊怒交加而微微扭曲。她派出的心腹嬷嬷刚带回消息——刺杀失败,朱七七被凛王亲自所救,且…已被接入王府!
“废物!一群废物!”她猛地将案上的一套汝窑茶具扫落在地,碎片四溅,茶水洇湿了华贵的地毯。“那么多死士,竟杀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女!还惊动了王爷!”嬷嬷吓得跪地:“小姐息怒!实在是…是王爷身边的那名影卫太过厉害,以命相搏,拖到了王爷赶来…老奴听闻,那影卫身受重伤,怕是…”
“怕是什么?”苏禾眼神一厉。
“怕是…难活了。”
苏禾一怔,随即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萧凛的影卫…皆是他精心培养的死士,折损一个,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查到自己头上…纵然父亲是丞相,也难保她周全!恐慌如毒蔓般缠绕心脏。她不能坐以待毙。
“备车!”她倏然起身,眼中闪过决绝狠色,“去东宫!”
东宫,书房。
太子萧无忧正在赏玩一株新进的碧玉兰,听得内侍禀报丞相千金苏禾紧急求见,他温润眉眼间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与了然。
“请苏小姐进来。”
苏禾入内,摒退左右,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太子殿下…求殿下救救臣女!”
萧无忧虚扶一把,语气温和:“苏小姐这是何故?快快请起,有话慢慢说。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苏禾不起,抬泪眼,将派人行刺朱七七之事和盘托出,自然略去了嫉恨缘由,只说是因朱七七蛊惑王爷、败坏风气,她一时激愤,想为王爷除害,未曾想…
“臣女知错了!可如今那影卫重伤垂死,王爷定然要严查…若查到臣女头上,臣女死不足惜,只怕连累父亲,更怕…更怕损了殿下清誉…”她泣不成声,巧妙地将丞相府与东宫绑在一起。
萧无忧静静听着,面上温润不变,眼底却深沉如渊。他自然不信苏禾全然为公,女子嫉恨之心,他看得分明。但…这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叹息一声,似颇为无奈:“苏小姐,你…太冲动了。”他俯身,亲自将她扶起,“王叔的性子,你我都知晓。此事若被他查明,确实难办。”
苏禾心中更慌,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殿下…”
“不过,”萧无忧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也并非全无转圜。那名影卫…若是永远无法开口指认呢?”
苏禾眼眸骤亮,随即又染上恐惧。
“至于那些死士,既是死士,便该有死士的归宿,线索到了他们那里,就该断了。”萧无忧语气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此事,孤可替你料理干净。保证王叔查无可查。”
苏禾如蒙大赦,又要跪下:“臣女谢殿下大恩!”
“不必多礼。”萧无忧扶住她,指尖在她腕上轻轻一按,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只是,苏小姐,经此一事,你当明白,在这京城,若无依仗,寸步难行。孤与丞相府,本就是一体同心,不是吗?”
苏禾瞬间明了他的条件——从此,她,乃至丞相府,需更紧密地站在东宫一边。
“是…臣女明白。日后…唯殿下马首是瞻。”她低下头,掩去眼中复杂神色。
萧无忧满意地笑了,如春风拂过:“甚好。那朱七七…不过一枚棋子,王叔用她,自有深意。苏小姐不必再与她计较,自有…与她计较之时。”
一场交易,于温言软语中达成。毒刺悄然埋下,只待时机。
半月后,经过紧锣密鼓的筹备,汇通宝号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正式开业。
鞭炮震天响,红绸揭下,“汇通宝号”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同于传统钱庄的保守沉闷,此店窗明几净,柜台高低错落,方便女子办理业务,店内甚至设有雅致客座,提供新式的花茶与点心。最引人注目的,是门前竖立的巨大水牌,明文公示存贷利率,以及一行醒目标语:“汇通天下,信取千金——女子借贷,无需抵押,三人联保即可!”
此举石破天惊,围观者人山人海,议论鼎沸。有鄙夷嗤笑的,有好奇观望的,更有许多衣着朴素的女子,眼中闪烁着激动与希望的光芒。
朱七七一袭霁青色锦裙,妆容得体,立于高台之上,面对无数目光,从容不迫。她并未多言,只简明扼要阐述了汇通宝号的理念与规矩,声音清越,穿透喧嚣。
“民女朱七七,创立汇通宝号,只愿以信为本,以算法为尺,为天下需资金周转者,尤其为欲自立之女子,开一扇方便之门!”
没有高官剪彩,没有权贵捧场,但暗地里,萧凛安排的便装侍卫混迹人群,维持秩序,震慑宵小。亦有数家与王府关系密切的商户,率先存入大笔款项,以示支持。
开业当日,业务竟出乎意料地繁忙。多是好奇存入小额款项一试的百姓,亦有几名胆大的绣娘、女掌柜,咬牙凑齐了联保人,忐忑又激动地递上了借贷申请书。
朱七七坐镇后方,统筹全局,芸儿、暮雨等最早的一批学生,已成为得力助手,穿梭店内,处理业务,虽忙碌却井井有条。
午后,一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帘微掀,太子萧无忧望着汇通宝号门庭若市的景象,温润眸底一片深沉。
“好一个‘汇通天下,信取千金’。”他轻声自语,唇角噙着一丝莫测的笑意,“孤这位王叔,倒是找了个好幌子。这朱七七,越发有趣了。”
他并未下车,只吩咐内侍:“去,以寻常商贾名义,存黄金百两。再…替孤送一份贺礼给朱姑娘。”
不久,一份贵重贺礼送至朱七七面前——是一尊价值不菲的玉貔貅,寓意招财进宝。附笺上字迹温雅:“闻卿宝号新张,聊表贺忱。盼日后有合作之机。”落款处,却只有一个“萧”字。
朱七七看着那尊玉貔貅,只觉冰冷刺骨。太子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她面色不变,吩咐道:“登记入册,列为普通储户贺礼,无需特殊对待。”
是夜,王府秘阁。
昏迷数日的影卫终于苏醒。烛光下,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锐利。
萧凛立于榻前,面无表情:“可知是谁?”
影卫艰难摇头:“招式…驳杂,刻意掩饰…但有一人,使弯刀…路数似边军残狼营…”
边军残狼营,曾是太子麾下…
萧凛眸中寒光一闪,不再多问:“安心养伤。”
此时,门外侍卫低声禀报:“王爷,朱姑娘求见,说是…听闻搭救她的影卫苏醒,特来探视。”
萧凛微怔,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随即道:“让她进来。”
朱七七提着一盅亲自熬制的参汤,脚步轻轻地走入充满药味的室内。见到榻上重伤的影卫,她眼中浮现真挚的感激与愧疚。
她放下汤盅,对着榻上之人,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大礼:“壮士救命之恩,朱七七没齿难忘。此恩必报。”
那影卫显然不习惯被人如此对待,尤其是被一位女子,竟有些无措地看向萧凛。
萧凛看着朱七七诚恳的侧脸,忽然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名‘玄影’。”
朱七七微微一怔,随即再次向玄影点头致意:“玄影壮士。”
玄影挣扎着想抱拳回礼,却被朱七七制止:“壮士切勿动,好生休养。”她将参汤递给一旁伺候的医仆,“一点心意,望莫嫌弃。”
探望片刻,朱七七便礼貌告辞,不愿过多打扰。
她离去后,玄影看向萧凛,目光带着询问。
萧凛默立片刻,淡淡道:“她与旁人,不同。”
窗外月色朦胧,暗涌在夜色下悄然汇聚。汇通宝号已启航,而前方的风浪,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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