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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为自己道声不公

指尖蹭过墙面粗粝的颗粒,柳溥几乎是拖着身体滑坐在地,又凭着一丝气力向里挪蹭。

没关系,熬到天亮就好了。

每次捱过漫长的折磨,日光总能像块橡皮,把他周身的疼痛和不适擦去,不留一丝痕迹。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时,一只手轻轻扶住了他的胳膊。

柳溥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毫无预兆地朝一侧歪倒。

来人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慌忙伸手去捞——

之后的一切,便沉入了混沌的黑暗。

再次恢复意识,已是凌晨。

窗边立着一个模糊的剪影。

不对,柳溥眯起干涩的眼,那身形轮廓,分明还是个未长开的少年。

“咳…失礼,你是?”柳溥的喉咙干哑得厉害,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个音节都带着撕裂的疼。

“我吗?”少年闻声转过身,晨光中,他的个子似乎比刚才缩了几分,连带着嗓音也变得稚嫩:“你该认得这声音才对呀。”

这变声效果,简直像从旧货摊淘的劣质法器。

柳溥静静地看着他,心中并无大波澜。

离奇之事他早已见惯——

毕竟自己也因力量被削去一半,被永远囚在这副少年躯壳里:“你是电话里的那位家主,江竹。”

少年点头默认。

窗棂的缝隙有晨光穿入,恰好落在他略显毛躁的发梢上。

柳溥强撑着坐直了些:“四百年前,就在此地,发生了什么,对吗?”

这念头并非空穴来风。

每一次江竹的名字在心头碾过,除了那如跗骨之蛆般的恨意和钝痛,心底深处总会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令人烦躁的熟稔感。

像一幅被粗暴揉皱的画卷,强行展开后,墨迹晕染模糊,偏偏又能让人窥见昔日的轮廓。

“这四百年前的故事,”江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人物纷杂,实在不是三言两语能道尽的,殿下。”

他顿了顿,回头前还是一本正经,可转脸时,嘴角却噙起近乎促狭的笑意,像是想起了有趣的往事:“还是不知道为妙。不然……”

他拖长了调子,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敲了敲:“我怕您一个没忍住…”

“但无论事实如何不堪,”柳溥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斩钉截铁:“身为亲历者,我有权知晓真相。江竹,别再故弄玄虚。”

指节因用力攥紧被褥而泛出青白。

晨风穿过长袖,手背上投下摇曳光斑,像无声的催促。

“于我而言,真相才是踏足此地的全部意义。”柳溥喉头滚动,昨夜残留的蚀骨寒意仍未褪尽,连带着话音都带着颤:“我看出来了,你在拖延时间。”

这身体里的“年久失修”感在隐隐作祟,像在提醒他该“续费”了。

江竹并未立刻回应,反而朝窗边不着痕迹地退了小半步。

晨雾丝丝缕缕漫进来,氤氲了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

他抬手,从窗棂上拈起一片枯槁蜷曲的梧桐叶,指尖缓缓碾过叶脉,发出细微而清晰的碎裂声:

“殿下…可还记得四百年前那个浅秋?您院中那棵梧桐落叶,您蹲在廊下,拾起最大的一片,说要把叶脉拓在宣纸上,说那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时间的骨头。”

柳溥的呼吸停滞。

刹那间,仿佛有冰冷的钢针刺入太阳穴,无数破碎凌乱的画面争先恐后奔涌而出,撞击着他的意识壁垒。

他清晰地看到——

少年模样的自己,正蹲在雕花木廊下,手里捏着一片硕大的梧桐叶。

而身后,有人带着温和的笑,将一方研好墨的砚台轻轻递到他手边。

那递砚的手,骨节分明,带着习字握笔的微茧,袖口处,绣着半朵将开未开的青竹暗纹。

“你……”质问的话语冲到唇边,却被汹涌的滞涩堵住,最终化作一声压抑的呛咳。

蚀骨的钝痛再次翻江倒海,比昨夜更甚。

仿佛有无数尖锐的碎片要从他的骨髓深处,从每一寸血肉中强行钻出。

江竹转过身时,眼底那点稀薄的笑意已褪得干干净净。

晨光落入他眼中,映出一种积存了四百年的的霜色:“那时候,您总爱唤我江竹,说这个名字,和这满院摇曳的竹影很配。”

