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许多城市已经迎来夏季尾声,汐岸市却依旧挣扎在高温酷暑之中,当空烈日把人晒得头昏脑涨。
沈迟手握室友江某“口谕”,守在学校北门等着接他大驾光临的表弟小江某。
天气实在太热,沈迟抬手擦了把滚落脸侧的汗珠,皱眉盯着迟迟不见回复的聊天界面——
江某人:我导儿那边临时有个加急会要开,帮我去北门接下我表弟
江某人:人群里最帅那个
江某人:谢谢小沈,完事儿请你吃饭!
沈迟:……你弟叫什么?
——谈话到此为止。
天杀的,光让接弟,也不给提供个基本信息,就一句“最帅那个”,谁知道你是家属滤镜还是审美偏差,沈迟无语凝噎。
好在今天是新生报道前一天,而且现在正值中午,北门又不是正门,所以人不算多,加上校门口跨坐在共享单车上的女生和他,一共有四个人。
那么问题来了。
沈迟皱眉望向保安亭外提着行李箱的两个戴黑色口罩的男生,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到底谁能来告诉他哪个是表弟!
憋了大概五六分钟,门口也不见有别的人来,那俩哥们儿也不见往校门里走,沈迟深吸一口气,脑子里寻摸着江溯那一向花枝招展的身影,迈着“应该不能有错”的步伐走向其中没戴帽子的那位口罩潮男。
“请问你是江溯的表弟吗?”他试探着问。
那男生像被问懵了,愣了几秒反问道:“谁?”
“江溯,你是江溯的表弟吗,他让我来接你。”
对方了然,摇摇头说:“不认识。”
沈迟说了句“抱歉”,继而看向他旁边那位。
那男生离他们不到一臂的距离,戴着顶黑色鸭舌帽,懒懒地站在行李箱旁边,低头玩着手机。
这个距离如果对方不聋,肯定能听到他们的对话,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应该也不是。
沈迟心里突然一紧,觉得这人隐在帽檐下的眉眼有些熟悉,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这人长得……怎么跟记忆里某张脸有些重合。
但他又怎么可能在汐岸,他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沁北。
他悄悄松了口气,走回原位继续等人。
过了将近半小时,再来的没一个提行李箱的,原先那个口罩潮男也走了,剩他们两男一女静默在浓稠潮闷的空气中。
那男生若有似无地朝这边瞥了一眼,墨黑的瞳孔短暂地暴露在阳光下,沈迟于不远处看得真切。
越看越像,实在太像了,这双眼睛,双眼皮褶皱很深,从眼角至眼尾逐渐变宽,是标准的小开扇,最关键的是,在他移开目光侧过头的瞬间,沈迟看到一粒缀在眼角下方和鼻梁之间的痣。
他有一瞬间的恍神,怀疑自己看走眼,不然怎么会有人的痣长在一模一样的位置,但仔细想又觉得自己荒谬,怎么不可能,世界这么大,别说一个痣,就是全身的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也不是不可能的。
沈迟感到烦躁,还有点头晕,于是转身想回宿舍。
爱咋咋吧又不是他弟,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找弟闹剧,天气太热了,再待下去他要中暑了。
哪知走了没两步,他突然两眼一黑身形一晃,两条腿像失去了力气,直直地就要往地上砸。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兜里的手机也“叮咚叮咚”地响着,有人一边拍他的脸一边喊他“沈迟”。
沈迟最后睁了睁眼,看到抱着他的棒球帽口罩男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和记忆里高度重合的俊脸,他闭上眼,再不敢有半分侥幸,心跳如鼓,心如死灰。
手机里是江溯迟到的信息——“我弟叫江厌”。
完了,失去意识前,他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大字。
不知过了多久,沈迟在一阵口干舌燥中醒来,江溯正啃着苹果在他身边发语音,语气欢快地活像条舔狗:“好的好的亲爱哒,今晚就去陪你么么么么么么哒!”
说完又点开另一个对话框,咳嗽两声沉稳道:“只是中暑,不严重,医生说醒了歇歇就能出院。”
沈迟默然,并不想搭理这个精分,于是转头看向窗外。
此时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橘黄的暖阳正洒下薄纱般的微光,颜色有点像百香果柠檬茶。
沈迟舔舔唇,渴了,只好再转头看向江溯。
奈何江溯这个粗神经正和女友蜜里调油,压根没感受到他的视线。
沈迟忍无可忍:“江溯。”
江溯惊喜回头,随即咧出一抹开朗的笑容:“沈迟你醒了?”
“嗯,”沈迟虚弱道,“有水吗?”
“有有有,”他放下苹果,拿起杯子去接了杯温水递给他,“感觉怎么样?”