他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扎在柳溥心上:“然后,我就带着这个名字……走了整整四百年。”

他微微停顿,指尖那片枯叶不知何时已被碾磨成细碎的齑粉,无声地飘散在风里:“可后来,是您亲手点燃了院子。火光冲天,连同我书房里所有的书稿……尽数付之一炬。”

“您说,那些记着过往的东西,多看一眼都觉刺心。”

柳溥的指甲掐嵌进肉里。

模糊却沉重的记忆浮现。

冲天的烈焰贪婪舔舐着夜空,浓烟滚滚,其间夹杂着焦竹噼啪爆裂的凄厉声响。

而自己,就那样僵立在灼人的热浪之外,指尖死死攥着一枚玉佩,被体温焐得滚烫。

后来那玉碎了,被人生生掰成两半,一半不知所踪,另一半,至今仍嵌在他贴身处,熨帖着心口。

“我…为何要烧?”他听见自己声音在抖。

“我和你,我们之间。”

那句“究竟是何关系”终究没问出。

“亲近”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心口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被狠狠攥住、揉捏。

江竹忽然低低地笑了,笑声像吞下了一口苦胆。

他朝床边走近两步,柳溥这才看清,他的脖颈处,横着一道浅淡的旧疤痕。

竟与自己手腕上的旧伤痕隐隐相合。

如同一块破碎的玉,裂痕的两端。

“因为您发现,”江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把您写给我的每一封信,都小心地……夹在了那些书稿里。”

“我仰慕您。”

“什……?”

他猛地身上的薄被,撕裂的剧痛从四肢百骸窜起,将他狠狠钉回床榻。

眼前阵阵发黑,被阳光驱散的磨损卷土重来。

裹挟着异常清晰的画面——

他坐在熟悉的紫檀木书案前,狼毫笔尖悬在宣纸上方,久久未能落下。

桌角,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封火漆封好的信笺,收信人的位置,无一例外,都写着端方的四个字:“江竹亲启”。

“不可能。”柳溥从齿缝里挤出反驳,一丝腥甜在口中弥漫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是恨!每一次想起你的名字,骨头缝里都像有针在扎!这怎么可能是…”

“我”字被剧烈的喘息吞没。

“是恨,也不全是。”江竹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凉意,轻轻触碰柳溥的眉心。

那触感冰凉,却奇迹般地压下了要将他撕裂的剧痛。

“四百年前那场变故,”江竹的声音低沉下去:“您折损半身之力,被困囿于少年之躯。而我……”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惨淡的笑:“也未能幸免。我成了这片土地的‘缚主’,永远困在这方寸庭院之中,连这副模样…”

他摇摇头,带着点自嘲:“也不过是我借着老宅残存的气场,勉强撑出来唬人的。”

柳溥怔怔地望着他。

难怪第一次通过电话听到那声音,总觉得隔着一层水汽。

难怪每次靠近沉寂的老宅,身体的磨损便如影随形,急剧加重。

原来这里不仅是他力量被斩断的伤心地,更是囚禁着另一个少年,无形的牢笼。

“那场变故……到底是什么?”

“是你……背叛了我?还是……”

“是我变了心。”江竹收回手,他转过身,沉默地望向窗外。

角落一口覆满浓绿青苔的枯井显露出来。井沿上的花纹早已被磨蚀得模糊不清,但柳溥仍能辨出,那是两支竹枝交缠在一起。

“殿下……还记得它吗?”江竹声音轻得像羽毛:“您总说,井底捞起的月亮,比天上的那个更圆、更亮,非要拉我深更半夜趴在井沿上看。”

柳溥的呼吸变得急促。

他确实有过这样的记忆。

只是每次回想,井边紧挨着自己的身影,总是被浓重的雾气笼罩,模糊不清。

此刻,那身影的轮廓,分明与眼前的江竹,完美重合。

“四百年前,您是高高在上的殿下,”江竹的声音缓缓流淌:“亦是这座宅子里,无忧无虑的公子。”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庭院的虚空处:“而我……是您从街边雪地里捡回来的孤童,是您教我识文断字,我们,过的很好。”

“直到那年兵荒马乱,烽烟四起。”江竹的声音沉了下去:“有人闯进了宅子,要将您带走,说您是‘天选的容器’,是献祭给某个邪物的完美祭品。”

江竹的指尖摩挲着脖颈上的疤痕,指腹下的肌肤微微发凉:“您不肯走,固执地说要护着这院子里所有的人,我……没有办法。”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只能用一种代价惨重的禁术,将您的力量强行折半,然后封印,让您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少年。这样就不会被那些人盯上。”

“可当您醒来后。”江竹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随着灯火微颤:“忘了一切。只记得是我用了禁术,只记得自己…永远也长不大。”

柳溥的瞳孔骤然收缩,模糊的梦境彻底清晰——

火光冲天,凄厉的哭喊声撕裂夜空,混乱中,一个不算高大的背影,决绝地挡在他身前。

那背影的后心,插着三支羽箭,箭尾的白翎在火光中颤动,像三朵绽开的惨烈红梅。

“您烧了我的书稿……”

江竹转过身,映出一点无法言说的情绪:“是因为那些信里,写满了我想告诉您的真相,您说…”

“‘如果这身力量是诅咒,那让我变成这样的你,也该一起消失’。”

他苦涩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了:“您不知道,您说这话时,手里死死攥着的,正是那半块碎了的玉佩,那是我留给保命的东西。”

柳溥猛地抬手按向胸口,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触到那半块玉佩的棱角。

钝痛化作尖锐的酸楚,死死堵在喉咙深处,咽不下,也吐不出。

他想起来了。

每次力量失控,濒临崩溃的边缘,都是玉散出的微凉气息,将他从边缘拉回。

每次靠近老宅,这玉佩便会无端发烫,像一颗焦灼跳动的心脏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柳溥嘶哑地质问,眼眶变得灼热:“四百年!整整四百年,你就这样,任由我恨你?然后在我这副躯壳耗尽残力、陷入长眠时,让我带着对你的怨恨…无知无觉地睡去?!”

这漫长的恨意,竟是一场被精心维护的误会?

江竹轻轻地缓缓向门口挪了两步。

“因为我怕啊。”他轻声说:

“怕您想起一切后会更恨我,恨我没能护您周全,恨我让您困在少年的躯壳里,捱过这漫长的四百年,恨我……”

他深吸一口气。

“恨我对您……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

话音未落,江竹已转身拉开了房门。

柳溥挣扎着想下床抓他,却惊觉身体竟轻了许多,昨夜蚀骨钻心的磨损彻底消失。

“等等——”他急声喊:“我还没明白,另一半玉佩呢?你费尽心机引我前来,难道不是为了弄清什么?现在话才说了一半——”

江竹的身影已至门口,闻言顿住脚步,缓缓回头。

他抬起手腕,半块温润的玉佩,正悬在他的指尖,悠悠轻晃。那断口的形状,与柳溥紧贴心口的那半块,完美契合。

“等您真正想起来的时候,”少年形态的江竹,声音依旧清澈:“它自然会回到您身边。”

庭院里,沉寂多年的梧桐树,竟开始簌簌地飘落枯黄的叶片。

那景象,像极了记忆中那个被刻意尘封的……四百年前的浅秋。

柳溥独自坐在空荡的床榻上,昨夜那几乎将他碾碎的“蚀骨磨损”……原来并非恨意带来的刑罚。

他低下头,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砸在素色被褥上,晕开一小片。

江竹……

这个名字,难怪会如此熟悉,如此……牵动神魂。

因为,这本就是……他当年亲手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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