“还好,”沈迟接过水,冷不丁说了句,“你弟是江厌。”
这话又像问句,又像陈述句。
江溯点点头,看着他把水喝完,笑眯眯地说:“怎么样,我弟帅吧,我可是一点没夸张,要知道,我很少夸别人的。”
沈迟觉得好笑,心道,是啊,您一般只夸自己。
江溯看他没说话,以为他还难受,心里觉得愧疚:“不好意思啊小池,会开得着急,我给你发完信息就关手机了,害你在外面白等这么久,都中暑了。”
沈迟看着他淡淡道:“没事的,也怪我,没多问一句。”
还怪江厌,他一定是故意憋着不说话,戴个帽子口罩搁那儿装神秘,怎么没把他……
算了,沈迟抿抿唇,眉眼间满是疲惫,他一定恨他,应该的。
江溯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看看手机,一副魂不守舍欲言又止的模样,沈迟觉得好笑,主动开口道:“我们回去吧。”
江溯大喜:“真的?”继而迅速敛起笑容严肃道,“不着急,等你好点了再走。”
沈迟知道他一颗心快要飞到女友那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走吧,已经好了。”
“好嘞,”江溯扶着他,“我去办理一下手续,对了,小池,今天我不回宿舍了,我弟不明天才报道嘛,今晚先让他睡我那儿行吗?”
江溯和沈迟本科就在汐大,当了四年室友,现在双双保研本校,分配下来还是室友,只是宿舍由四人间变成了两人间。
沈迟闻言一屁股坐回床上,扯扯嘴角艰难道:“行啊,那个,要不我明天再出院吧,我感觉还有点头晕。”
“啊?”江溯挠挠脑袋,“那你赶紧躺下,等恢复了咱再走。”
“没事的,你去忙你的,我在这儿歇一晚就行,你不用特地陪我。”
“那怎么行,今晚我留下来。”
“真不用,你走吧,你女朋友还在等你。”
“不行,”江溯劲儿上来了,“女朋友哪有我兄弟重要!”
沈迟无语,只想让他快走,还病房一个清净:“我……”
“你什么你,我不走,今天晚上我留下来陪你,不要再说了!”
沈迟还想说什么,却见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医生走进来,数了数病床冲他们说:“57床病人,没事儿过来办理出院手续。”
最近天气炎热,加上因为开学外来人员增多,很多不适应气候的外地人纷纷倒在汐岸市的酷暑中,医院病床紧缺,大厅里全是挂着水的中老年,相比之下沈迟确实没资格留在病床上躺着。
江溯左看看右看看:“这这这……”
沈迟看着医生离开得十分干脆的背影,无奈道:“我们走吧。”
“我带你回去?”江溯问。
“好。”
大不了晚点找个借口出去住,他跟江厌还是尽量避免共处一室比较好。
大概江厌也是这么想的,等他们回去,江厌并不在宿舍,只有一个行李箱孤零零地靠在玄关处。
沈迟默默松了口气,心想到底是他多虑了。
江溯往里看了一眼,掏出手机拨通电话:“你去哪儿了江厌?”
“……”
“行吧,那你注意安全,明天记得按时来报道。”
挂断电话,江溯转头告诉沈迟:“我弟说有朋友叫他,今天晚上住朋友家,就不过来了。”
沈迟点点头没说话。
外面天色渐渐黑了,江溯被他催着去找女朋友,走时还做出一副不舍的模样,结果出去没两秒就听见他贱嗖嗖的笑声回荡在走廊。
沈迟觉得疲乏,准备简单洗个澡早点休息。
汐大研究生住宿条件还算不错,标配两人间,一室一厅一卫,还有个小阳台,客厅配有一些简易厨具,卧室两张单人床相对着摆放在窗户两侧,格局不算小,基本设施都有。
唯一的缺点是隔音一般,走廊动静稍微大点,他们在里面就能听到。
玄关处似乎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沈迟没多在意,他被浴室的热气蒸得发懵,下午的暑气又还未散尽,脑子里像一团浆糊,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想着赶紧取瓶冰水喝两口,然后瘫床上好好睡一觉。
冰箱在客厅里,不远处有一个杏鲍菇状的单人沙发,背朝冰箱放着,是江溯那个恶趣味买的。
沙发上有个人,正静静坐着。
嗯……有人,沈迟边灌水边眯眼朝沙发看,热气在他白皙的面中留下一抹嫣红,他喝得急,一颗水珠从唇边滑落,沿着锁骨流进深蓝色的丝质睡衣中。
他顿时一个激灵。
不对,有人?
沈迟反应过来,那人适时回头,一张比记忆里更加棱角分明的脸,一颗藏匿在灯光与阴影交界处的小痣。
“好久不见,小池哥哥,”一样的称呼,说话的人却完全变了声,音色中清亮不再,显得有些低沉,“没人和你说过体温过高时不要着急喝凉水吗?”
沈迟脸上血色褪个干净,语无伦次:“你,你不是……”
江厌盯着他,缓缓勾起嘴角,笑得意味不明:“不那么说,恐怕你早就跑了,我说得对吗,小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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